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軍國大事【9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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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目山發生的事情,將通巫教最重要的祭天儀式攪得一團糟。

    整個天目山,乃至山下都亂了起來,但本該出麵主持大局的通巫教主,北朝國師,天榜高手高興,卻並未立刻現身。

    原因很簡單,不是他不關心通巫教之事。

    而是如沈蘭所說,高興此時,並不在天目山中。

    在沈秋等人衝入長白秘境時,國師大人,還遠在五十裏之外,在一處偏遠的,人跡罕至的獵戶屋子中,和一些神秘的客人會談呢。

    說起來,高興作為通巫教主,又是五仙觀的當代主持,本該親自負責五仙祭典這等大事。

    但他卻把這件事,交給了心腹的大薩滿去處理。

    這側麵說明了。

    國師大人對於信仰,或許真的有。

    但要說非常誠摯,那就不見得了。

    他和西域聖火教掌教,桃花老人陽桃,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那陽桃,可是聖火教義的狂信徒。

    但高興這種表現,倒也並不是異常,自古以來,信仰這套東西,越是高層行事,決策中所占的信仰因素就越少。

    不是說他們蔑視信仰。

    隻能說,高層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不能由著性子來。

    就比如現在,國師大人和“客人們”所談的事情,便是真正的軍國大事,很難以純粹信仰去辨別善惡,更別說做決定了。

    “大統領に代わって敬意を表します。地位の高い薩満閣下。

    (我替大統帥向您致敬,地位尊貴的薩滿閣下。)”

    在這隱秘的獵戶小屋裏,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用麵罩罩住大半張臉的倭人,恭敬的俯下身,對坐在火塘邊的北朝國師致敬。

    高興,是個地地道道的遼東漢子。

    身材高大,體型健碩,生的一張耳目寬大的國字臉,額頭也很寬大,留著一頭短發,看上去精明強幹。

    他約莫有三十歲的樣子。

    但實際上,高興和曲邪是一輩人,現年已經有四十多歲了,隻是修奇特內功,能保容顏長存。

    而且即便是坐在燃燒的火塘邊,高興身上還是時刻散發著一股實質性的陰寒之氣。

    這不是在說國師大人的氣質,而是真正的陰寒。

    就好像是時刻有股能凍結軀體和心靈的寒風,纏繞在高興肌膚之上,任何膽敢靠近他的人,都會被無情封凍。

    這高大漢子留著胡須,堪稱美髯公的胡須樣式,因為是密會的緣故,高興沒有穿平日裏誇張的衣袍,就隻穿著一件黑色長衫。

    在他腰間,掛著他的兵刃。

    很奇特的兵刃。

    一把慘白的骨刀,四尺長,沒有任何金屬點綴,完全就是用某種巨獸骨骼磨製成的,穿了孔。

    在刀鐔後方,掛著一個青綠色的鈴鐺。

    這就很符合高興的身份了。

    通巫教教主,遼東地位最高的薩滿。

    而麵對眼前倭人恭敬的問候,高興隻是微微頷首,他眼中並無再多神色,隻是平靜的看著眼前這個穿夜行衣的倭人。

    這隻是個使者罷了,兩者身份根本不在同一等級。

    “龍馬近日來可好?”

    國師大人撫摸著自己的胡須,他說:

    “三韓之地,戰事可有進展?”

    見國師大人用漢話發問,眼前那倭人也換成流利的漢話回答,他甚至有一絲地道的江南口音,他說:

    “大統領近些日子身體不錯,也是托了國師大人的福,有北朝精兵相助,三韓之地的戰事進行的非常順利。

    再有幾個月,我等便能攻入平壤,一戰定下三韓大勢。”

    “信心這麽足嗎?”

    高興撚著胡須,語氣玩味的說:

    “你們可莫要小看三韓之地的人,他們雖然是一群軟骨頭,但也學了些南朝那邊的文人風骨,要是逼迫太甚,恐有反複啊。

    畢竟,龍馬麾下人數實在太少,你們滿打滿算也就幾千人,三韓之地又有多少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們了。”

    那遮住大半張臉的倭人眼神嚴肅,他對國師俯身行禮,大聲說:

    “感謝國師提醒,在下必然將國師的叮囑,轉述給我家大統領。”

    “嗯,這般軍國大事,行事還是要穩妥一些。”

    高興滿意的點了點頭。

    國師大人說:

    “本座知道龍馬乃是東瀛豪傑人物,便與他結交,若你們真能定下三韓局勢,對我國也是大好之事,後方穩定了,前線才能用心打仗。

    隻是,本座上次詢問龍馬的事情,他可有答複?”

