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朕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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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來的突然,莫名其妙,誰也不知是什麽情況。
四夷館,新羅居所。
崔富智有些慌張的將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告訴了金勝曼。
他知道金勝曼將寶壓在了李元璦的身上,這李元璦一但沒了商王皇親的身份,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金勝曼初聽此消息,表情亦是大變,忙問道“商王如何了?不要緊吧?”
崔富智古怪的看了這位一臉緊張的新羅長公主,說道“消息隻是謠傳,未必是真的。再說,就算是真的,此事與商王並無大關係。到頂不過免去爵位,就以商王為天朝所立貢獻,也不會過多獲罪。”
“隻是……”他續道“這謠言來的突然,急促,顯然是有心人刻意為之的。若不是有一定倚仗,不會傳出這種謠言。很多時候,謠言越是難以置信,可信度越大。畢竟,要詆毀一人,有很多方式,尋常人不會用出這種不太可能的事情來詆毀他人。”
崔富智在長安十數年,可謂洞若觀火。
金勝曼卻好似未聽到分析,略一思量,長吐了口氣,說道“也對,陛下向來仁德。對於有功之臣,向來寬厚,不會禍及太深。”
她想了一想,忽道“我倒是希望此事為真,最好受了委屈,不公待遇,反而是一件好事。”
崔富智一臉愕然。
金勝曼道“他人才了得,真要受了委屈,可邀他去我們新羅,在新羅,沒人能可以欺悔他。”
崔富智無言以對,心底明白了金勝曼將寶壓在了李元璦身上,壓沒壓中另說。
但是自己陷進去了,這是肯定的。
皇城。
如此嚴重的消息很快為宗正寺探知,雖無明顯證據,經過權衡,還是決定將此事呈報李世民知曉。
李世民得此事後,大為訝異,不敢相信,將宗正寺卿給逐出了內宮。
李世民絲毫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直至黃昏,方才請長孫無忌到立政殿一並用膳。
“輔機,你可聽到什麽謠言?”
在飯桌上,李世民開門見山的說道。
長孫無忌肅穆道“可是商王非先皇親子一事?”
李世民緩緩點頭“宗正寺到沒查到什麽證據,一切正常。這謠言來的太過突然,因非單純的流言蜚語。”
長孫無忌苦笑道“此事屬實,並非留言。”
李世民肅然道“如此說來,你知道詳情?”
長孫無忌道“臣下一直以為此事唯有臣下一人知道,卻不想竟然還有第二人曉得此事。”
李世民問道“你且說說是怎麽回事?”
長孫無忌道“這就要說到當初玄武門以後的事情了,陛下固然僥幸取勝,可依舊內憂外患。”
李世民頷首表示明白,皇權的過渡自古都充斥著各種陰謀危險,何況他得位不正?
李淵坐擁兩個有帝王才能的兒子,是最大的幸運,亦是最大的不幸。
李淵皇帝當的最是悠閑,因為內有李建成處理政事,鞏固邊疆,外有李世民征戰天下,橫掃諸侯。
兩人相互配合,李淵隻有在大事上做做主,小事都讓他們搞定了。
李世民兵變獲得天下權柄,那些終於李淵、李建成的將士哪裏會甘心?
頡利可汗憑什麽率領突厥大軍長驅直入直抵渭水,長安城外?
便是因為邊防要務是李建成負責的,守邊將士都是李建成的人。
李建成這一死,他們慌的慌,報仇的報仇,誰還有心思守衛邊疆?
