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幻痛【6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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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龍膽,傲行沙場破敵狂,起身震天芒。
亮銀槍,海角天涯無思量,彈指驚胡狼。
一將動,萬兵行。
百鳥朝鳳槍,殺氣匯聚,兵家至寶,膽氣加身,殺伐無雙,非亂世不得出,持之勇冠天下。
---------《無上十二器之百鳥朝鳳槍》隱樓著
傍晚夜色,涼風習習,吹起野草浮動。
沈秋眼前是一幅很迷幻的景象,非要詩意點去形容,那邊是月沉亂峰西,寥落三四星。
確實有一輪皎月浮在夜空,但他眼中的星點,卻不是真的星點。
那是仇不平舞起的槍。
百鳥朝鳳槍在他手中快若閃電,根本看不清出手軌跡,隻有每次直刺時留下的一抹視覺殘留。
那銳利鋒芒在空中暫停消散,像極了夜下星點。
開戰不過幾息之間,艾大差身上那唱戲一樣的綠袍,就被戳出了十幾個淒慘傷痕,連帶著這魔君身上,也多出了好幾處皮外傷。
若不是他身法還不錯,早就被仇不平一槍穿心了。
這等高手交戰,彼此之間真氣相當,不能用強大內功欺負人,便隻能靠身法技藝決勝負。
而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純粹的招式精妙和奇詭已經沒用了,大家都是武藝登峰造極,什麽花招沒見過?
若是再花裏胡哨,一劍砍死就是了。
天榜之間,比的便是各自對武藝的理解和自己的武道。
青青曾對沈秋說,武藝之路,基礎乃是氣力、真氣和技法,沈秋也曾有疑惑,在這武道基礎之上,還有沒有更厲害的境界。
答案是有的。
其實在蘇州一戰中,沈秋便知曉了這個答案。
超脫武藝範疇之後,決定高手勝敗的,便是“意”。
劍意,刀意,槍意等等。
這是一種很難描述,但真實存在的境界。
最好的解釋,便是眼前這艾大差和仇不平的交戰。
兩人之間沒有用什麽真氣爆發,護身罡氣之內的小手段,就是純粹纏鬥。
艾大差不斷的用出各種機關暗器,再以公輸巧手操縱暗器,就如編製出一道殺生網。
而仇不平則穩穩站於地麵,根本不在乎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呼嘯而來的機關暗器,手中百鳥朝鳳,槍出如龍。
隨手一抬,便有殺氣加身。
這便是已經超脫了招式之外,不被一板一眼的招式束縛。
或者說,一舉一動就是完美力道揮出。
每一次攻擊或防禦,都是極好的招式。
沈秋被機關鐐銬鎖住,無數行動,無法說話。
但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兩個絕世高手的交鋒,他們也許隻是在熱身環節,但已經給沈秋帶來了一種明悟。
他最近在夢境中困於匹夫刀意。
那是從搖光刀上感悟到的一絲超越招式的知識。
他無法理解這種招式之外的東西,就像是一個明知道藏有寶藏的箱子,卻因為沒有鑰匙,而無法打開。
現在...
鑰匙就在眼前。
招式,所有的武學招式都隻是基礎罷了。
再怎麽精妙詭異,那都是基礎。
就如沈秋老家,所有孩子都要上學,但有人成了博士,有人去搬磚了,大家的起點卻都是一樣的。
能走多遠,全看自己。
若是一味追求招式精妙,反而會被困在其中無法自拔。
唯有在招式的基礎上,延伸出屬於自己的東西,屬於自己的感悟。
一千個人眼裏,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那一千個不同的哈姆雷特,便是“意”的真正含義。
他悟了!
但現在,有比領悟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砰”
一支被仇不平從中央切斷的飛鏢擦著沈秋的臉,刺入地麵,還有四處縱橫的真氣利刃。
把這本就已經一片狼藉的小村子,攪得如地獄一樣。
兩個天榜高手的氣勢對博,也許對他們來說隻是尋常,但對於其他人而言,隻要擦到就是重傷的下場。
若再不想辦法離開,沈秋這條命,今日就要交代到這裏了。
“過來!”
沈秋全身被捆住,手指隻能微微動作,他盯著眼前殺氣四起的真氣風暴,努力的將公輸巧手眼神的真氣絲,扣在眼前地麵上的搖光刀柄上。
手指不斷活動,把那沉重的刀一點一點的勾到身邊,又在真氣爆發間,讓搖光刀飛入空中,朝著他的身體砍了下來。
“當啷”
幾聲脆響,身上的機關鎖鏈被砍開來,沈秋胸腹也多了一道皮外傷。
七星搖光,這把桀驁的匹夫之刃。
是絕對不會放過折磨沈秋的任何機會的。
“啪”
沈秋雙手解脫出來,便抓起搖光,一刀砍在雙腿中,又回身一刀,切碎脖頸上的鎖鏈。
他爬起來,衝到其他幾人身邊,用鋒銳的搖光,將那些該死的機關鐐銬統統破壞掉。
“走!”
