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月君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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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蘭廢了劉卓然,並未在泉州久待。

    當天下午,她便離了泉州碼頭,做快船一路沿著海岸前行,在七日之後,到達廣西北海。

    再從北海出發,往雲南大理國去。

    從那裏便是回到了巫蠱苗疆。

    這一路還算順利,並沒有遇到什麽阻礙。

    廣西之地,因為有青陽門在此,也屬於魔教的勢力範圍,而且天高皇帝遠,正派俠客們管不到這邊。

    自二十多年前,甚至更久之前,這邊就是魔教勢力占優。

    本地也有正派宗門,但卻被壓的很慘。

    不過,這邊的正邪之爭,卻不如中原江湖那麽酷烈。

    艾大差雖然瘋瘋癲癲的,但一心撲在機關術上,也不在廣西惹事,因此雙方並不是不死不休。

    雖然偶爾也有衝突,但大體是民生粗安,正邪雙方算是湊合著過日子。

    “唉,秀禾,你說這人生當真無聊。”

    在前往大理國的路上,換上了苗疆服飾的沈蘭,騎在高頭大馬上,月光照下,周圍一片寂靜,隻有行路之聲。

    妖女對跟隨自己的秀禾機關人說:

    “沒給你報仇之前,這心裏每日都是憤恨,恨不得把那劉卓然剜心拆骨,那時活的很實在,有事去做,每日謀劃,也渾身是勁。

    現在,咱們報了仇,劉卓然也廢掉了,有夫人庇護,曲邪也不敢再來窺視於我,明明是有安生日子過了。

    但你說,我這心裏,為何卻又空落落的。”

    沈蘭騎在馬上,一臉慵懶,又帶著幾絲茫然。

    她說:

    “就好像你我當初剛離了雲貴,麵對這天下之大,卻不知該往何處去。明明眼前有無數個選擇,無數個活法。

    但我卻倦了,懶得選了。

    就如風中浮萍,落入水中,隨波逐流也罷,好想找個小院子,每日和小玄魚打打鬧鬧,就這麽過一輩子,了卻殘生算了。

    你說好不好?”

    秀禾不回答。

    她無法回答,她腦中篡命蠱雖然被換了一條百年蠱蟲,頗通人性,但到底是蠱蟲,聽不懂沈蘭的哀怨憂思。

    她是個相當好的傾聽者。

    卻不是個可以排解煩憂的人。

    “唉,你的身子骨被劉卓然那一劍壞了些,怕是好好修補一番。”

    沈蘭看到秀禾長裙上的傷口,還有她別扭的走路方式,便皺起眉頭,說:

    “要不,咱們繞路去青陽山一趟?正好離得也不遠。”

    反正心中無聊,便去青陽門逛一逛。

    說起來,這魔教七宗,就屬這個青陽門神秘異常。

    除了幾家宗主之外,好像再無人去過那裏。

    艾大差平日也不歡迎訪客,整日宅在宗門中,搞他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玩意。

    沈蘭要換路去青陽門,其他那些五行門叛徒們自然沒有什麽怨言。

    他們跟著沈蘭判出五行門,便隻能跟在這大師姐身後,免得再被五行門殺手們拿走性命。

    隻有同行,才真正知道同行的厲害。

    不過他們剛剛走出小半個時辰,卻遇到了攔路人。

    在通往青陽山的路上,在一塊大岩石之上,正有個打扮誇張的家夥,站在那裏,似是專門在此處等待沈蘭一行。

    那人穿著素色道袍,在兩肩之上有繁瑣的月牙墜飾垂下,還帶著一個古怪麵具,繪刻著一輪皎月徽記。

    雙手攤開,寬大的袖子垂下。

    夜風吹來,將長袖衣裙吹起,還有黑發搖擺在風中,白色絲帶纏於雙臂,也在風中舞動,他身後,就是一輪明月照耀。

    這場麵,讓那神秘人,有了一絲出塵之感,就好似月下謫仙,飄飄而來。

    這種氣質,與劉卓然有幾分相似,不會錯的。

    來者,乃是蓬萊之人。

    沈蘭眯起眼睛,握著馬韁的十指之上,也有如墨真氣流轉,讓她胯下駿馬,都有些焦躁不安。

    “沈蘭,五行門棄徒,九日前在泉州廢去我蓬萊弟子,當真大膽!”

