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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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一會換一套衣服。”
第二天午後時分,已經回到蘇州小鏢局的沈秋一反常態的,沒有做晚飯的打算。
他一邊練完不完整的秋風刀法。
一邊對院落另一邊練提縱術的青青說了一句。
“讓小鐵也換一套,我們晚上去煙雨樓吃頓好的,權當給小鐵餞行。”
“啊?”
正用黑布蒙著眼睛,在幾個木樁子上靈活的跳來跳去的青青猛地一停,身形一晃,差點從木樁子上掉下來。
她張開雙臂,穩住身體,單腳站在木樁上。
又把眼睛上的黑布取下來,詫異的看著甩手收刀的師兄。
她說:
“師兄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了?煙雨樓唉,銷金窟唉。”
“我每天做飯也挺煩的。”
沈秋也伸手摘下眼睛上的布條,他看了一眼身前擺放的三個被刀刃削開的樹根,隨口回答道:
“而且在蘇州城快一年了,也沒去過那等繁華之地,我也很想去見識一下...在長沙也發了筆小財,總不能隻賺錢,不享受吧?”
青青撇了撇嘴。
她知道師兄所謂“發財”是什麽意思。
那一日他帶著瀟湘劍門弟子,去圍剿七絕門分舵的時候,回來背了一個小包袱。
那包袱裏裝滿了各種銀票,銀錠和一些看上去很值錢的小藝術品。
瀟湘劍門剿滅了魔教苦心經營的分舵,大門派吃肉,沈秋也順帶喝了點湯。
再說,他和青青維持這小鏢局,每日花銷也不多,山鬼給的,河洛幫雷爺給的,還有每個月李家藥鋪送來的分紅,這些銀錢幾乎都沒地方花去。
長此以往,沈秋手裏也有了一筆錢。
作為鏢局管賬的小掌櫃,青青更清楚那些銀兩的數量。
這麽說吧,就算把鏢局關了,師兄妹兩人以後坐吃山空,按照他們的花銷速度,這筆錢最少能撐十年。
對於小門小戶而言,也真的算是暴富了。
“我這就去找小鐵。”
青青咧開嘴,笑了笑,腳尖在木樁上用勁,纖細的身體便在空中翻滾一周,落在地上,她幾個起落間,就竄入了前廳中。
而沈秋還待在院落裏,他俯下身,看著眼前的三個樹根。
剛才蒙著眼睛練刀,是秋風刀法的練習方式之一,是為了鍛煉沈秋出刀的精準力和刀式在小範圍中的快速變化。
這套來自雷爺的刀法,和大開大合的歸燕刀是兩個極端。
既然名字叫秋風刀,就說明這套刀法是快刀。
非常快,完全施展開,就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配合精妙提縱,能讓刀法極其淩厲。
在三個樹根上,布滿了散亂的刀痕,就如秋風吹拂,毫無規律,刀痕入木三分,不深不淺,這樣的力度擦在敵人脖子上,便能輕鬆切開喉管。
砍在手臂和腿部,便能破壞筋骨。
維持這樣的力度揮刀,會讓手腕承受更多的壓力,但對於沈秋的氣力消耗,卻要比虎虎生風,殺氣撲麵的剛猛歸燕刀小得多。
刀法施展,如秋風拂麵,在輕靈刀舞中,蘊含的卻是比歸燕刀更淩厲三分的迅捷刀鋒。
“還不行啊。”
沈秋撫摩著樹根上的刻痕,他眼中盡是不滿。
刀痕散落的有些太分散了。
這說明沈秋的精準還不夠,技藝還需練習。
秋風刀法是殘缺的,有幾招沒能從雷爺幻影的武學記憶裏學會,但大體舞起來還算順暢,就是缺乏幾招,讓這套刀法不太順暢。
學不全,招式無法銜接,威力便有所下降。
但這依然是沈秋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刀法。
按照江湖武功的品級來算,也算是中上等,如果能補缺幾式殺招,那就是真正的上等刀法了。
越是揣摩,越覺得變化神異,妙用無窮。
他摩挲著下巴,聽到前廳青青和小鐵的聲音傳來,便又回頭看了看院子後方武器架上拜訪的長劍,沈秋有點意動。
要不要學學劍法?
記憶裏倒是有瀟湘絕劍這樣的真.上等劍術,就是同樣殘缺不全。
“算了。”
沈秋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階段還是主攻刀法。
貪多嚼不爛,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他收起鴻鳴刀,走入自己房間中,準備換套衣服。
蘇州煙雨樓,那可是這蘇州城裏一等一的豪華地,今日沈秋也算是去見見世麵。
他還邀請了丐幫的宋乞丐。
一是聯絡一下感情,這宋叔也算是可信之人,而且江湖消息挺廣。
二是,沈秋打算讓宋乞丐在席間,給即將遠行的小鐵傳授一些江湖門道。
尤其是小鐵要去的,還是目前挺混亂的齊魯之地,丐幫在那邊也有勢力。
遇到事情,有宋乞丐的麵子,小鐵還能清丐幫幫扶一二。
最重要的是,他是去齊魯找人的。
在這個時代,論起找人這回事,還有比幫眾遍天下的丐幫叫花子們更擅長的嗎?