他扛起虛弱的山鬼,後者還死死的抓著承影劍。
“離開這!快!”
沈秋背著山鬼衝出村落,遠離了真氣風暴交錯的氛圍,待跑出十幾丈後,被小鐵背著的浪僧說:
“放我下來,我要調息一下真氣。”
“還不到時候!”
沈秋回頭喊到:
“你們沒見過艾大差的追命爆發時的樣子,但我見過...
這點距離遠遠不夠,快退!
最少退到百丈之外!”
沈秋背著山鬼疾行而出,他還不忘運氣真氣,回頭對正在交戰的仇不平大喊到:
“小鐵他爹,小心艾大差狗賊的追命暗器!
千根牛毛小針,無物不破,無視真氣,莫要靠近,千萬小心!”
“沈秋你這狗東西!”
沈秋話音剛落,那邊就傳來了艾大差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追命箭,可是他壓箱底的手段。
此番在蘇州時才是第一次拿出來用,效果驚人,五九钜子都被重傷,此刻正等著用這玩意陰上仇不平一把呢。
結果卻被沈秋當場拆穿。
這追命暗器,五九钜子的評價是,除了手持乾坤坎離的他之外,任何天榜高手,在第一次遇到時,絕對會被重傷。
乃至殞命。
那邊正在和艾大差近身交戰,一杆銀槍壓得艾大差喘不過氣的仇不平,在聽到沈秋示警後,立刻抽身而退,毫不猶豫。
艾大差還想追擊,但衝出幾步,就見眼前仇不平轉身一記回馬槍。
寒芒亮起,槍刃舞動。
在魔君眼前帶起星點七八,卻無一處是虛招,都是實打實的銳槍穿刺,這一手可比什麽絕影七殺術帶起的虛招強太多了。
百鳥朝鳳,一息八連。
艾大差知曉厲害,但疾步後撤,揮起天狼棍,又帶出龜殼甲葉,護身罡氣如狂風爆發。
但也勉強擋住其中六槍。
“砰”
第七槍擊碎罡氣,就如重物打在蛋殼上。
第八槍長驅直入,在仇不平平靜的注視中,長槍順滑的刺入魔君左肩,槍杆抖動,真氣灌入之間,拉起一條血肉淋漓的傷口。
“噗”
艾大差被這最後一槍撞得合身倒飛,掠出三丈,步伐混亂一絲,卻也勉強停住腳步。
待仇不平持槍追來,便看到那青陽魔君轉身一抖,手中天狼棍便串上鐵絲,在彎曲之間,成了一把黑色戰弓。
而艾大差手裏,也多了一根青色狼牙箭。
天狼追命!
“嗖”
追命箭呼嘯而出,仇不平後退一步,手中銀槍撥動,帶起殘影,凝聚真氣抖出,將射來的追命箭在十尺距離上撥開。
那被撥飛出去的追命箭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又反身刺來,速度更快幾分。
公輸巧手!掌控萬物!
艾大差的手指揮舞,就如操縱木偶,他的意誌仿佛寄生在追命箭上,讓那飛舞青芒又靈又巧,繞著仇不平團團圍攻。
但每一次靠近,都會在十尺之外被不平槍擊退。
百鳥朝鳳槍本就是長兵刃,再加上仇不平單手持槍,讓那追命箭根本不能近身。
艾大差大小眼中閃過一絲焦急。
他很清楚,以仇不平的武藝和內功。
這追命箭要是不能在他五尺之內炸開,那些牛毛小針就算再厲害,其絕大多數,也會被仇不平用戰氣和身法擋下來。
五尺!
這是追命在麵對天榜高手時最低殺傷力的距離。
當然,若是用來對付地榜中人,隨便三四十尺炸開,也足以讓對手飽嚐萬箭穿心之苦了。
但話又說回來了,要是對付區區地榜中人,還要用追命的話…
那艾大差丟人可就丟大了。
“艾兄,你這暗器不錯。”
仇不平一槍抽飛追命,腳下用力之間,手持銀槍,若閃電般衝入艾大差身前七尺之地。
迎麵便是追魂一槍,直刺魔君頭顱。
“鐺”
銀槍與黑棍撞在一起,勉強將槍刃撥開,擦著艾大差的臉頰刺過去,在他臉上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這一瞬,長槍斜擺,如戰錘一樣打在魔君脖頸,將他整個人打翻在地。
仇不平看也不看身後追命箭,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尺不到。
除非艾大差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思,否則這魔君再神經病,也不會在這個距離上引爆追命。
看上去,勝負已分。
“仇兄好手段,咱大差服了!”
