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菁痛苦中再次集中心神跟肚子裏的宓兒說：

    宓兒，出來吧。你這樣也救不了媽媽。媽媽早就知道，也做好了準備。別擔心，出來吧，我的孩子……

    這時候，她依稀感覺到室外寒冷的氣息在凝聚，門窗開始輕微搖動。

    宓兒，你再不出來，你爸爸的不安會害死人的。想想晨瑞叔叔媚兒阿姨他們，他們阻止不了你爸爸的……媽媽不會離開，一直都在你體內……

    她終於感覺到宓兒有點動搖了。可，這時門窗搖動更甚，聽到晨瑞他們的嘈雜聲也更甚。

    定是臭老頭忍不住了……

    她用力喊叫：“臭老頭，你要是闖進來……我就跟你離婚！”

    門窗即刻停止搖動，外頭也寂靜下來。

    嘻嘻……

    腹中傳來一聲可愛的銅鈴笑聲。

    你還笑，都是因為你不出來，爸爸心裏亂了。乖，出來吧……

    忽然，菁菁感覺到腹中的動靜，馬上鬆了口氣，但緊接著陣痛襲來，她冷汗冒出。

    室外聽見嬤嬤和婢女們的歡喜哄聲。

    東華又急著要上前去，嘴上念著：“生了？”

    小司跟晨瑞又馬上拉住他，異口同聲道：“還沒！你別動！”

    連小老頭都緊緊抱住他大腿，防止他再動。

    半響，室內一聲似乎刺破天頂的女子失聲尖叫，緊跟著一聲嬰兒啕號大哭。

    外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生了？”東華深呼吸了一下。

    其他人才惶然回神點頭。

    東華正要開門，穩婆已經抱著裹在繈褓中嬰兒出來。

    “恭喜帝君，是個可愛的小帝姬。母女平安。”

    東華小心翼翼把孩子接到手上，輕輕撫摸小臉粉嫩嫩，眼睛眯縫，神色跟菁菁有幾分相似的女娃。

    “我是你的父君，宓兒。”

    他繃緊的神經倏爾放鬆下來，表情溫和，洋溢著做爸爸的快樂。方才讓人窒息的緊迫感逐漸消失。

    旁邊跟他一起等待菁菁生產的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如果下次菁菁她還要生孩子，我一定不過來……

    他們彼此打著眼色，內心說著同樣的話。

    東華抱著宓兒快步走進室內，眾人也歡騰地進去。隻見菁菁疲憊地躺在床上，眼睛迷離地看著他們。

    “菁兒，辛苦你了。宓兒長得很像你，一樣漂亮。”

    滿臉笑容的東華一邊把宓兒放在床頭給菁菁看，一邊擦拭她額頭上的汗珠。

    可，菁菁最先看到的是他這個爸爸的高興樣。

    他的表情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溫暖親切？以前，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冰冷仿佛連火山的熔漿都無法融化。

    她仔細端詳他們的女兒。

    “像你才漂亮……”

    我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小編輯，每天朝九晚五，過著平凡的生活。什麽時候起，我進入了這個無法抽身的世界，與他愛得不能自撥？

    過往的記憶開始從腦海裏不斷浮現，無論是作為一顆小石子，還是成為陸菁菁這個人，全都一幕幕竄出腦海。

    不是說，人臨死前，一生的記憶就會像走馬觀花似的過一遍嗎？我這輾轉幾生幾世的一切，要在此時全部再次體驗一次嗎？

    忽然，感覺到臉龐有隻溫熱的手覆住。

    小老頭輕撫著她的臉，眼神無比依戀。

    菁菁握住他的小手，微動嘴，無聲說著：照顧好爸爸和妹妹。

    他點點頭，目光堅毅，似乎知道些什麽又決定些什麽。

    菁菁頓時安心，伸手握住東華的手，道：“東華，別忘了，要去青丘救人。”

    還沉浸在喜悅之中的東華，吻住她的手，道：“嗯，知道。你先休息一下，我看你睡了就去。”

    “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我睡覺後，可以給我一個吻嗎？”

    ……永別的吻。

    “當然可以。”

    大夥紛紛問候她之後就出去。

    東華輕吻她的額頭，然後把剛睡著的宓兒放到床邊的搖籃裏，讓小老頭先出去，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自己則握緊她的手，等她睡覺。

    過了片刻，見她合眼安睡，呼吸平順，他便親吻她的雙唇。

    原來生產不是易事，她還為我生了兩個孩子。醒來後，我定要更加疼愛她。他心道。

    再吻了吻她，小心為她蓋上被子後，他便輕輕合上房門。

    門一合上，閉著眼的菁菁流出了淚。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元神想要散開，方才是用盡力量聚集著，以防東華瞧出端倪。

    緩緩起身走到搖籃邊，她細聲道：“宓兒，媽媽要走了。”

    宓兒倏爾在睡夢中伸出了小小手，菁菁淺笑，一隻手指握住她的小小手。

    “你要記得好好照顧爸爸和哥哥，他們都是不多言語的人。你要多跟他們說說話，把這個家熱鬧起來，知道嗎……”

    她害怕哭出聲來，一手把自己的嘴巴捂得緊緊。

    一陣穿堂清風，把那紫色的帷幔吹拂起來，一層層飄逸翻動，宛如東華第一次以神仙的模樣擋在她麵前時翩翩飄灑的衣袂。

    永別了，東華。

    才一個時辰，東華就從青丘完成解除封妖陣法並回到碧海，隻想趕在菁菁醒來前親自為她做頓飯，還想好好看看她的氣息，剛才好像有點不穩，也要查看宓兒的氣息。

    方才都喜昏頭，好多事情都沒做，鬼迷心竅聽菁兒的話去青丘了。

    默想著這些待做事項，他回到行宮，但發現門口沒人守著。

    小雪呢？

    他推門入內，隻有吹拂著的紫色帷幔，似乎未睡過的雪白被褥，床上空無一人。

    走近搖籃一看，宓兒還在安睡著。

    菁兒出去了？

    他開始惴惴不安。

    轉身看到小雪捧著一堆玉簡進來。

    “小雪，菁兒呢？”

    小雪放下玉簡，疑惑道：“姐姐不在房裏嗎？”

    東華眉頭不由得蹙緊。

    “剛才姐姐叫小的把部分玉簡拿過來，”她從一堆玉簡裏又拿了一片出來，“她還特意吩咐小的，帝君回來後就要第一時間給您看這個。”

    一片綁著紅線的玉簡呈給了他。

    他接過玉簡，但心神不寧，沒有點開來看，反而吩咐小雪下令，讓所有人找帝後。

    不多時，整個宮殿被翻了遍，還是沒找到。

    “才剛生完孩子，她沒有理由去哪裏？”

    “消失前，她有沒有說些什麽？”

    晨瑞他們都陸續走到東華所在的寢室門外。

    東華眉頭緊鄒，往那玉簡一點，文字現了出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君憐我如玉，我惜君如華。

    恨不守長時，夜夜與君宿。

    君問我何處，我問君何期

    恨不愛盡時，年年與君歸

    君等我故來，我等君故去。

    恨不共壽時，世世與君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