    那人也不理會沈蘭的警惕,他悠揚的聲音,自麵具之下傳來。

    “仙長這話就說的不對了。”

    沈蘭騎在馬上,她溫聲說:

    “隻許你蓬萊仙人欺辱我俗世之人,卻不許我等紅塵中人稍作反擊不成?”

    “伶牙俐齒!”

    石頭上的蓬萊人輕笑一聲,似是並不惱怒,他說:

    “本君前來此地,也不是和你這小女娃多費口舌的。

    劉卓然已被東靈師兄逐出門牆,便與我蓬萊再無關係。那等廢物,輸給一個俗世武者,也確實不配再回蓬萊。

    本君甚至樂見其成,隻是你這女娃,拿了不該拿的東西。

    淩虛劍,還來!”

    沈蘭舒了口氣,對秀禾勾了勾手,當即就有淩虛劍匣被遞入手中。

    她撫摸著手中古樸劍匣,對眼前那人說:

    “還未請教仙長大名?還有,若妾身還了劍,這事情就算揭過去了嗎?”

    那人依然是一副冷清語氣。

    他說:

    “本君乃是蓬萊執法,道號月君,多不在中原走動,你等不知曉也是自然。

    但你說還了劍,便是事情揭過去,怕也有些想得太好了。

    因你之故,我蓬萊損一弟子,這傳承不能斷絕,便要再尋上好良玉加以填補。

    本座觀你也是靈氣滿溢的女子,武藝倒也馬馬虎虎。

    這樣吧,還了劍,隨本座前去蓬萊,做個持劍童子,便饒過你與你身後的人,如何?”

    這個要求說的很自然。

    就好像是真的算是網開一麵,開恩了一樣。

    但落在沈蘭耳中,卻讓人非常不舒服。

    這種姿態,還不像是劉卓然那種雖然出塵,但還能與人平等對話的姿態,完完全全就是雲端之上,俯視眾生的姿態。

    讓人心中生厭。

    還以為這是千年前的靈氣時代,修仙者對俗世武者,就是完全碾壓嗎?

    “仙長憐愛,小女子本該相從,但無奈我在這俗世過的挺好,也不想去修那勞什子仙。”

    沈蘭語氣徒然一變,她帶著三分譏諷的說:

    “仙長大概久不履這神州大地,對於江湖之事也不甚了解,這處地界,已是青陽山外圍。那青陽魔君,可不喜歡旁人隨意窺探。”

    “那又如何?”

    月君的語氣也冷了幾分,他說:

    “本座來了,他又要如何?

    你這小女娃,莫要嚇唬本座,本座縱橫東瀛十年,這些時日剛剛回返神州,想來,這江湖上,也不會又出了一個邪裏邪氣的張莫邪吧?”

    “這倒是沒有。”

    沈蘭聳了聳肩,說:

    “但你的話,可都被艾大差聽去了,莫非仙長覺察不到,那青陽魔君,就在你身後十幾丈遠的地方嗎?”

    “本座敢讓他跟來,那就自然不怕!”

    月君語氣,已冷漠至極。

    在長袖搖擺間,一把赤紅倭刀滑出袖口,被月君反手握住,在寒光出鞘之時,艾大差自後方丟來的密密麻麻的暗器,便被這月下一刀輕鬆斬開。

    距離數丈,就似有無形刀氣勃發,在月下舞出一輪光暈。

    被斬破的暗器如雨一樣零散墜落。

    艾大差眼見早被發現,幹脆也不藏了。

    這穿著鸚鵡綠袍,生的一雙大小眼的家夥,頂著饅頭亂糟糟的發辮,抓著天狼棍,便從藏身地跳出。

    他罵罵咧咧的對那持刀月君說:

    “張大哥橫行天下時,也不見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出來挑釁!