艾大差躺在地上,咧嘴笑了笑。
但手指突然向外一揮,本追著仇不平而來的追命箭,忽的轉了個彎,朝著已經跑出幾十丈之外的沈秋等人飛了過去。
“隻是不知,仇兄救不救得了他們?”
艾大差的聲音還在風中回蕩,眼前已無仇不平的身影,不平槍身若奔馬,快若閃電,追著追命箭而去。
他知道艾大差要做什麽!
這個雜碎!
“哈哈哈,仇兄!這場,我還是贏了!”
艾大差擦了擦嘴邊血跡,大小眼盯著追命箭和仇不平的距離,在那箭杆被百鳥朝鳳槍攔腰截斷的瞬間。
隻剩箭頭的追命反而再快三分,閃入仇不平眼前。
而在仇不平身後,沈秋等人還在狂奔。
“啪”
艾大差臉上惡意滿滿的打了個響指。
“砰”
追命外殼開啟,露出其中千百牛毛小箭,在月光之下寒光閃閃,又在仇不平四尺之內爆開。
在刺耳尖銳的追魂索命聲中,不平槍體內龍虎戰氣湧動著噴出,那百鳥朝鳳槍在他手中飛轉起來。
就如螺旋槳一般,被不平槍撐到身前。
“小鐵!”
沈秋丟下山鬼提起寬大的搖光擋在身前,他大喊一聲,小鐵也豎起門板重劍,護在眾人身前,花青拖著浪僧翻滾一周,兩個人死死趴在地上。
“鐺鐺鐺鐺”
如雨打芭蕉的聲音在這夜裏響起,搖光刀自然不懼小針穿刺,而且大部分細針,都被仇不平用槍術防禦撥開了。
小鐵的重劍上,此時就像是長了毛一樣,近百隻小針刺入镔鐵之中。
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
“父親!”
小鐵大喊一聲,聲音中盡是悲切。
在眾人眼前,仇不平持槍而立,肩膀,腰腹,腿部,都有鮮血滲出,距離太近,暗器太多。
終是沒能盡數擋下,依然有牛毛小針入體。
而且受傷太急,讓仇不平的反應慢了一絲。
在他眼前,被追命肆虐過的荒野之上,艾大差狂笑著雙手握住天狼棍,正朝著仇不平頭顱打來。
他的大小眼裏,盡是癲狂,盡是求勝的光。
“休想!”
一聲暴喝,人影自仇不平身後衝起,九分舍身決之下,搖光凶戾刀氣衝天而起,朝著艾大差麵門便砍了過去。
“鐺”
兩刃接觸,沈秋口噴鮮血,後退幾步,半跪於地。
然而還有黑影掠出,奪命承影直刺而來,麵具之下,山鬼眼中已盡是寒光。
“無用!”
魔君側過身,讓這一劍在胸口拉出傷痕,他一腳踹在山鬼腹部,複爾提起天狼,便又朝著仇不平打來。
但...
機會轉瞬即逝。
勝負逆轉就在此時。
“嗖”
如皎月流星般的光,照亮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仇不平頭頂鬥笠被激蕩的龍虎戰氣衝飛。
他的文士髻散亂開來,花白長發在風中飛舞。
他傲立原地,單手持槍,身上還有刺眼血跡。
但這一槍…
太快,太狠,太要命。
在如百鳥嘶叫,鳳凰長鳴的聲音中,一道閃電劃過所有人的眼前。
槍刃刺入艾大差肩膀。
魔君瞪圓了眼睛,手中天狼也染上血漬。
這一槍本可以刺穿艾大差腦袋的,但仇不平沒有,他這等用槍高手,也絕對不會錯失目標。
他就是要刺艾大差的肩膀。
而艾大差似乎也知道,仇不平要做什麽。
“不,不要!!!”
魔君淒厲的求饒聲在夜裏響起。
仇不平手腕輕輕一抖。
“嘩啦”
皎月之下,血光衝天,那飛舞的血液,在沈秋眼中顯得如此迷離,就如慢動作一樣。
他看到一樣東西在血光裏飛入半空,劃過一道軌跡,落在他眼前。
那是一隻手。
一整隻胳膊。
大概是仇不平出手太快,那沾滿血漬的手指,還在神經質的抽搐。
青陽魔君的左臂,就那麽被整個從身體上卸了下來。
“你傷我兒,我本該殺你。看在張莫邪麵子上,便廢你一身機關邪術,以作懲戒。”
仇不平收回長槍,轉身走出幾步,頭也不回的,對眼前跪倒在地,抱著斷臂大哭大叫的艾大差說:
“滾吧!”
“以後,莫要再來齊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