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的驚訝漸漸收起來，兀自想起曾有那麽一次她在夢裏看見自己的一個倒影。

    倒影的名字正是——依華。

    瀞宓拿起茶杯呷了一口，靜默幾秒，才決定繼續說下去。接下來，她不得不提起一個人，心裏不得不需要鎮定一下。

    看著自己手上的鐲子，緩緩道：“你是父神交托給我養育的一塊青石。”

    什麽！青石！

    之前還嘲笑過東華是塊石頭，原來我自己也是塊石頭！

    菁菁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

    瀞宓微笑不過一秒，臉色又變得十分嚴肅。

    “昱君與玥女一起羽化的地方，後來成了碧海，也就是東華帝君化神之地。”

    看到菁菁詫異的表情，瀞宓頓了頓，再說：“東華生而為陽，由昱君羽化後殘留的氣息滋養，除了神魔共體，噬魔的特質也繼承下來。但是，父神說，他的噬魔與昱君的不一樣。”

    昱君的噬魔是為了與玥女相殺而生，但東華的噬魔沒有生來就有的天命，是沒有特定意義的存在。

    如果沒有特定意義，那是什麽存在？

    菁菁蹙緊了眉頭，覺得這個課題太奇異。一個人生出來總有一個生存的目標吧，沒有意義，那真的不知何為存在了。

    “因此，他的噬魔就是無情無愛，隻有魔的最真實的本質。”

    “那是……”她心裏有點不祥的預感。

    “殺戮，無窮無盡的殺意。”瀞宓說完便輕歎一氣。

    殺戮……

    黑色長發、東華的模樣，但散發出冷冽的殺氣的男子形象從她神思中跳脫出來。她依稀記得她不僅僅一次見到這樣的一個存在佇立於一片汪汪的碧水之上。

    他就是東華的噬魔！

    菁菁倏爾繃緊了神經，然後深深沉浸在當時看到噬魔的情景。瀞宓料想她定是在跟東華相處之時，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東華體內的噬魔總有一天反噬，反噬後他便會成為隻會殺戮的魔鬼。父神為了避免此事發生，在很早之前便尋思解決之道。

    “萬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即使是噬魔，也不例外。父神去碧海尋覓與東華相克之物。最終，找到了你。”瀞宓抬眼凝神看著她，宛如她是一塊珍貴的寶石，“自東華這塊大石頭出現在碧海開始，便一直依傍著他的一顆小青石。”

    菁菁幹巴巴眨了眨眼睛。

    看來“克夫”真不是她自己平白無故的主觀認知……

    “所以，我就要殺他嗎……”

    沒法改變這命運嗎？

    可是，我愛上他了。

    這是昱君跟玥女故事的重蹈覆徹嗎？

    “不，你要殺的是他的噬魔。雖然玥女留下來的氣息你是沾染了，但沒有非殺不可的噬魔詛咒。”

    菁菁聽著就覺得很不對勁。當真如此，她卻對東華萌生殺意，不止一次。

    這不是詛咒，是什麽？

    “也許是相克的體質誘發出來的。這個，父神並未詳述，他僅僅提及到，當你顯露魔性時，便是東華噬魔覺醒的時候。”

    瀞宓輕撫著手上那隻翠綠但帶有一抹紅暈的鐲子，眼裏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沉思。

    父神把青石交托於她，她一心養護，以仙氣哺育，終淬化成人形，變成一個神魔共體的孩子——小依華。

    因其特別體質，她故意把她帶到神魔共居的廊橋，好掩飾其身份。畢竟，東華的噬魔一事不能被人知道，否則天下大亂。

    小依跟東華並未像浮生繪那樣有過交集。後來瀞宓為了讓小依加速成長，將自己畢生的修為為她養元神，並將她投入凡世輪回，沉澱其魂，鞏固其魄。

    但，不知是否天命所為，每次依華投胎的直屬至親定會死於非命，瀞宓隻好每次都分出分身撈個隔代親人的身份——外婆，來照顧她。

    本想再轉多一世就解除菁菁額上的封印，沒想到她已經莫名其妙先與東華扯上關係了。

    果然，冥冥中有天意。

    “畢生的修為……”

    菁菁瞪圓眼睛看著容貌依然秀麗的瀞宓，一時問不出心中的疑竇。

    “是的，我隻是個殘留的分身。”

    瀞宓苦笑，手撥了撥菁菁臉龐的發絲。像似一根針刺入菁菁的心坎裏，她痛得眼裏噙出淚水。

    “外婆，你不該為了我就……”

    “別覺得難過，我才不是為了你，我隻是想追隨他……”

    瀞宓的眼眸變得深沉，看著手腕上透綠的玉鐲，一時無話。

    “你要跟著父神去羽化嗎？”

    突然，她們身後傳來不再溫厚滿是急促的聲音。

    軒轅魔君來了。

    菁菁嚇了一跳，身旁的瀞宓卻很鎮靜，苦苦笑著，道：“是的，我早就打算跟隨他。隻不過，這臭老頭把依華托付給我，才拖到現在。”

    臭老頭？

    菁菁腦裏有什麽在浮現，有些夢的片段要出現。

    軒轅眉頭一蹙，蹲下來與瀞宓對視，眼光深情得如粼粼波光。

    “瀞宓，父神早已不在，你怎可冥頑不靈？即使你是她的徒弟，你也沒必要舍命為他做任何事。”

    瀞宓微微搖頭，道：“這跟你執念於我，不是一樣嗎？他不僅僅是我師父，還是我最愛的人。”

    她回視他的目光澄澈明亮，又十分堅毅，說著自己心底最真實的話。

    “那我也要隨你而去。”軒轅也堅定地說。

    瀞宓卻淺笑，道：“可是，這裏還有人需要你。我也相信你對她並非無情。”

    軒轅一時低頭，有點尷尬羞赧，想到自己隨身帶著的養魂燈中在續魂的小雙，他心中隱隱作痛。

    菁菁此刻終於想起那縹緲的宮殿，有一文雅青年，瀞宓喚他為“老頭”。她不禁想到自己喚東華為老頭子也算是外婆“遺傳”給自己的習慣。

    再仔細回憶那個青年的模樣，她的心登時坐了一回跳樓機。

    “父神是老頭，老頭是外公？”她不自覺說道。

    瀞宓恢複一點調皮的神色，道：“正是，那是我變出來的，滿足自己罷了。”

    軒轅跟菁菁都互望了一眼，她的本性豈是一個“玩”字了得。

    “眼下，你要趁東華的噬魔未覺醒，想辦法進入他的元神識海裏把噬魔殺了。”她咳了幾聲，正經地說。

    菁菁感到很為難，自己修為不怎麽樣，真有能力殺掉噬魔嗎？

    “放心，你跟他相克，他沒法對你怎麽樣。你就一劍刺過去就好了。”

    軒轅跟菁菁再次互望一眼，她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