    現在大哥淡出江湖,你們反倒活躍起來了。真以為這是山中無老虎,你等這些妖魔鬼怪就能跳出來充大王?

    今日便讓你這沒見識的撲街仔好好看看,我江湖武者的手段!”

    說完,艾大差體內真氣鼓蕩起來,吹的四周夜風陣陣。

    他手持天狼棍,呐喊一聲,如飛鳥般越過十幾丈,落入大石上,便與那持刀月君纏鬥起來。

    這月君的氣息,乃是蓬萊正統一脈,隻是比劉卓然的淩虛劍式少了幾分飄逸,多了幾絲陰冷。

    一手倭刀刀術簡潔異常。

    但殺性十足。

    刀鳴聲中,他真就如月下仙人,翩翩起舞,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離塵之氣。

    反觀艾大差則埋頭猛打,大喊大叫,時不時丟出墨門暗器,就如一個瘋子一般。

    不過月君武藝確實強悍。

    長刀揮灑之間,總是能將艾大差的攻勢破掉,渾厚真氣又在身間流轉,就如劉卓然的真氣一樣,可以自主禦敵。

    他隨手一挑,便是拔刀術使出,身前三丈之地,盡是月暈刀氣縱橫。

    兩人看似打的熱鬧。

    但連觀戰的沈蘭都知道,這隻是玩鬧熱身罷了。

    艾大差沒用追命箭,那月君也肯定還有殺招未動。

    就這麽過了十幾招,艾大差用天狼棍打退赤紅倭刀來襲,便一躍後跳,跳出戰圈。

    他大小眼裏盡是一抹貪婪滿意。

    他說:

    “好材料,當真好材料!你既自己送上門,也免了老子出海去尋。”

    “噌”

    刀光亮起,艾大差腳下巨石被一分為二,平滑異常,月君雙手持刀,看著眼前艾大差,他冷幽幽的聲音從麵具下傳來。

    “就憑你?”

    “當然不隻是我咯。”

    青陽魔君哈哈一笑,從背後取出追命,又扯著嗓子大喊到:

    “大姐,你就這麽看著?還不動手?”

    “嗯?”

    月君這下才是愕然。

    這周圍,還有他人隱藏?

    自己竟然沒能發現?

    “廢物!”

    一聲厲喝自月君後方黑暗中響起。

    在古怪蟲鳴中,穿著一身紅色長裙,帶著紅色麵紗,還有銀質裝飾耳環的桐棠夫人,冷著臉自夜裏走出。

    她對艾大差說:

    “連個半步天榜的廢物都收拾不了,自哥哥離開之後,你艾大差倒是一天比一天更廢了!

    還留著那雙巧手作甚?

    索性剁了去喂豬豚。”

    “嘿嘿。”

    被桐棠夫人罵了一句,那青陽魔君並沒有惱怒,反而沒皮沒臉的嘿嘿一笑,抓著頭發,憨憨說:

    “大姐莫惱,這不是怕打壞材料嘛。

    再說了,大姐與大哥一樣,不都對這些裝神弄鬼的貨心生厭惡,剛好大姐心中憂煩,便借這夯貨出出氣。

    免得咱大差無辜,再平白無故受了窩囊氣。”

    “哼。”

    夫人冷笑了一聲。

    她手指彈起,便有一道黑影自袖口竄出。

    似蛇非蛇,鱗片密布,在月下閃出點點寒光,夫人握住那蠱蟲尾部,隨手一甩,這活物便猛地拉長開。

    竟是在夫人手中,化作一把怪異蠱劍。

    她一雙鳳目看向月君,眼中盡是不屑與厭惡,她說:

    “若不是你蓬萊護山法陣厲害些,怕是早幾年就在卻邪刀下死絕了。哥哥當日說,不許你蓬萊人踏足神州大地,你等怕已經是忘記哥哥的話了。

    今日你既然敢來,我便替哥哥教訓一下你們。

    也好讓那蓬萊道君,長個記性!”

