第53章大鬼小鬼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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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選第一天的考試結束了。

    眾士子們走出大廳,站在半山腰的山道上,看著山間一片焦土的那個大坑,指指點點。

    前夜有人遇刺的事本來半遮半掩的,大家隻是耳聞,同時也沒機會交流議論。但今天不同,那麽大一個坑,周圍的樹木都焦了,如何瞞得了人?再加上大家剛剛考試出來,正聚在一起。

    “武人好勇鬥狠,到處惹事生非,看,仇家尋上門了吧?”

    夏潯輕輕抖著下衫,朗聲道:“武人隻可為人所用,不可駕馭他人,似我等士子,才是天下棟梁,社稷之本。”

    “言之有理!”

    “此言甚是!”

    “兄台說的不錯,隻是此間怎麽有些騷氣?”

    陳玄丘站在一邊,和其他士子們一樣,臉上帶著一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優越感的笑容,隻是身子顯得有些弱不禁風,還不時咳嗽兩聲。

    一百九十二張試卷全部裝箱了,黃大夫引著兩個小吏抬一口大箱子,由四名執役持刀護著從大廳裏出來。

    這個年代考試的程序還比較粗放,沒有糊卷一說,一百九十二份試卷,就是堆放成一箱,是誰寫的,一看題名就知道了。

    這些試卷是要連夜送往姬侯府的,明日武選的時候,今日試卷就要由批閱完畢。其中內容過於不堪的,就沒必要再看他下一科考試成績了,直接就會“請”出鳳凰山。

    聽到陳玄丘的咳嗽聲,黃大夫站住腳步,關切地道:“山間風涼,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身體不適,誤了後日的考試。”

    “多謝老師關懷。”

    陳玄丘微笑致謝,人家一片好意嘛,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叫人情世故。

    夏潯一旁看見,暗自狐疑起來,這位考官似乎對陳玄丘特別的關照啊,莫非陳玄丘使了銀錢賄賂了他,哼!莫要叫我發現把柄,要是叫我逮住把柄,而我又未能入選的話,嘿嘿

    當晚,陳玄丘在室中頗為猶豫了一陣子。

    今晚是不是應該繼續行動?

    不過連續兩次遭遇毀滅性的沉重打擊,剩下的三名鬼王宗親傳弟子,不可能還傻傻地住在原處了,那裏除了留給他一堆陷阱,不可能還有別的。所以今夜繼續動手,很可能徒勞無功。

    嗯,那就睡個好覺吧。

    其實,自從知道蒲兒那個苦命孩子在另個空間,正以一種新的生命形式生活著,處境還不錯,陳玄丘心中的懊惱與愧疚就淡了許多。

    如今他又已經殺了這麽多鬼王宗的人,如果說是為蒲兒報仇,也算達成目的了。可是,與鬼王宗的深層次接觸中,陳玄丘越來越發現,這個宗門,簡直就是鬼域一般的所在。

    陰神白七爺他見過,從這位陰神推斷,恐怕陰曹地府都不如鬼王宗的血腥與恐怖。人間,怎麽可以有這樣的修行門派?

    捕殺妖獸獵取妖丹,在陳玄丘看來,也得選那尚未化形,或者主動傷害人類的,不然太過殘忍了。而把自己的同類當作修行的材料,剝皮抽筋、吸髓煉血,還有一分人性麽?

    既然已經扛上了,他要替人間清除這個毒瘤,不然念頭實在不通達。

    夜晚的奉常院如同一座踞伏在大地上的巨獸,靜靜地安眠在岐州城的東南角。

    在大雍中京,奉常寺是極龐大、極莊嚴的一棟建築,規模僅次於王室宮廷,而且其位置就在宮城外的東南方向,獨占了近一坊之地,數十畝大小。

    可在這裏,奉常院卻是偏居城池一角,不但距離姬侯的官邸甚遠,甚至離民居都甚遠。

    後麵是兩麵城牆,奉常院建在夾角中,前麵是一麵湖泊,白天還有些遊人,一到晚上這兒冷清的連鬼影兒都見不到。

    奉常院的建築位置與周邊環境的尷尬,就如同奉常院在諸國的地位一樣。

    七十二路諸侯都是大雍天子的臣子,其國屬於大雍分封的藩國。可是哪怕對大雍最忠心的諸侯,也不願意在自己的國土之上,有一股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對自己還有監督作用的力量。

    全天下,七十二藩國,共有三百六十五座奉常院,全部直屬大雍奉常寺。

    岐州奉常院的人早就習慣了入夜之後的寂寞,今夜亦如是。

    夜色降臨後,整個岐州城的東南角,就隻剩下奉常院中還有燈火點點。

    但是在奉常院外,荒林曲池之上,卻有一條條鬼魅般的身影在悄悄靠近。

    很快,奉常院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包圍了。

    承平四百多年了,何曾有人敢襲擊奉常院?所以,奉常院雖有巡夜人員,但是隻是草草應付了事,不會真的認真巡查的。

    黑暗中,鬼王宗宗主王慶幽靈似的出現在城牆上,一雙鬼火般的眼睛俯瞰著黑暗中那座龐然大物。

    他的身上,披著由408塊少女眉心骨織成的白骨法袍,手中握著一根由九名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少女腿骨製成的法杖。

    左右侍立的護法長老,手中各持一隻白骨法缽,那是用一對孿生兄妹的頭蓋骨製成的法缽,法缽中盛著殷紅的鮮血,血腥氣在夜色中悄悄彌漫著。

    一道人影鬼魅般飄過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人,那人提著袍袂,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走得踉踉蹌蹌。

    待趕到王慶麵前,那鬼影兒抱拳道:“宗主,姬侯知道了宗主的打算,特意派了位‘貞人’來麵見宗主。”

    那個‘貞人’喘著粗氣上前道:“姬國多卜鄭玄,見過王宗主。王宗主,姬侯請王宗主千萬息雷霆之怒。姬國如今準備尚不充足,小不忍則亂大謀,萬望”

    王慶陰幽幽地道:“本宗九位親傳弟子,三天之內,死了六個。內門長老七人,一日之間去了四人。這,是小事?”

    鄭玄一窒,澀聲道:“這小臣言語失誤。不過姬侯所謀”

    王慶打斷他的話道:“你是姬侯座前的‘貞人’,最擅占卜,此來之前,可曾為你自己占上一卦,卜個吉凶?”

    鄭玄臉色一變,期期艾艾地道:“王宗主此言何意?”

    王慶沒再理他,王慶身後左護法桀桀怪笑一聲,將手中法缽向鄭玄一潑,小小一碗血潑出來,登時如同大水桶潑出的水流,嘩地一聲就把鄭玄整個人罩在其中。

    鄭玄仿佛被浸入了一團血紅色的水晶,他在血泊中奮力掙紮,可頃刻間就被血水融化,然後那血水嘩地一聲又流回白骨法缽中,鄭玄已被血煉,神魂俱滅,屍骨無存。

    王慶望著遠處的奉常院,沉聲道:“動手!”

    他一把抓住白骨法袍,奮力一扯,向前一拋,那白骨法袍便飄搖著飛上高空,頃刻間化作408顆白骨骷髏,挾雜著無窮的鬼氣、怨氣、戾氣,一道道半透明的、猙獰扭曲的幽靈騰空出現,挾雜其間,嗚嗚咽咽。

    左右兩位護法把白骨法缽望空一祭,兩道血紅的匹練,迅速化作兩條血蟒,張開血盆大口,夭矯而去,與那408具白骨骷髏、408道怨靈厲鬼,尖聲厲嘯著撲向奉常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