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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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李報國那廝,便換了身打扮,裝作尋常小販,混進了洛陽城中。

    他入了雷府,和一晚沒睡的青青見了麵,小半個時辰後,李報國又離開了,手指上纏著繃帶,還有點點血跡。

    “李報國以血言誓,向我效忠了。”

    待李報國離開之後,不到一刻鍾,青青也坐著馬車,和瑤琴,玄魚,沈秋等人,一起離開了雷府。

    在寬大的馬車裏,青青癟著嘴,對師兄說:

    “他叫我‘主公’,好奇怪啊,我讓他換個稱呼,他便叫我‘殿下’,鬧得兩個人都很尷尬。”

    “他怎麽想,我管不著。”

    沈秋看著青青,他說:

    “師兄更關心的,是你怎麽想。下定決心了?”

    “嗯。”

    青青深吸了一口氣,她看著手腕上帶著的那串古樸佛珠,仰起頭,對沈秋說: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其實對我而言,根本就沒選擇嘛。不同意又能怎樣呢?師兄你現在要和蓬萊鬥到底了,我難道就能安安心心的躲在陶朱山?

    人家要不要我還兩說呢。

    那蓬萊壞人要是真壞了天下,我又能躲到哪裏去?不如和他們打一架。”

    小師妹撇了撇嘴,說:

    “我老爹不願做,現在範家就剩我一個了,這事就隻能我來做了。再說了,師兄不是也說了嗎?

    你負責殺人斬鬼,我負責救人救世。

    咱們兩和以前一樣,合作無間。”

    “想得通透。”

    張嵐豎起大拇指,對青青晃了晃,又裝腔作勢的俯下身,拉長聲音,對青青說:

    “在下西域張嵐,參見大楚女皇陛下。”

    “嘁。”

    青青抱起雙臂,扭過頭去,她說:

    “才不稀罕你拜見呢。

    但師兄,你答應我的,不管未來有什麽事,你都會幫我,一直站在我身邊的哦?”

    “事到如今了。”

    沈秋靠在馬車上,閉著眼睛說:

    “難道我還能棄了你不成?放心吧,咱們無路可退,師兄竭盡全力,也要把你推到那個寶座上去。”

    “嘿嘿,以後咱青青真坐了龍椅啊,就封師兄一個護國親王。”

    青青哈哈笑著說:

    “小鐵,張嵐,都是侯爺,給李義堅他們也封幾個大將軍做做。”

    話說到這裏,青青又有些膽怯。

    她看了一眼沈秋,低聲說:

    “師兄,兩年之後,咱們起兵奪天下,真的能打贏嗎?南朝北朝,感覺好凶啊。”

    “你怕什麽?”

    張嵐哼了一聲,靠在玄魚身邊,對青青打氣說:

    “你別以為隻有天策軍支持你,你師兄雖然不說,但都給你安排好了。要本少爺說,你這爭霸天下的開局,真能把其他人羨慕死。

    就算是心懷大誌的張楚,看到你青青現在手裏的資源,怕也是要流口水的。”

    “就一個天策軍啊。”

    青青說:

    “最多加個河洛幫...”

    “噓。”

    沈秋豎起手指,放在嘴邊,對青青眨了眨眼睛,說:

    “這些事,兩年之後再說吧,現在不急的。師兄隻是告訴你,我不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把你推到那個險境裏。

    這事啊,最大的麻煩不在外部,就是怕你自己下不了決心。

    隻要你下定決心,大事可成。”

    說到這裏,沈秋長歎一聲,他輕聲說:

    “我也是現在才感覺到,詩音可能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了,青青。她之所以去聖火教當聖女,可能也有一份緣故,是要在未來祝你一臂之力。

    那丫頭,當真是蘭心蕙質,多智近妖。”

    聽沈秋提起雷詩音,馬車裏的氣氛,就變得低沉了一些。

    雷詩音現在是大夥的禁忌。

    隻要提起來,就連玄魚都會感覺到難受,雖然大家都知道,雷詩音在聖火山,不會被虐待,安全無虞。

    但想想,那樣一個丫頭,離家萬裏遠,和一群信仰瘋子待在一起,心裏過的肯定不會愉快。

    “我們會救出她的。”

    青青握著拳頭,她說:

    “殺上聖火山,滅了陽桃,把詩音風風光光接回洛陽。”

    “這事不用你去做。”

    沈秋抱著同樣憂傷的瑤琴,他輕聲說:

    “小鐵為了救回詩音,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烈火鍛造的怪物,過幾天,見了他,你們可不要害怕。”

    “瑤琴,詩音還留了份禮物給你,現在就在太行山中。”

    ----------

    從洛陽,到太行山,一大幫人,坐著馬車,花了快四天的時間才到。

    李家貨棧已經安排好了入山需要的一切,並且在沈秋到達前,李義堅就把貨棧裏的所有人都撤了出來,這個貨棧以後估計會廢棄掉了。

    一行人騎著馬,入了太行山,剛入山中,就有青鸞飛來,為眾人引路。

    青青,沈秋,張嵐都是故地重遊。

    但瑤琴,玄魚卻是第一次來,青青便充作向導,嘰嘰喳喳的為她們說自己和師兄幾年前,在太行山的冒險經曆。

    “師兄,你幹嘛呢?”

