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離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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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房中,沈秋挑明了話頭。
張嵐見沈秋開誠布公,他也不再拿喬,認真問到:
“你這所謂抱團兄弟,便是你,小鐵,青青,還有那個山鬼吧?”
“嗯。”
沈秋點了點頭。
張嵐又說:
“小鐵有天賦根骨,但還需時間成長,現在就你和山鬼可以依靠。
人數雖少,但確實有點江湖密會的意思。
本少爺且問你,加入你們,有何好處?”
“好處嘛…不太多。”
沈秋瞥了這公子少爺一眼,他悠悠然的說:
“但此後這江湖路,便是兄弟一起走。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好東西大家分了。
遇到麻煩,大家一起抽刀子上。
蘇州一戰,你也見了。
我一封書信請求,山鬼便千裏來援。
我被艾大差擄走,其他三人也是舍命相救。
你也是走江湖的,張嵐,遇到潑天的事情,身邊有可以托付的人,乃是人間幸事!
我等之間,更不會出現你與張楚,那種別扭情況。”
沈秋見張嵐思索,便又說到:
“今日這事,來得突然,也來的巧。
你若真想和我等一起抱團走江湖,那先付出,再求回報,而且沈某覺得,在麵對張楚和七絕門的時候,你我總可以相互信任的吧?
這既然有了信任基礎,就什麽都好說。”
他停了停,對張嵐說:
“但讓你白幹活,你肯定心裏不樂意。
這樣吧,你若信我,便將你那鬼影魔功的修行方法告訴我,我幫你參研一下,看看是不是什麽地方修錯了。
你能學會逍遙遊,定然悟性極高。
這數年又如此用功,怎麽會進展緩慢?
你之前也說了,你這功夫,是你大哥丟給你的,你的心就這般大,難道就不怕,他在裏麵做什麽手腳嗎?”
張嵐的表情有些複雜,他當然也是有這等懷疑的,
否則也不可能在這時,向沈秋求索另一門功法,來換掉自己修行多年的內功。
“怎麽?你信不過我?”
沈秋看著張嵐的猶豫,他說:
“若是信不過就算了。”
說完,他就要起身離開,但卻被張嵐喚住。
“等等,沈秋,我不是不信你,我兩也是過命的交情。”
惜花公子說:
“隻是這鬼影魔功乃是我父親留下的,就算張楚動了手腳,以你的武學造詣,能看得出來嗎?
就算看出來了,又怎麽能把它補回正確呢?”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說:
“左右不過月旬,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隻是張嵐,我幫你習武,你可就要好生辦事!你,曉得?”
張嵐依然有些不情不願,他看著自己手中折扇,低頭不語。
幾息之後,他又看向沈秋,說:
“這事過了,咱們便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兄弟?”
“我若說是,那就是在誆騙你了。”
沈秋很坦然的說:
“但你用心待我等,我等也必不會辜負你一片熱忱。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個道理。
你不會不懂吧?”
張嵐愣了一下。
這沈秋還真是神奇。
這時候,難道不該說些許願的話,來蠱惑他賣命嗎?
這麽直接,倒是少見了。
“好!”
張嵐抓著折扇,他看著沈秋,認真的說:
“看在你如此盛情邀請的份上,那本少爺就試上一試,我這前半生,都是爾虞我詐過來的,也沒個知心朋友。
就如你所言,今日也熱血一回,試著與你等做個抱團兄弟。
你莫騙了本少爺就好!”
下午時分,落月琴台,瑤琴閨房中。
張嵐一邊調配著某種藥物,一邊不滿的對沈秋抱怨到:
“那萬花靈玉指,屬實精妙非凡,難得舞起來飄逸非常,威力也還尚可,深得我心,但是你就給我基礎篇!
後麵的功法呢?
本少爺既然答應了你幫忙,便會用心幫忙!
你這樣提防著我,有意思嗎?”
“張公子。”
沈秋抱著雙臂,靠在一邊,看著張嵐挑選瑤琴的衣物,他說:
“是你自己說的,鬼影魔功心法給我,還要尋個抵押物,免得雙方互不信任,我才給你這世間奇妙指法的入門篇。
再說了,和你這樣滿肚子壞水的貨打交道,留個心眼不是應該的嗎?