    高興說的輕飄飄的,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

    但實際上,這件事才是他扔下五仙祭典不管,跑來密會倭人的原因,而那倭人使者也知道輕重。

    眼看國師開口詢問,他便認真回答到:

    “我家大統領反複思考了,便讓我來答複國師大人,我等願意全力協助貴教攻擊中原。

    但現在海外神風還未散去,我等也是有心無力。”

    “這個不急。”

    高興眯起眼睛,他寬大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對倭人使者擺了擺手,說:

    “本座這幾年夜觀天象,又與天地星辰溝通,知曉天地密事,你回去告訴龍馬,阻攔倭國和中原之間的神風。

    最多五年便會消散!

    到那時,龍馬在三韓之地大概也建了國,自成一方實力大名,又有我國支援,大可以隨意在東瀛之地招募流亡。”

    國師大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說:

    “這些事,本座也不需催促,想必以龍馬的智慧,他會知道該怎麽辦的。

    本座借了我國之力,援助你等,甚至為此還丟了齊魯的大好形勢。

    但本座知道,本座此番的好意,定然會收到十倍以上的報償。

    他日,我國大軍攻入南朝腹地時,本座要看到一支倭國大軍,渡海而來,在江南之地起兵,配合我國,打垮那虛弱南朝!”

    高興的語氣變得越發森寒,身上的陰寒之氣,讓眼前的倭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對那倭人使者說:

    “你把本座的話,一字一句的轉述給龍馬,此後到神風消散之前,你我雙方便不要再聯係了,免得被南朝探子發現征兆。”

    國師大人臉上又露出一抹笑容。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倭人使者的肩膀,在他肩膀上,留下一個冰封的手掌印,他對那使者說:

    “但明人不做暗事,本座也把醜話說在前頭。

    若龍馬敢和本座玩花活,讓我軍國大事出了紕漏,那本座自然會前往三韓,與龍馬好好聊聊。

    本座能在三韓扶植起一個倭國大名,也自然能滅了那大名傳承...殺入倭國,弄成人間鬼蜮,也不是什麽難事。

    本座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本座也相信,龍馬是個聰明人,他自然知道該怎麽辦。”

    國師大人還想再說幾句。

    但他的氣息籠罩在周圍百丈之內的範圍裏,他覺察到有兩名通巫教薩滿,騎著馬疾衝而來,便知道應該是出了些事情。

    他對那全身打著寒顫,牙齒都在碰撞的倭人使者擺了擺手。

    他說:

    “你去吧,一定要把本座的話帶到了。”

    倭人使者寒氣透體,不敢再留,他朝著高興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然後咬著牙,忍受著體內嚴寒,退出屋子。

    下一刻,便有兩個年輕的薩滿衝入房中,顫顫巍巍的跪在國師大人身前。

    “說吧,出了什麽事?”

    高興大刀金馬的坐在火塘邊,隨口問了一句。

    兩個年輕薩滿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一個能說會道的,對教主大人,將天目山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嗯?”

    高興詫異的眨了眨眼睛,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說:

    “你說什麽?秘境怎麽了?

    我剛才可能聽差了。

    你再說一遍!我五仙秘境,到底怎麽了?”

    前半句話,還很平和。

    後半句話,就已經寒氣森森。

    伴隨著高興情緒變化,一股仿佛從幽冥地獄而來的陰寒之氣充盈房屋,火塘中燃燒的火焰頃刻間熄滅。

    那兩個年輕薩滿,更是如在大雪中滾了一圈。

    他們全身上下,都結滿了冰霜,眉毛頭發更是凝成一片,衣服上有了片片凝結的冰塊。

    但他們不敢動。

    隻能再將事情重複了一遍。

    “廢物!”