各種內憂外患,非當事人根本無法領會。
長孫無忌續道“其餘一切都是小局,唯有先皇態度重中之重。於是,臣下便收買先皇身旁親信,以探虛實。無巧不巧,臣下找到了商王的生母當時的桃妃,她在宮裏宮外並沒有別的同黨,唯一的親人以去世了。也是因此,先皇反而覺得她值得信任。桃妃當時答應充當臣下眼線,但有一條件。事成之後,要讓她出宮,過尋常人的生活。此事並不難辦,臣下一口應諾。”
“隻是,她後來提出的要求,讓我心存疑慮,她要求將商王一並帶走。這臣下就無能為力了,盡管當時桃妃身份卑微,商王小時候亦不怎麽收待見,終究是皇室血脈,哪有讓皇室血脈外流的道理。”
“臣下也因此生出了懷疑,即便再如何不受待見,就憑先皇之子這個身份,一樣能夠讓一輩子母子衣食無憂。桃妃在外無依無靠,獨自出宮,或可理解。但帶著商王出宮,那就事有蹊蹺了。”
“臣下在話中設下陷阱,迫她說漏了嘴,得知了個中情況。如此桃妃、曹軍即成了臣下在先皇、元從禁軍的眼線。”
“哪裏想到世事無常。臣下那該死的弟弟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幫著義安王李孝常謀反,利用職權之變,叛軍直逼內宮禁苑。曹軍為護先皇戰死,其實他護的未必就是先皇,而是跟先皇一起的桃妃、商王。”
“桃妃似乎也因此病故,然後商王意外成為了先皇最器重的皇子。”
李世民聽聞這些,說道“為何當時你不說明?”
長孫無忌道“那時候,先皇不知為何,將商王視若瑰寶,無時無刻不帶在身旁,寵愛非常。臣下擔心為了一個幼兒,再度傷了父子和氣。那時候陛下已經穩定了朝局,一個商王至多不過多一份俸祿,掀不起風浪,陛下與先皇的關係才是重中之重。”
李世民默然點頭,長孫無忌的心思他能夠理解。
作為一個完美主義者,他知道殺兄弑弟的罪名是洗刷不掉的,但是不孝的名聲太大太大,大的他承受不起。
縱觀所有史料,莫不是如實記載殺兄弑弟一事,唯獨對逼父囚父一事,諱莫如深。
“其實……”長孫無忌說道這裏,突然想起一事,說道“早在七年前吧,臣下是想向陛下說明的。”
李世民略一沉吟道“十六溺水?”
長孫無忌頷首道“商王那時是諸王中的另類,給限製於長安,不得之蕃,也為幹過什麽讓人謹記的大事。一些荒唐的談資,很容易給人忘卻。當時傳來商王命不久矣,便想著將此事與陛下說明,將他從宗譜裏除去,權當沒這個人。正好當時犬子長孫衝於宗正寺任職,由他動手,讓道王李元慶頂上來。哪裏想到,商王居然奇跡一般的病愈。後來,一切陛下都知道了,商王活過來之後,變化極大,為我朝立下了不少大功。尤其是疏通運河、征伐高句麗,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也就更不好說了。”
李世民沉吟了半晌,道“那你覺得還有誰知道這內幕?”
長孫無忌微微搖頭道“老臣實在惶恐不知,此事怕是商王自己都不清楚,桃妃、曹軍去世的時候,商王還不記事。一直以來,老臣以為此事就老臣一人知曉,老臣見商王為國屢立功績,且不計較個人得失,以朝廷為上。以為此事會隨著老臣的離世而消失,想不明白還有誰能了解其中內幕。”
李世民深深一歎道“除了父皇,還有誰?”
長孫無忌神色一稟,並未說話。
李世民帶著幾分慘然的笑道“假設父皇知道這一切,那麽他唯一信任的裴寂會不會知道?還有裴寂的兒子裴律師會不會知道?此人為了一己之私,昔年陷害至交,為太子去官。一別經年,卻到長安攪了這一陣風雨,著實可恨。”
“輔機,先皇給我留了那麽多兄弟,除十六外,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也唯有十六一人能陪我說貼心話。他的功勞,你我接看在眼裏。不管真假,這兄弟,我認了。我不想再聽到關於這種事情的流言蜚語,去吧這事辦妥當了。”
長孫無忌肅然領命。
長孫無忌前腳離開了皇宮,回到了長孫府,褚遂良便如蒼蠅一般黏了上來。
“見過司空!”
褚遂良躬身拜見。
長孫無忌看著這個自己一手扶持的政治盟友,笑道“登善,聽說令堂臥病在床,可有此事?”