你且放心,沈某既然答應了你,在這事情結束之後,定然會給你完整的功法的。”
“哼”
張嵐撇著嘴,哼了一聲。
他挑來挑去,在床鋪上選了件輕紗羅裳,又在沈秋麵前寬衣解帶,將瑤琴的衣服換上。
坐在銅鏡前,將長發披散開。
又看著端坐在一邊,如模特一樣,麵色詭異的瑤琴,便開始手腳麻利的將自己的頭發,盤成瑤琴長發的樣式。
在張嵐手邊,放著一個木盒子。
裏麵就如化妝箱一樣,裝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有粉,有膏,還有描眉筆,以及一層輕薄的,如石膏一樣的東西。
青青正坐在一邊,抱著一個罐子。
用石杵不斷的攪動其中液體,那液體散發著一股不算好聞的味道。
“青青,把那東西塗在瑤琴姑娘臉上,要塗得的均勻,莫要多塗,免得傷了肌膚。”
張嵐一邊對著銅鏡整理頭發,一邊豎起蘭花指,嫵媚陰柔非常。
看的沈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邊瑤琴也是努力的舒展憋不住笑的臉頰,任由青青將那溫熱的液體狀東西,塗在她臉上。
不多時,那層物質便陰幹開。
張嵐搖曳著步伐,像極了瑤琴走路時的姿態。
身如扶柳,纖腰輕擺,頗有番嫵媚之意。
他走上前,雙手放在瑤琴臉頰邊,輕輕一撕,如麵膜一樣的物質,便被整個撕下來。
張嵐將那薄膜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在火燭上用心溫熱,待它變得透明時,便將其覆蓋在自己臉上。
他對著銅鏡塗脂抹粉,還拿起描眉筆在臉上勾畫,打著腮紅,那動作熟練極了,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待半炷香之後。
張嵐舒了口氣,他站起身,回身看著身後三人。
那張臉已經和瑤琴的臉有八分相似,若是帶上輕紗,完全就是同一個人了。
張嵐的個子要比瑤琴高一些,他活動著肩膀和身體,在身體不斷發出哢哢聲中,他整個人就像是憑空矮了一頭。
和瑤琴的身高也差不多了。
青青長大了嘴巴,瑤琴也是一臉驚悚,唯有沈秋麵無表情。
江湖易容術,他今日算是見到了。
確實很厲害。
但比起老家那邊的四大邪術,也就那樣了。
“咳咳”
張嵐咳嗽了兩聲,用指頭揉著喉結,脖頸上也有麵膜一樣的物質,將凸起的喉結撫平,他在調整著聲帶,開口說:
“瑤琴姑娘,看妾身這易容換形之術如何?”
前半句話,還有點走調。
但後半句話,卻已用真氣震蕩聲帶,使其和瑤琴的聲線極其相似,隻是多了絲沙啞。
“厲害!”
青青丫頭對張嵐豎起大拇指,她一臉驚奇的說:
“張嵐,以後也教教我唄,我也要學這個!”
“唉”
張嵐手中翹著蘭花指,將麵紗帶在臉上,又拿起瑤琴的美人扇,在身前輕擺,他憂傷的看著窗外。
說:
“這還是沈蘭教我的,她才是真正的易容大師。
算了,不說這些了。
瑤琴,你且過來,本少爺呃,本姑娘為你易容一番,就以青青的樣子來易容吧,你兩身高也差不多。”
又過了一柱香。
沈秋帶著“青青”,騎著馬,一路大搖大擺的離開落月琴台。
在琴台入口。
沈秋回頭看著騎在馬上,搖搖晃晃的瑤琴,他說:
“這是你第一次,如此主動的離開琴台吧?”
“誰說的。”
瑤琴頂著青青的那張臉,她說:
“我偶爾也去兩廣那邊查看商路呢。”
“但這一次不一樣。”
沈秋拉起馬韁,說:
“這一次,你是為自己。”
“是,這一次確實不一樣。”
瑤琴歎了口氣,跟著沈秋離開琴台,她回望著身後這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家,她說:
“這次離家,以後可能都回不來了。
沈秋,我心中有些畏懼,也不瞞你,這時刻,有你在身邊,確實安心的多。”
“莫要多想。”
沈秋輕笑了一聲,他說:
“青青都說,我們是一家人呢。
隻是此去洛陽要快馬加鞭,路途艱難,你這身子骨,受得住?”
“受不住又怎麽辦?”
瑤琴說:
“這可是與命相關,隻能咬牙硬撐,但沈秋,你也別小看我,我兒時與母親學那‘長河孤煙’的提縱術,也是吃過苦頭的。”
“你那提縱術倒確實精妙,雖有陰柔之意,但卻也有煌煌大氣,不愧是聖火教的提縱秘術,讓人眼界大開。”
沈秋縱馬前行,瑤琴跟在身後,聽沈秋如此說,瑤琴眨了眨眼睛,她對沈秋說:
“你要行走江湖,與人搏命廝殺,它對你的用處,肯定比對我更大。
沈秋,我也沒什麽能謝你援助。
你又不喜財貨,不如,這一路上,我教你這提縱術唄?”