    高興罵了一句,走出屋子,起身一個起落,消失在這雪地中。

    他所到之處,皆有肉眼可見的雪花自天空飄落,仿佛駕馭著寒冬的風暴,在朝著天目山飛掠而去。

    而在那人跡罕至的獵戶小屋裏,則多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那兩個趕來報信的年輕薩滿。

    一個活著。

    一個死了。

    活著的身中寒毒,寒氣充盈軀體,最少得痛苦幾個月才能複原。

    死了的那個反到沒受什麽折磨,他是瞬間被冰封的,那冰塊厚達數寸,晶瑩剔透,那死者臉上的愕然表情栩栩如生。

    他死的毫無痛苦。

    待高興回到天目山祭壇時,此處已經被從山下趕來的黑衣衛精銳和通巫教精銳封鎖了。

    國師大人滿臉霜寒的看著眼前祭壇上,被殺死的十幾個薩滿,這些人也許能力不足,但都是對通巫教忠心耿耿的高層。

    要殺死他們,也許不難。

    但要短時間團滅他們,可不容易。

    高興蹲下身,看著眼前那雙眼瞪圓,躺在地上的老薩滿的屍體,在他心口處,有一處微不可見的劍痕,其他薩滿身上,都有同樣的傷痕。

    都是一劍斃命,傷口拿捏的恰到好處,沒有浪費一絲力氣。

    來人是個使劍高手。

    高興站起身,看著對麵懸崖上的三十多個真假迷窟,他對身後顫顫巍巍的黑衣衛總指揮使說:

    “去,調集你手頭的所有人,封鎖天目山周圍所有通道!一隻鳥也不許放過去!”

    “遵命!”

    黑衣衛總指揮使立刻叉手應了一聲。

    待他要離開時,便聽到國師隨口說道:

    “五仙祭典來的人馬不太多,便把護衛國主和長公主的精銳也抽調一部分,派出去,待本座把那些賊偷驅趕出來,便要你們齊心用命。

    那些賊人,格殺勿論!”

    “遵命。”

    這個命令,讓黑衣衛總指揮使心頭一跳,但他不敢多說,急忙轉身離去。

    高興遣散了山頂上的人,待所有人離開之後,他背負著雙手,深吸了一口氣,調動體內朔雪真氣,在寒風陣陣的呼嘯中。

    國師大人從山頂平台上一躍而起,就如淩空飛渡,也不在半空借力,在狂風推動下,用一次起落,便越過百丈天嶄,落在了平台之上。

    他快步走入長白秘境的通道中,他抽出腰間慘白骨刀,對通道中大聲喊到:

    “是哪位天榜朋友前來拜訪?本座來了。”

    “閣下,現身一見吧!”

    這聲音傳出老遠,在真氣加持下,它幾乎同時在整個長白秘境中響起。

    在盡頭地宮之中,沈秋和小鐵驟然一驚,這個低沉渾厚的聲音他們沒聽過,但從自我稱呼就能知道,那是通巫教主來了。

    而他還說,有個天榜高手也在洞中?

    莫非,東靈君其實也在洞中搜尋?

    這可是兩個壞消息了!

    沈秋咬著牙,看著眼前寒氣四溢,凍結萬物的巨型冰門,他心中心思急轉。

    沈蘭說,這冰門之後,便是真正的長白仙路...

    這東西是五仙觀的道統根基,和修仙之人遺留的饋贈相關,這是仙人之物,也不知道沈蘭是用什麽玩意,才打開這扇門的。

    那個妖女必然是有備而來,做好了一切萬全準備。

    沈秋眯起眼睛,他看向手腕下懸掛的劍玉。

    這劍玉,能壓製同為仙人製作無上十二器,它似乎也對這些仙門傳承之物很感興趣。

    如果眼前這扇詭異的冰門也是仙家之物...

    聽到身後聲音靠近,容不得再猶豫了。

    沈秋抓起劍玉,拉著小鐵,上前幾步,一把將劍玉拍在寒氣四溢的冰門之上,那裏有個古怪凹槽。

    沈蘭剛才就是用那凹槽開的門。

    這劍玉和凹槽形狀不符,自然是無法合攏,但沈秋心一橫,扣著劍玉向外旋轉半圈。

    “哢”

    伴隨著一聲脆響,這巨大冰門上,一道黑色的裂痕,在沈秋和小鐵愕然的注視中出現。

    就像是玻璃被重擊破碎前的慢動作回放。

    一縷縷黑色的裂痕,從劍玉接觸的地方,朝著巨大冰門四麵八方蔓延而出,這一幕看似很久。

    實則隻有一瞬。

    “哐”

    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萬年玄冰製作的冰門,便在沈秋和小鐵眼前轟然破碎開。

    閃閃光芒在冰門破碎的殘骸中映入眼簾。

    兩人抬頭看去...

    在他們眼前,是一座冰雪塑造的地下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