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河洛渡口夜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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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之後,洛陽近郊,河洛渡口。

    這裏距離洛陽碼頭,隻剩下不到三十裏,行船就是須臾便至,船隊在小渡口停了片刻,河洛幫派了人在小渡口迎接,防衛力量又多了幾成。

    此時是黃昏時分,太陽已經落山,若再無阻礙,那麽在夜晚到來時,這支船隊就能平安到達洛陽。

    碼頭之外,蘆葦蕩裏,楊北寒叼著根草莖,站在一塊石頭上,往渡口方向眺望。

    這五短身材,不修邊幅的長老,今日除了腰間葫蘆之外,背後還多了把刀。

    也不是什麽好刀,大概就是在出發前,從軍營裏隨手拿來的。

    “他們也在等。”

    楊北寒眯著眼睛,輕聲說:

    “陷阱無疑了。若是還有點腦子,這會就該抽身而退...何必冒險呢?”

    “唰”

    一道人影自繁盛的蘆葦中竄了過來,在身影搖擺間,正落在楊北寒身側。

    七絕長老看也不看,隨手向後打出一掌,鬼哭狼嚎的聲音被壓到最低,但掌風凶戾,讓身後來人躲無可躲。

    “砰”

    兩人對了一掌。

    摧魂鬼爪的力道就像是拍在一麵土牆上,不得寸進。

    後方來人退了幾步,也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順便將體內真氣轉為水行,將楊北寒打入的真氣封鎖吞沒掉。

    “北寒兄好手段。”

    那人輕聲讚歎道:

    “這鬼爪比數年前再凶戾幾分,力道凝實,又如風兒縹緲,讓人躲無可躲,怕是已尋到一絲神爪的路數了吧?”

    “瞧你這說話的,那摧魂神爪普天之下,也隻有老門主一人會,我楊北寒何德何能,敢於老門主並列?”

    楊北寒譏笑一聲,他說:

    “反倒是你,這五行真氣倒是用的純熟了許多。

    看來那曲邪在蘇州受辱之後,明了心智,不再藏著掖著,把這五行真氣的法門,給你等這些五行長老們都開放了?”

    “北寒兄看的通透。”

    身後五行門長老上前一步,站在楊北寒身邊。

    他個頭高大,這楊北寒得站在石頭上,才能稍稍比他高出一些。

    “門主在蘇州受辱,也不全是壞事。”

    帶著黑色麵巾的五行門長老低聲說:

    “我那師弟,這些年沉溺陰陽邪術,搞得宗門烏煙瘴氣,盡是一群諂媚之徒,這一番打擊,倒是讓他警醒了些。

    江湖日下的五行門,這數月之間,也有了絲中興氣度。這是好事。”

    “哦,原來如此。”

    楊北寒拉長聲音,語氣玩味的說:

    “怪不得你們這些,已經淡出江湖的家夥,又重新以五行門名義做事了,看來果真中興有望。

    隻是本座有一事不明。”

    他盯著身邊五行長老,說:

    “赤雲兄,咱們是老交情了,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何非要攛掇那埃米爾來行險?

    你可不是那等魯莽之人,還說什麽六個地榜,天下何處不可去的昏話,真是惹得本座差點笑出來。”

    “老夫就不能是真的那麽想嗎?”

    赤雲長老哼了一聲,他說:

    “咱們若能齊心協力,就算雷烈真的布下陷阱,也拿捏不得我等,對那埃米爾說的話,確實有幾分是真心的。

    北寒兄,莫要亂猜。”

    楊北寒的眼珠子轉了轉,他說:

    “五行門徒,果然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你是吃定了那埃米爾,今日要葬身於此,打算拿他做個文章?

    赤雲兄,你給本座透個底,你們五行門到底要做甚?”

    “我們要做的...”

    赤雲長老看著楊北寒,他說:

    “便是你們想做的。

    曲邪門主和張楚門主密談數次,兩人之間想必已有謀劃,如今他們都去了燕京,想來,這事應該和北朝大勢有些關聯。

    但想要成事,光有我五行和你七絕又怎麽行?

    聖火教勢大,沒了張莫邪教主,便無人能壓製,此番若是他們真的成事了,以後想要再行鉗製,便是千難萬難。

    這次就讓他們好好吃個虧,知曉這天下事,僅靠他們一家,做不成的!

    他們有求於我等,這以後的事情才好繼續做。”

    “佩服,佩服。”

    楊北寒拱了拱手,他說:

    “但你想的未免太簡單了,赤雲兄,那聖火教教徒幾十萬,又有二十多個五方護法,這一次才來了兩人。

    若是陽桃下決心,將麾下高手都派出來,這事沒有我等,他們也能做成。”

    “笑話!”

    赤雲長老冷笑一聲,他說:

    “他陽桃敢把所有護法都派來?莫非是要把西域基業拱手讓給你七絕門,偌大地盤是不想要了?

    他此番派了兩人,不是什麽試探,也不是什麽警告!桃花尊主隻能派兩人過來,再抽掉更多,西域那邊就要生亂了。

    北寒兄,你說話也不要藏著掖著。

    大家都是本地狐狸,你給老夫唱什麽聊齋?