    月君不搭話,今日兩名天榜在此,逃是沒希望的。

    隻能竭力一博。

    他手中長刀揚起,就如拔刀術般迅捷,素衣道袍在身後拉出數道殘影,以淒厲刀法,襲向桐棠夫人。

    後者身形飄飄,就如某種舞蹈一般,輕鬆躲開這拔刀一斬,手中黑蠱劍刺出絕戾劍式,擊破厚重真氣。

    那黑蠱劍頂端的蛇頭還呲牙咬動。

    隻是幾招之間,這月君便被逼回原地。

    他周身空氣中布滿了各種蠱蟲,從大到小,林林總總,就如蟲群嗡鳴,各色攻勢,讓飄逸的月君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這哪裏是在和一個人交戰?

    這分明就是在和一整支蟲**戰。

    偏偏那些蟲子個個都身懷奇異,有些細碎的,鼓蕩真氣都抵擋不住。

    隻是眨眼間,月君那飄逸素袍,便被切得支離破碎,手臂腰腹,總是有仙家真氣常年溫養,早已不似凡人之軀。

    卻還是被那怪異蠱蟲,咬出數個紅點。

    麵對眼前數千蠱蟲,刀劍無用!

    夫人則走在蟲群中,就如蠱蟲女王一般,她漫步而來,在空中踩在幾隻蟲子身上,飄飄而來,就如淩空行走。

    姿勢優雅,儀態萬千,又如曼妙女子空中起舞。

    熱情中帶著三分詭異,又有三分陰森殺氣。

    這一手提縱,名為薑央戰舞。

    能以傳說蠱母之名來命名,這身法,自然就是苗疆的不傳之秘了。

    但桐棠夫人身為巫蠱道巫女,武藝隻是外門,真正的絕技,乃是一手巫蠱之術。

    隻見,她落在巨石之上,就如祭拜神靈般,俯身鞠躬。

    一瞬間,纏繞在月君周身的近千蠱蟲就如狂暴一般,攻勢再猛數倍,陰森蟲鳴,布滿月下,就如群蟲掠食,吞沒萬物。

    那振翅撕咬的怪聲,讓旁觀沈蘭和那一眾五行門叛徒,都是不寒而栗。

    “啊”

    月君軀體生疼,便知曉形勢危急,將體內真氣化作銳利刀氣,破體而出,將纏繞周身的蟲群擊退。

    又抓起長刀,再無出塵之氣,而是呐喊著,朝著夫人急掠而去。

    這凶戾一刀鼓足氣勢,鋒銳刀式還未使出,便將周身二十丈內,萬物卷入其中。

    接下來,定是石破天驚的一擊。

    月暈刀氣纏於赤紅倭刀之上,還未出刀,那刀氣便衝霄而起,幾乎將天空寒月,都要一分為二。

    但夫人卻不躲閃,甚至沒有做出抵抗。

    在那月君衝來之時,桐棠夫人輕輕抬起手,然後猛地下壓。

    “啪”

    正在飛掠的月君,就好似被關掉身體開關。

    四肢僵硬間,以狼狽狗吃屎的姿態,迎麵砸在夫人腳下,一身銳利刀氣轟在地麵,砸出一個三丈寬的大坑。

    一時間,泥土紛飛。

    “以我一枚大黑天邪蠱,去你這廢物一命。”

    桐棠夫人抬起腳,踩在月君頭顱上,將他臉壓入塵土。

    她冷聲說:

    “也好讓那蓬萊道人知曉,再欲犯我苗疆,也給我稍稍用點心,派個能打的過來。讓你這等廢物前來挑釁...

    這是瞧誰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