褚遂良心底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說道“家慈確實偶感風寒,已經找大夫探望過了,並無大礙。”
長孫無忌卻置若罔聞,說道“這人參最大悲苦,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令堂即臥病在床,身為人子,你自當侍奉左右。至於以後之事,以後再說吧。”
褚遂良呆立半晌,麵如死灰,道“如此遂良明白了,司空還望保重。”
踉踉蹌蹌,褚遂良離開了長孫府,修書寫了一封辭官侍奉母親的奏章。
他若不寫這封奏章,連體麵的離開都沒有了。
裴律師逮到了高陽公主與辯機私通,鬧得滿城風波。
李世民心底已經對裴律師有意見了,隻是裴律師秉公執法,他不好說什麽,隻能以示嘉獎。
而今又遇到這情況,裴律師在劫難逃,舉薦裴律師的褚遂良也脫不了關係。
真要查到他是知情者,即便此事不是他泄露的,也會粘的一身屎。
離去是唯一之法,隻有離開廟堂,長孫無忌才能保得住。
褚遂良走出了大門,忽的回頭道“對了司空,裴律師已經不見了。他在半月前,已經衝雍州府衙領取了過所,回河東老家養病去了。到底是不是會河東老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般來說,過所現實的路線極其準確。
尋常人持拿過所,從長安到汴州,途徑洛陽,順水而下,抵達汴州。但如果你繞了遠路,走到了河東,或者去了汝南予州,都會給調查盤問,甚至直接下獄。
故而過所顯示目的地河東,那絕對錯不了。不能走一分去太原,也不能少一點在河南。
但凡事都有例外,真有急事,可以在洛陽這樣的州府憑借身份,重新換取過所,隻要理由得當即可。
裴律師有公職在身,這種操作很方便的。
長孫無忌一邊安排人去裴家河東老家聞喜縣找尋裴律師,一邊派人前往洛陽、澤州、潞州府衙看看裴律師是否途中找地方府衙更改了行程。
果然,在澤州府衙,打探到了裴律師在潞州府衙找當地官員改變了行程。
長孫無忌沉聲道“改去哪了?”
下人立刻應答“北地懷朔鎮。”
長孫無忌正想下令,神色卻是微微一動,冷笑道“居然跟老夫玩起了貓抓老鼠的遊戲,你還嫩了點。”
登州,海港。
這個時候航海業並不算發達。
海上貿易危險重重。
盡管海上貿易快捷便利,但是隻要一遇風險,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輸得幹幹淨淨。
故而相比海運,絕大多數的商人都寧願走陸地。
盡管麻煩,至少安全,可靠。
尤其是大唐而今四夷臣服,百姓也安居樂業,幾乎不存在大型盜匪為禍,更沒有異族有膽子打草穀,商道特別安全。
當然,暴利能夠使人瘋狂,登州與百濟近乎筆直的海岸線,還是有不怕死的人摸索出了一條較為安全的海上航線。
裴律師一身道士服,站在碼頭上,看著遠去的登州口岸,神情複雜。
自己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吧。
北地懷朔鎮自然是他留下的疑陣,確實唐朝百姓官員去哪都離不開過所。
但有一種職業特殊,他們是不需要過所的。
那就是和尚、道士,他們有一種代替過所的東西,度牒。
僧尼道士受戒的文字憑證,有度牒的僧尼可以免除賦稅和勞役,同時,僧尼道士如果要外出傳道雲遊,則需經崇玄署的審核批準,才能通行。
經過崇玄署的審核批準的度牒就等同僧尼道士的過所。
裴律師依舊是崇玄署令,對於他這個現管官員來說,弄幾份度牒,蓋幾個通行的印章,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故而固布疑陣以後,裴律師直接來到了登州,打算坐百濟的商船於百濟開啟自己的新天地。
商船駛向大海,奔向新的前程。
正滿懷希望的想著,一群兵士湧上了商船,他們將整個商船查封扣下。
一人來到裴律師麵前,道“清風道長,或者說是裴崇玄署令,請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