    若你真心相助聖火教成事,現在那埃米爾和兩個萬毒門夯貨已經摸過去了,為何不見你上前幫忙?

    還不是老夫一樣,打的是坐山觀虎鬥的主意。”

    “你這話說的,本座就不愛聽!”

    楊北寒唰的一聲抽出背後長刀,在眼前揮了揮,他說:

    “什麽叫坐山觀虎鬥?

    本座隻是在運籌帷幄,等著前方信號罷了,你瞧通巫教黑川那廝,不也躲在後麵,等前方消息嗎?

    大家都是一路貨色,誰也別笑話誰!

    那些正派欺辱鄙夷我等,也不是沒道理的,咱們之間,勾心鬥角確實太多了,凡事都想著他人先上,自己在後麵撈好處...

    這怎能行?”

    “砰”

    楊北寒這抱怨吐槽的話音剛落,前方渡口便騰起一團火焰,還有尖叫聲和嘈雜的喊聲響起,其中混雜很多慘叫。

    黃昏之下,一團黑色煙氣滾滾升起。

    “萬毒門的伏虎香瘴,那三個夯貨動手了!”

    楊北寒眯起眼睛,看了身邊赤雲,後者手中也多了兩把紅色短刺。

    “上吧,北寒兄。”

    赤雲長老輕笑一聲,身影如鬼魅般衝出蘆葦蕩,朝著一片混亂的渡口殺去,他說:

    “摸魚也要摸得像個樣子,別落人把柄。”

    這話自是不用他多說。

    楊北寒那老狐狸怎麽可能不懂這個?

    他也是單手持刀,隨著赤雲衝出蘆葦蕩,這大片蘆葦蕩裏,藏著的可不隻是他兩人,在兩人身後,還有近百個本地黑衣衛,也隨著兩人衝殺出來。

    在渡口另一邊,小碼頭後方,也是寒氣升騰,通巫教十三高手之一的黑川,也帶著通巫教人自埋伏地掩殺過來。

    一時間,整個渡口亂成一團。

    在樓船和其他四艘船上,黃昏光暈中,升騰的黑煙聚而不散,就如沉重氣體,彌漫在船隻甲板。

    這些煙是萬毒門的毒瘴。

    名為伏虎香,精心配製,但凡吸入,便在數息之內手腳酸軟,無力再戰。

    聖火教五方護法埃米爾,手持兩把光明杵,在萬毒門地榜高手的跟隨下,一路衝入樓船中,他的戰術很直接。

    不欲和河洛幫人纏鬥,也怕有埋伏。

    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掠走瑤琴,在其他人的協助下,突圍而出。

    很順利!

    相當順利。

    樓船上的河洛幫眾已經被毒瘴廢的七七八八,僅剩下的一些人,根本不需要埃米爾動手。

    那兩個萬毒門高手隻是隨手揮起,便有五顏六色的毒物飛出。

    什麽蠍子毒蛇,蜈蚣甲蟲。

    隻要被碰到,就是翻身倒地,抽搐不休。

    他三人就如致命尖刀,幾息之間便衝入樓船頂層,精製木門被埃米爾一杵轟碎。

    進的門來,就看到穿著宮裝長裙,帶著麵紗的瑤琴,正在兩個涅槃武僧的護衛下,慌忙的逃離。

    “就是她!”

    埃米爾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眼前女子,不論相貌身形,都和畫像中一模一樣,那就是本教聖女。

    他起身追逐,但掠過幾丈,就被一把迎麵而來的黑色重劍擋住去路。

    小鐵從後方趕來支援,還有背著刀匣,帶著鬥笠,和沈秋非常相似的刀客。

    兩人擋在瑤琴身後,堵住眼前三人去路。

    “同道助我!”

    埃米爾對身側兩名毒師吼了一句。

    那兩名藏人毒師性情耿直,既然是萬毒老人要求他們來協助,便要用心做事。

    兩人一左一右上前去,雙手揮起。

    千奇百怪的毒物自袖口飛出,兩人手指上也纏上了黑灰色真氣,萬毒魔典的奇術催動,讓整個混亂的房中都布滿了一股甜膩香氣。

    “有毒,小心。”

    “沈秋”甩手丟出一個古怪麵具給小鐵,後者扣在臉上,呼吸都變得粗重幾分。

    而他身側“沈秋”則揮起手指,便有兩道高速旋轉的黑色圓盤飛向萬毒高手。

    圓盤呼嘯間,便有各種各樣的暗器飛旋而出,將空中毒物盡數打落。

    小鐵揮劍上前,將毒師逼退,帶起劍風吹開鬥笠黑紗,露出了那“沈秋”臉上帶著的黑白麵具。

    這哪裏是沈秋啊。

    這分明就是墨黑嘛。

    “噌”

    無鋒墨劍自刀匣飛出,墨黑錯步上前,非攻劍術舞起,帶起磅礴劍風,將房中毒氣倒卷向毒師那邊。

    他兩人與萬毒門高手糾纏,卻無力再阻攔埃米爾。

    那五方護法雙杵上燃起火焰真氣,在虎吼之間,以長河孤煙步法掠上前去。

    鐵牛武僧和他師弟空見揮著禪杖,欲要擊退埃米爾,但在火焰熊熊,一閃之間,便被埃米爾用雙杵打落船舷,落入下方水中。

    “在下恭迎聖女回返聖火山!”