    在一處小路邊,青青見沈秋下了馬,在路邊林中尋找著什麽,她便大聲問了一句。

    “看看都統大人。”

    沈秋沒頭沒腦的回了一句,這是隻有青青,沈秋和山鬼知道的“暗號”。

    幾年的時間,山中變化不大。

    沈秋循著記憶,很容易就找到了當年威風凜凜的都統大人的葬身地。

    骨頭都快風化了,又好像被野獸啃食過,下場是相當淒慘。

    沈秋看著那扭曲的骸骨,一時間陷入了強烈的既視感。

    似乎當初和山鬼亡命搏殺,還在昨日。

    “唉,都統大人啊,沈某起初以為,殺了你和查寶,就了結了咱們恩怨,後來發現,這一團恩怨越扯越大。”

    沈秋看著那骸骨,他說:

    “現在,你家國師,也死在沈某手裏了。

    這恩怨算是畫上一個圈了,世間已經沒了輪回,你的魂,早就化作劍玉靈氣了。

    但若是還有下輩子,記得做個好人。

    別再隨便威脅女子,要把人家賣到窯子裏去,沈某此來悼念,給你念篇地藏經,算是助你早日脫厄難。”

    他也是一時興起。

    和都統大人的骸骨說了幾句話,便轉出林子,卻發現,有人來接他們了。

    耶律婉。

    北朝長公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國師高興一死,自己弟弟在燕京的日子,必然好過很多。

    沒了心結,這便恢複了年輕女子的性格。

    她穿著漢人打扮,騎著匹馬,有青鸞護著,便來接客人們。

    這北地女子,膽子也大,敢在這深山老林裏,一個人穿越山頭。

    不過仔細想想,現在這耶律婉,也算是山鬼護著了。

    周圍山民奉山鬼為神靈一般,對耶律婉也是愛烏及吾,在這莽莽太行中,真沒誰敢害這個身材嬌小些的姑娘。

    她和瑤琴,青青,玄魚本就相識,四個姑娘騎著馬走在一起,有說有笑,沈秋和張嵐,則充作她們遊山玩水的護衛了。

    從太行山口,到山鬼住的地方,又走了一天多,瑤琴這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也體驗了一把露天宿營的感覺。

    她倒是感覺新奇,尤其是沈秋用寒氣驅散了周圍蟲子的情況下,她還有心情和沈秋在夜色觀賞山中月色。

    還瘋了一把,算是好好的補償了一下自己的夫君大人。

    所謂天作被褥地做床,漫天星光是燈盞。

    閨中私密,自不必多說。

    第二天正午時,一行人回到了那個隱秘的山坡上,沈秋驚訝的發現,山坡上的幾間茅草屋子竟被廢棄了。

    在茅草屋後方,有間木頭蓋的房子。

    像模像樣的,就和四合院一樣,應該是山鬼雇傭山民為他造的新家,還專門建了牆,塗成白色,磚瓦看樣子都是山民自己燒的。

    這一幕讓沈秋很不是滋味。

    雖然不用再住那搖搖晃晃的土炕了,但眼見不講求生活品質的山鬼,也開始追求麵子工程,這讓沈秋頗有種“爺的青春結束了”的感覺。

    “這是作甚啊?”

    見山鬼前來迎接,沈秋上前,不滿的說:

    “咱們兄弟之間,還需要搞這些花活?”

    “你是大男人,無所謂。”

    山鬼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嘰嘰喳喳的女人們,他也有幾分無奈的說:

    “但弟妹第一次來,又生在江南那等繁華之地,總不能委屈了人家。再說了,這是那個煩人的女人弄的。

    我這些時日,都和小鐵在遺跡中忙碌。

    等我們回來,山民們已經把木材,磚瓦都弄得差不多了。

    我和小鐵都有武藝在身,建個木頭房子,沒花兩三天,你不必介懷。”

    沈秋知道,山鬼說的“煩人女人”,指得是耶律婉。

    這北朝長公主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一夜金陵之戰後,便一個勁往山鬼身邊湊。

    山鬼不覺得有什麽,他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也不關心,更不在意,但沈秋覺得,耶律婉的行為,也許不是那麽純粹的。

