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體之兆？

    東華站起了身，一手扶著桌邊，心中顫抖。

    魂魄乃是元神的組成部分，本就有向心性。因為母親的天性，菁菁的元神自動分出魂魄給孩子，但若是魂魄要離開孩子體內，那是否意味著——

    它要回歸元神？

    菁菁她的元神還在某處！

    他眼神充滿欣喜渴望，走到宓兒跟前，連忙問道：“具體是什麽時候恢複記憶？有沒有感覺到體內有什麽抽離？或是到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

    一切問題都混亂無序。

    在場的人不由得驚異他這般急迫，一時不知如何反應。被問的宓兒更是不知從何答起。

    “你就死心吧。”門外一把老者的聲音傳來，隻見洱陀王負手入內。

    東華望著他道：“菁兒的魂魄離體定是要回歸她的元神，她肯定尚在某處。”

    這會兒，宓兒跟墨雲生聽懂了。原來父君已經猜到是魂魄回歸了元神。他們不禁緊張起來。

    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宓兒小心回答道：“沒有，我什麽感覺都沒有。”還眨了眨眼，自證不是“睜眼說瞎話”。

    東華眸子一沉，仍然不死心，問：“你再想清楚，說不定在你們遊曆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

    宓兒與墨雲生互相牽著的手都冒出了汗，異口同聲說沒有。

    懿靈神色凝重走到東華身前，低沉說道：“但是，還有一個可能。宓兒已經準備及笈，身體無礙，不再需要供養元神，魂魄一旦完成使命，也會自然消散……”

    東華別過頭去，垂眸不語。

    這個可能，他也是知曉的……

    從洱陀王身後走入的還有晨瑞、忘華等人，全聽到方才他們的對話。

    忘華眼珠子機靈一轉，雖然不忍，但是走上前說道：“在我及笈時，確實感覺到體內有個氣息漸漸消失。我想，那也就是自然消散。”

    四周的空氣倏爾一降，東華眼睛逐漸空洞，蹣跚走出大殿，口中喃喃念著：“連最後的魂魄也消失……原來昨晚的夢就是告別……什麽再相會……騙子……”

    大家在旁邊的叫喚，他完全聽不進去，恍神不知歸處，走了出去。

    九十九天下起了沙沙細雨，陰鬱斷魂。連大殿裏的喜慶大箱子都蒙上一層落寞的寒氣。

    五彩天的氣氛迥然不同。

    女媧在自己的大金蓮裏做著手工活。金蓮座中擺滿了各種工具原料。一袋土黃色的泥團、幾把刀口各異的小刀、一個小得精致的毛刷、幾支用於標記的小毛筆，一兩張圖紙，還有幾張作為參照的立繪。

    菁菁從待在蓮池邊上的逆元天爐裏出來，看著她在勞作。

    她萬萬沒想到，女媧造人的故事可以在自己眼前演繹一遍。而且她造的不是別人——

    而是自己！

    但，立繪上的是——她的女兒。

    “你按著宓兒的樣子來弄，真的好嗎？”菁菁不由得問道。

    女媧開始用毛筆在圖紙上畫著菁菁的身體，又不斷比對立繪裏宓兒的三圍比例。

    “這隻是臨時肉身，當你仙體恢複，就會漸漸與你真身融合，變回你原來的身體。”

    她抬頭鄙夷地望著菁菁，又道：“現在讓你恢複成十四五歲的模樣，你還有異議？我還想自己回到十四歲的時候。”

    她的眼睛一時放空，許是回憶自己青春的歲月。

    菁菁抗議道：“明明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模樣來做的。”

    女媧眼睛眯縫，惱道：“你要說，就跟你家老頭子說去。是他把你的所有立繪什麽的都收起來，我可不想冒險去把它們翻出來。”

    她又低頭，邊完善圖樣邊道：“隻要相似就好。更何況，宓兒長得跟你極像，所以沒有問題。”

    菁菁兀自翻了個白眼。

    但見女媧拿出泥巴，搓了幾下，然後，捏出頭部、軀幹、四肢，再用小刀把邊緣削平。

    手法之流暢，叫人賞心悅目。

    菁菁不禁說道：“你做得好嫻熟。”

    “你若曾經造過幾百萬個人，也會這般嫻熟。”女媧笑道。

    她繼續製作，按照立繪的原型，將手中的泥作人偶雕刻，眼睛、鼻子、嘴唇，細節逐步被修飾。

    菁菁在一旁凝神看著，讚歎不已，心裏莫名一暖。

    人的誕生是這般奇妙。

    “謝謝你，女媧娘娘。”菁菁感動得眼睛泛紅。

    女媧停下手上的活，瞧著她道：“你算是我半個兒媳婦，還需要謝什麽？”

    就這句話，菁菁哭了出來。

    “但你有一點我實在不喜，”菁菁愣住，“就是太愛哭。”

    女媧慈祥地笑著，低頭把人偶再打磨幾下，毛刷幾下，雛形已成。

    她伸個懶腰，再捧起人偶，輕輕地向它吹了一口仙氣，人偶順著吹勢，吹出蓮池外，倏爾放大。

    再蘭花一指掀開逆元天爐的蓋子，青煙聚攏並順著女媧手指的引導，一縷縷地飄入人偶之中。

    本來滿是泥土的人偶逐漸幻變，從一條條小竹絲變成一根根烏黑的秀發，從凹陷的圓孔變成一雙大眼，從凸起的三角椎變成一隻挺直的鼻子……

    黃泥變成血肉，人偶變成一個青春少女。

    菁菁感覺到四肢的神經脈絡在舒展，與某些東西在接軌。

    當她再次睜眼，她看到女媧正麵對著她坐於金蓮之上，雙手叉腰，籲了口氣。

    “大功告成。”

    菁菁赫然低頭，伸手一看，自己真的有了肉身。她頭部不斷扭擰，四肢亂動，看見自己雪白的身子，心裏歡喜若狂。

    但，一下子，她就正正向前跌倒在地，整個白淨的身子全蒙上土灰，著地的胸*脯與手腳都隱隱作痛，整個人動不起來。

    “這怎麽回事？”她在灰泥中吐字。

    女媧忍不住噗嗤笑了好一會兒，道：“元神跟身體還沒完全相適應，要過數日才能活動自如。”

    她手指一動，菁菁被抬起，放於蓮池的另一朵大金蓮中。

    菁菁的身體姿勢猶如一條麻花，躺在裏麵，無法行動，有說不出的難受。

    “你就先待在那裏吸取一下日月精華，之後就自己活絡活絡全身的筋骨便可。”

    女媧打了個哈欠，起身從金蓮裏出來。

    “等一下……你去哪裏？”被自己的胳膊壓住嘴巴的菁菁很勉強地說話。

    “去休息。為了你們這家人，我很久沒睡美容覺啦。”

    女媧頭也不回，徑直走開。

    “等等……至少給我變張被子嘛……這樣很冷……”

    赤躺在金蓮裏的菁菁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