傍晚時分,沈秋坐著落月商號的馬車,帶著打扮一新的小鐵和青青,去了蘇州城中心坊市的煙雨樓。
此時還沒到煙雨樓一天生意最好的時候,但樓前街道卻也已經停滿了馬車。
沈秋三人下了車,入眼之處,皆是鶯鶯燕燕,那些穿著撩人的女子,正在門口招呼相熟的客人。
而這些客人要麽腰纏萬貫,要麽是當官之人,要麽穿著一身文士長衫,手握紙扇,顯然也是風流人物。
“宋叔,這邊來!”
青青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斜靠在旁邊商戶牆壁下的宋乞丐。
這丐幫掌事依然是一身“原生態”的叫花子裝束。
破爛長衫,敞著胸口,花白的頭發散亂,手握木棍,棍子上還掛著一個紅色的舊葫蘆。
他似是在閉目養神,聽到青青呼喚,老乞丐布滿皺紋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欣喜和慈祥。
他是路不羈的至交好友,雖然多年沒在青青和沈秋眼前出現,但也是看著青青長大的,老路頭不幸死了,這青青和沈秋也算是他的晚輩了。
老乞丐拄著棍子走過來,絲毫不顧及周圍人那鄙夷或者捂鼻子的舉動。
但實際上,宋乞丐身上衣服雖破,但漿洗的很幹淨,並無惡臭。
乞丐嘛,自是看慣了這人間苦難,世態炎涼。
他也不在意這些。
沈秋帶著三個人走向門口,這煙雨樓家大業大,接待的小廝倒也聰慧靈巧,倒是沒因為宋乞丐的裝束,就趕他出去。
畢竟沈秋手裏拿的帖子,是落月商號管事在昨日定下的。
煙雨樓雖然名氣大,但要正麵對上已經在蘇州傳承數代,整個江南商圈都數得上號的落月商坊,他們還是遠遠不及的。
這蘇家雖然低調,但蘇州城裏有點手麵的人可都知道,人家乃是前朝世代皇商,正兒八經的蘇州上流,是尋常人得罪不起的人物。
四人跟著小廝上了二樓,坐入包廂。
當即就有煙雨樓的管事前來拜訪問好,說了一圈車軲轆話,又送上幾道開胃小菜,然後便退了出去。
“哎呀,老乞丐我上一次在這等煙花地享樂,那還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宋乞丐靠在高背椅上,有滋有味的喝了口好酒,眯起眼睛,顯然是對這酒很滿意,他又看著周圍陳設,對其他幾人嘖嘖稱奇的說:
“這煙雨樓也是初建不到五年,算不得老字號,但經營有方,短短幾年就成了蘇州頂級,真算是經營有方了,我還聽聞,這樓中歌舞乃是一絕。”
“宋叔想看歌舞,一會時候到了,你去看了便是。”
沈秋笑嗬嗬的為宋乞丐填上一杯酒,他說:
“咱這包廂可是二樓最好的位置,從窗戶向下,就能看到晚間歌舞表演呢,不過還得等上半個時辰才行。”
他和宋乞丐又說了幾句,談了談瀟湘之行,便又把話題引到了小鐵身上。
沈秋對宋乞丐說:
“這位小兄弟,乃是我和青青的朋友,也在鏢局做事,是可信的人。
小鐵,給宋叔倒杯酒。”
他提點了一聲,埋頭吃菜的小鐵憨憨的應了一句,便提起酒壺,給看著他的宋乞丐倒了杯酒。
後者的眼神稍顯古怪。
宋乞丐端起酒杯,說:
“我那日在寒山別館,也見過這小哥,但若是你不說,我還以為他已經年近弱冠,瞧瞧這身子骨,這體魄,莫非是天生神力之人?”
“宋叔好眼力。”
沈秋比劃了一下大拇指,將小鐵吹捧一番,說的小鐵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小鐵很厲害的!”
青青揮舞著筷子,對宋乞丐說:
“他使鐵棍,一棍子便砸死了一名瀟湘弟子,砸的筋骨斷裂,都成肉泥了,我親眼看到的。”
“這般厲害?”