    他有心提醒山鬼,但仔細想想,山鬼今年都二十七了,躲在太行山不出去,人生大事,也確實該提上日程。

    難得有個身材長相都不錯的女子主動接近,就任其發展吧。

    反正耶律婉的小心思,無非就是求山鬼去救她弟弟罷了。

    這種事,山鬼要做,肯定會聯係沈秋的。

    “行吧。”

    沈秋點了點頭,讓瑤琴,青青和玄魚住的舒服一些,也是應該的。

    他們幾個大男人,繼續住茅草屋就行,待女孩子們安頓好後,青青自告奮勇,帶玄魚出去山裏玩。

    張嵐和耶律婉跟隨。

    山鬼又去了遺跡中,小鐵在那守著,並未現身。

    山坡上又隻剩下了沈秋和瑤琴,他帶著瑤琴走入那新蓋的院子裏,又從房中取出了古樸的琴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這是?”

    瑤琴看著眼前的琴盒,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她母親是聖火教聖女,肯定對她說過聖火教的傳承寶物,待沈秋打開琴盒,露出其中落月琴時,瑤琴更是驚呼一聲。

    “詩音送你的。”

    沈秋伸出手,撫摸著琴弦。

    有劍玉在,這天下寶琴也不抗拒他,但其他人想要觸摸,立刻就會陷於落月琴勾勒的幻境之中。

    這落月幻音,可不是鬧著玩的。

    心境不夠,立刻就會被反噬,重傷都是輕的。

    “天下原本隻有陽桃能用,他乃天生琴心之人,精通音律。”

    沈秋放開手,對瑤琴做了個“請”的動作,說:

    “現在,我家夫人,是它的第二個使用者,這是詩音留給你防身用的,那丫頭雖然沒說,但我知道她索求落月琴的意思。

    她是要讓我行走江湖時,不必擔心你會被傷害。那孩子,動起腦筋來,真的是讓人驚訝的很。”

    “可是我不通武藝,體內又沒有真氣。”

    瑤琴一時間有些踟躕。

    她從小就聽母親講這寶琴的傳說故事,現在親眼見到落月琴,心中也有忐忑。

    這把寶琴賣相非常好。

    紅珠碧石,水霧輕覆,古琴樣式,在上好奇木天生的紋路上,還有些淡雅的裝飾,琴身有皎月銘刻。

    從上弦月到滿月月相,分為七股,分列於琴身上。

    隻是擺在那裏,不去觸碰琴弦,都能感覺到一股音律之道特有的風情迎麵而來。

    都說十二器中,落月琴最通靈。

    此時沈秋也能感覺到,這把琴,就好似一名女子般,在水邊撐著淡雅的油紙傘,沐浴在清風小雨之中。

    雖隻有一個背影,卻讓人浮想聯翩。

    讓人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女子的長相麵容,想來一定是國色天香。

    “不好。”

    沈秋使勁搖了搖頭。

    這琴,哪怕有劍玉護持,它竟也能影響沈秋心境,剛才差一點,就要墜入七弦幻夢之中。

    當真神異。

    或者叫邪氣。

    “你感覺到了嗎?”

    沈秋後退一步,警惕的看著這把琴,他回頭對愛妻問了一句,瑤琴卻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她什麽都沒感覺到。

    眼前那琴,好看,優雅,但也僅此而已了。

    就是一把琴罷了。

    “試試吧。”

    見瑤琴絲毫不被落月琴幻境所侵,沈秋心中便放下心來,在他的鼓勵下,瑤琴深吸了一口氣,坐在木凳上。

    就如當年在落月琴台初學琴藝。

    她也不帶指套,就抬起十指,放在落月琴上。

    沈秋緊扣著劍玉,若有絲毫不秒,便要把瑤琴從那怪琴邊拉開。

    但沒有。

    沒有任何不妙的異象。

    隻見瑤琴纖纖手指舞動,便有優雅婉轉的琴聲響起,就如清泉流水,石澗敲冰,沈秋眼前光影流轉,就好像置身於一片幽靜森林之中。

    鳥語花香,一片和諧。

    聽聞那溫潤絲竹,就好像眼前又有月下深潭,倒映寒月,讓人心境升騰,飄然物外。

    一時一刻都安靜不下來的幾頭鳳頭鷹,似乎也被琴音吸引,青鸞、驚鴻兩隻雌鷹,一左一右落在房簷上。

    動作輕巧,似乎也是怕驚擾到這琴音流轉。

    連它們,都懂得欣賞這世間奇音,欲要沉浸其中。

    詩音那丫頭,當真是送了件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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