沈秋一時無言,在馬匹奔馳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此時酷似青青的瑤琴,對方的大眼睛也在看著他。
“好啊,那就拜托瑤琴了。”
沈秋咧嘴笑了笑,瑤琴眼中,也多了分輕鬆——
三日半之後,巢湖航路,霸都碼頭,一艘打著李家藥鋪旗子的船正在緩緩靠岸。
在大綱頭的吆喝聲中,一塊堅固的大木板子,被放在了船舷與結滿綠藻的青石碼頭中央,搖搖晃晃的,供人行走。
碼頭上的力工們見來了活,便吆五喝六的活動身體,打算搬貨物,賣力氣掙錢,但在船隻停穩後,第一個走下來的並不是貨物或者水手。
而是一個穿著熊皮大氅,帶著纏繞黑紗的鬥笠,背著刀匣的江湖客。
他個子高高瘦瘦,在手腕和刀柄上,還懸掛著金色的小鈴鐺,但奇異的是,走在這搖晃的木板上,那幾個鈴鐺居然不發出響聲。
在那江湖客身後,跟著一個背包袱,穿長衫的青衣小廝。
低著頭,攏著手,快步行走之間,總有種輕盈的感覺。
盡管每一步步伐很小,但步幅挺快,緊緊的跟在沈秋身後。
兩人走入熱鬧的碼頭,此時正值上午時分,在碼頭上還有些賣魚的商販,讓這碼頭多了一分不怎麽好聞的魚腥味。
沈秋沿途買了幾個包子,用油紙包著,帶著身後小廝進了碼頭的河洛幫客棧中。
沈秋將雷爺當初給的印信給掌櫃看了看,讓他安排一艘去洛陽的快船,又要了間客棧後院的清靜小院暫住半日。
“這幾天辛苦你了。”
沈秋將熱騰騰的包子放在桌上碟子裏,他回頭對身後一臉疲憊,做男裝,正在床鋪上揉著腳的瑤琴說:
“你從小嬌生慣養,大概並未吃過這種長途行走的苦楚,便先休息一會,我差人為你準備熱水。
到了霸都,再換淮水行船,兩日之後便能到洛陽了。”
“其實還好。”
瑤琴揉了揉額頭,摘下布帽,將一頭黑發撥散開,她對沈秋說:
“我以往去其他地方查看商號,也是要長途跋涉的,這一路真麻煩你照顧了。”
“你就不要逞強了。”
沈秋笑了笑,他說:
“我可是見過你蘇府的私用樓船的。
除了麵積小一點,就和落月琴台一樣,裝飾的華麗舒適,怎麽比得上在狹小船艙裏,和我一個男人擠著好幾天的時間?
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吧,我在門外等著。”
說完,沈秋便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不多時,還有夥計送來大木桶,廚房那邊也燒上了熱水。
霸都這邊的客棧還行,畢竟已經到河洛幫核心地帶。
但吃穿用度,肯定不比蘇州享用。
琴台裏可是有專門浴池,需要洗漱時,自然有丫鬟仆從燒起浴池下的地龍,加熱水流。
在近中原的霸都這邊,在這客棧裏,這寒冬臘月,想要洗個熱水澡,那可太難了。
如果不是沈秋乃河洛幫貴客,客棧掌櫃肯定不會費這心思,用心伺候的。
瑤琴在廂房中褪去衣裳,她看著這房中陳設,她從小到大,就沒有在這種樸素的房子裏待過。
她悄悄看了看窗外,沈秋正在廂房前挪移腳步,似是在用心溫習那“長河孤煙”提縱術。
也是在守著這房子,不讓他人偷窺,這讓瑤琴心中安定許多。
她關上窗戶,將抹胸,兜肚,褻褲褪去,身形一閃便落入溫熱的木桶裏,溫水水流流過白玉般的肌膚,讓瑤琴發出一聲舒適的呻吟。
這一路行來,風塵仆仆。
在船艙上還要掩飾身形,她一個大家閨秀,和沈秋擠在一間船艙中,確實太過不便。
雖然沈秋一路都很君子,在船艙也是打地鋪入睡,但瑤琴心中總有波瀾。
他心中的思慮卻未曾放鬆,尤其是想到即將見雷詩音和雷爺,瑤琴心中便有種忐忑,也還有些許期待。
門外沈秋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畢竟晉入地榜,體內真氣也強橫許多,真氣流過穴位經絡溫養軀體,讓一身筋骨不似常人。
練武到達這個境界,便耳目通明,五感敏銳。
瑤琴在房中洗漱的聲音雖然微弱,但還是能被沈秋聽到。
一想到一牆之隔,便有位女士在沐浴休憩,瑤琴那張並不嫵媚,卻很耐看的臉便閃入沈秋心中,讓沈秋頓時雜念橫生。
腳下挪移精巧,已經很是嫻熟的孤煙步,也亂了一絲,致使步法停下。
如風中孤煙的悠然氣質,也消散不見。
沈秋心靜不下來,便吹了聲口哨。
驚鴻獸破空而來,正落在沈秋抬起的手臂上,他從袖子裏抽出一張寫好的信,綁在驚鴻爪子上。
“去洛陽,找那胖胖的去疾獸。”
沈秋撫摸著驚鴻獸威武的翎羽,對愛寵說:
“替我提前拜訪雷爺,順便看看,雷府是否有大動作。”
驚鴻怪叫一聲,起身飛起,掠入雲中。
沈秋摩挲著下巴,他一會還得去霸都丐幫一趟,拜托宋乞丐搜集的消息,應該也有眉目了。
若是再能確認,剩下的那些聖火教賊人,在洛陽作亂。
那此行的把握,便又能再多三分。
“雷爺,你會做出何等決定呢?”
沈秋心中思索,又聽到身後房間有水聲,他心中波瀾再起,便握著劍玉,遁入夢境。
這裏還是好,總算是心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