宋乞丐讚歎了一聲,他嘖嘖稱奇的說:
“我上次眼見天生神力,還是四年前的武林大會,我跟著大龍頭去見世麵,就親眼看過武林盟主任豪,也不用真氣,隨手一掌,便打碎百斤巨石。
那任豪大俠,也是一位天生神力之人,若以此來看,小鐵未來武道前途,必不可限量。”
這話吹捧的有點過。
把小鐵這14歲少年,和名滿江湖的武林盟主相提並論,直讓折鐵少年連連揮手。
不斷有美酒佳肴送入包廂,沈秋眼看宋乞丐喝得有三分醉意,便將小鐵將去齊魯這事給宋乞丐說了說,央求他給小鐵傳授一點經驗,順帶幫幫忙。
宋乞丐也不藏私,當即就在酒桌上,為小鐵說起齊魯之地的情況。
他身為丐幫掌事,年輕時又走過江湖,知曉的消息要比尋常人多出太多,自然高屋建瓴,說的條條在理,聽的小鐵和青青連連點頭。
沈秋則尋了個借口,走出包廂。
前世雖善飲酒,白酒啤酒洋酒伏特加之類的,來者不拒,但這世這具軀體卻不善飲酒,隻是陪著宋乞丐喝了幾輪,便也有些微醺。
他手裏把玩著那折扇,打算去二樓欄杆處,吹吹風,醒醒酒。
折扇上的美人出浴圖,已經被沈秋取下來了。
真絲扇麵上現在一片空白,看上去有點奇怪,不過瑤琴已經答應,幫他畫一幅蘇州山水圖,順便寫幾個字。
待再有幾日,重新裝點之後,這折扇,也自然又是工藝品了。
沈秋走過幾處包廂,靠在二樓外圍欄杆上,這煙雨樓占地頗大,營造精心,即便是這角落處,也做得非常精致,還擺著盆栽。
他趴在欄杆上,任由夜風吹起他頭發和衣角,眺望著眼前蘇州夜景。
不多時,他便聽到旁邊傳來說話聲。
沈秋扭頭看去,眼中還有幾分醉意,便看到一名公子,正搖搖晃晃的走下三樓。
那公子穿著白衣,留著文士髻,兩道黑發垂於胸前,大眼睛,高鼻梁,嘴唇微薄,不留胡須。
笑起來如春風拂麵,當真生的一副好皮囊。
就是肩膀和左腿似乎受了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沈秋眯起了眼睛。
這公子,身形很眼熟啊。
這邊,張嵐剛被秀禾丫鬟扶著離開沈大家閨房,他並未在意周圍。
下樓梯的時候,秀禾丫鬟身上的香氣,讓他有些魂不守舍,此時正纏著這丫鬟,要給她畫一幅美人出浴圖呢。
秀禾當然是不答應的。
被糾纏的煩了,便翻臉讓張嵐一個人回去。
結果張嵐剛獨自走下三樓,就看到一個家夥靠在欄杆上吹著風,明明是武者打扮,手裏卻還拿著一把附庸風雅的折扇。
咦...
等等,那人手中扇子怎麽如此眼熟?
下一秒,張嵐和沈秋的雙眼對視在一起。
“原來是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張嵐反應極快,身形飛掠幾步,揮掌便朝著沈秋打來,五指分開,劃過夜空,帶起隱隱鬼哭狼嚎的聲響。
沈秋也不甘示弱。
鴻鳴刀不在手邊,便用風雷指應敵。
左手並成劍指,一招風卷殘雲,絕影暗殺術使出,甩出數道指影,呼嘯著刺向撲來的張嵐。
惜花公子腿部受傷,肩膀也用不了力,一身精妙逍遙遊提縱術根本施展不開。
片刻之間,兩人對了十幾招,張嵐躲閃遲鈍,在錯身之間,便被沈秋一指打中腰腹,慘叫一聲,便退了數步。
還沒等他站穩身體,就看到眼前沈秋唰的一聲打開折扇,甩手一扇,便有四道黑影小針迎麵刺來。
張嵐再顧不得風雅,在地上翻滾一周。
身影飄忽間,四隻小針被盡數躲開,那沈秋卻又上前一步,合攏折扇。
噌的一聲,一把黑色小刀自扇骨中刺出。
他以秋風刀的手法,揮起折扇,手腕晃動,在雪霽真氣的推動下,刀風如秋風吹起,在風中又有數道倒影,真假難辨。
如此近的距離,又受了傷的張嵐如何能躲開?
“噗”
鮮血橫飛,張嵐胸口被劃出三道血痕。
就在沈秋攥緊折扇,要下毒手的時候,身後傳來那丫鬟的尖叫,立刻就有護院武者從四處衝出。
沈秋毫不猶豫,上前便刺出一刀。
但眼前黑影滾滾,從高處閃下一人,身穿夜行衣,衣袖揮動間,沈秋感覺自己手中刀撞上了一麵土牆般。
再也不得寸進。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沈秋,抓起麵色慘白的張嵐,身形便如扭曲幽影,自二樓反身而下。
隻見那道幽影踩在屋簷,如燕子輕靈抄水,轉瞬便隱沒在了蘇州坊市小巷中。
“準備不足,太過倉促…
但跑便跑了吧。”
沈秋唰的一聲打開折扇,在胸前搖晃,他眼中有一抹消減的寒意。
這扇子的機簧小刀上,已淬了毒。
但願那公子,能撐到他和沈秋下一次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