    埃米爾衝到慌忙的瑤琴身側,便有一股女子香風襲來。

    他扣住瑤琴纖腰,聽到這聖女尖叫幾聲,又看到碼頭上有河洛幫人架起了弓弩,眨眼便是鋪天蓋地的箭矢刺來。

    “退!”

    五方護法已經擄得聖女,便劈手打出一掌。

    灼熱之氣湧向身前,將那些飛來的箭矢打落空中,他對身後樓船中喊了一聲,要萬毒高手撤退出去。

    喊完之後,他也不看身後,抱著瑤琴,也不管身後事,就朝著廝殺混亂的碼頭之外飛掠而出。

    這埃米爾的提縱功夫確實不錯,長河孤煙步提縱如風,抱著一個瑤琴,在水麵上如燕子抄水。

    起落一次,便衝著大河另一岸衝去。

    隻是在此時黃昏河岸中,一艘小船正遊蕩在船隊側方,船上沒有升帆,也沒有落槳,就如隨波逐流。

    沈秋站在小船中,看著埃米爾擄著“瑤琴”飛掠出樓船,他將嘴裏叼著的草莖吐了出去,反手握住背後貪狼刀柄。

    “砰”

    腳下小船,在腿部力量爆發中,在河麵上,向後橫移三尺。

    沈秋則如炮彈一樣衝天而起。

    五方護法感到寒風陣陣。

    他回頭看去,便有一抹淒厲刀光迎麵而來。

    此時他身在空中,無處借力,便隻能鼓蕩體內烈火真氣,讓護身罡氣再厚幾寸,試圖擋下這暗襲一擊。

    而在刀光亮起的同時,被埃米爾抱在懷中的瑤琴也輕笑一聲。

    麵紗之下,那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譏諷。

    他翻起手腕,三根黑針夾在指縫間。

    手指揮起,帶出殘影,在埃米爾的怒吼聲中,三隻針穿過罡氣,正刺在胸口腰腹的穴位之上。

    “砰”

    鬼哭狼嚎之間,一記摧魂鬼爪拍在埃米爾胸口心竅,陰冷鬼影真氣衝入體內,氣針已成,讓這五方護法行氣阻礙。

    隻有一瞬,經絡氣針便被灼熱真氣吞沒。

    但這一瞬,卻是當真要命!

    匹夫刀意加身,無生刀光迎麵襲來。

    刀式又輕又快,如寒風颯颯,又如秋風拂麵,厚重罡氣如無形玻璃般破碎開,讓刀勢減弱。

    但在六分舍身決,隨後暴起之中,本已趨勢已盡,變入緩慢的刀鋒,卻又再快三分,再狠三分。

    “噗”

    剛入天際的月輪映照,血光自大河之上湧起。

    埃米爾殘缺的身體,掙紮著墜向下方滔滔河水。

    他的四肢也還完整,手中光明杵還有火焰燃燒,但命中之火,卻如風中殘燭,在起落的冰冷喝水中,漸漸熄滅。

    他墜入水中,在那模糊的夜下波濤裏,眼中所見,盡是一抹皎潔月光。

    隻是喉嚨被割斷,鮮血溢出。

    卻讓他無力,再說出任何話語,就連那往生光明世界的咒文,都沒辦法再念出一二。

    聖火熊熊...

    “嘶、嘶”

    夜下河水翻滾,五方護法體表灼熱氣息,在河水接觸之中,濺起一團白煙,在他眼前光暈熄滅之時,還能看到兩個人影自天空落下。

    他們,在奔湧河水上輕點一記,複爾再度起身,步伐輕靈的,落在了河岸上。

    “這一記絕殺,真是完美。”

    沈秋歸刀入鞘,看了一眼水中上下浮動的屍體,回頭對身邊搖著折扇的張嵐豎起大拇指,說:

    “配合不錯。”

    張嵐將身上宮裝長裙一把撕開,隻穿著單衣,搖著扇子,一點也不瀟灑。

    他說:

    “本少爺,現在是你沈秋的抱團兄弟了嗎?”

    “在你上船,離開蘇州的時候...”

    沈秋看向對岸混亂的渡口,他說:

    “你就已是我等一員,以後,咱們便抱團,走這江湖吧。快來,快來,納頭拜下,口稱大哥,這是我等之間的規矩。”

    “嘁,本少爺本就問了小鐵,哪有這等規矩?”

    張嵐擺著扇子,眼中光芒一閃,佯做不屑的說:

    “你這沈秋,心腸最是壞了。”

    “哈哈哈”

    沈秋大笑兩聲,看著對岸熱鬧,他說:

    “走,我等兄弟,今夜正是高興之時,便趁著這大好夜色,再去多殺幾個,就當為我兄弟擺酒接風。

    以敵寇之血,洗去一身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