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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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洛陽城西,河洛客棧中。

    自西域過來的一些門派,都被統一安排在此處,相比中原和其他地方的門派,這些西域人無疑是少數。

    幾個門派加起來,也不過一百多號人。

    而洛陽城中的江湖人,目前粗略計算,已經有快三千人了,若是再算上河洛幫和丐幫,那人數就更多了。

    這麽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又都是有武藝的,血氣方剛,好勇鬥狠之徒,便讓這些時日洛陽的治安惡化了些。

    讓河洛幫和丐幫成員,就是疲於奔命的狀態。

    不過今日武林盟主入了城,就好似鎮住了洛陽城裏的各路貨色,城中今夜很安靜,一些流血衝突,都被放到了城外私下解決。

    一道黑影自客棧院牆外掠來,腳步輕盈,就如風中鴻毛。

    沒有驚動客棧中的任何人,便精準的落在了客棧左側的院子中。

    沈秋蹲在牆上,躲在陰影中,向四周看去。

    這些西域人果然精力充沛,這大晚上的,還有好些房子有燭光,真氣運行耳目之間,便能聽到喝酒劃拳的嘈雜聲,一些西域話在回蕩。

    還有女人嫵媚的呻吟

    這些時日,托了英雄會的福氣,到處都是出手闊綽豪氣的江湖客,讓洛陽城中的風塵女子們,著實大大的撈了一筆。

    “真會玩啊。”

    沈秋輕笑了一聲,回頭將注意力放在了前方小院中。

    他懷中還有一物。

    那是一隻胖胖的金色橘貓,乃是雷詩音的愛寵,隻是現在有了去疾獸,這隻狸貓便失了寵,但還是被養的胖胖,正好今夜拿來偽裝一番。

    這裏便是當日那個新月門的使刀漢子居住的地方,而且不止他一個,這新月門據說坐落在甘肅邊緣,和西域緊鄰,算是當地的二流勢力。

    西域之地,是魔教的大本營,有七絕門和聖火教這樣的龐然大物,正派生存很是艱難,也少有真正的正派宗門。

    在那裏討生活,肯定是要和魔教打好關係的。

    那邊最大的,偏向正派的宗門,是祁連山下的酒泉烈刀宗,盛產刀客,但和中原武林聯係不多,據說在蒙古草原那邊也有些門人。

    這一次英雄會,酒泉烈刀宗並沒有派人參加,也不知是看不上河洛幫,還是想要和中原武林劃清界限。

    “唰”

    沈秋腳下用力,如閃電般掠入院子。

    這處院子有三個廂房,都有人居住,沈秋一爪拍在正中央的廂房窗上,在清脆的破裂聲中,他整個人如黑影衝入房中。

    新月門的帶隊長老,此時正在房中擦拭自己的新月怪刀,眼見有人來襲,這個纏著頭的西域漢子反應極快,手中怪刀撩起,舞出月弧刀影,砍向沈秋。

    同時大吼一聲,讓院中其他門人也來支援。

    但沈秋卻並不緊張。

    不但不緊張,反而放鬆到連砍向自己的新月怪刀都熟視無睹,眼見長老暴起傷人,沈秋的反應很簡單,也很直接。

    “喵”

    在貓兒受驚的叫聲中,他抬起左手,輕輕一彈。

    黑灰色氣流自指尖彈出,輕飄飄的,毫無殺傷力,但就在這古怪氣流升騰起的瞬間,那凶狠滿滿,揮刀奪命的新月長老,就如見到最恐怖的東西。

    他慘叫一聲,全身顫抖的倒在了地上,刀式瞬間潰散。

    “當啷”

    怪刀落地,正插在地麵,倒映出搖曳的燭火。

    長老躺在地上,體內真氣根本不受他自己控製,在經絡快速旋轉間,讓他體內的血液都有升溫的征兆。

    “!%!!!”

    院子中的其他十幾個新月門人反應也極快,一個個精赤著身體,喊叫著西域話,揮著怪刀就衝入長老房中。

    但剛衝進門來,卻又好似一腳踏入鬼蜮。

    在衝入房中的瞬間,每個人體內的真氣都瞬間失控,落得和長老一模一樣的下場。

    沈秋並不是掌握了什麽操縱人心的邪術。

    他隻是在這幾日裏,除了打擂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修行生死契這門奇特內功上,如今生死契已經入門。

    雖然距離精通還差很遠。

    但他本身內功造詣就極高,如今身居生契法門,對於眼前這些隻學死契功法,而且本就弱於他的西域人,便是無可解脫的全麵壓製。

    “去外麵守著。”

    沈秋帶著黑色鬼麵,震動聲帶,使自己的聲音偏向蒼老。

    他對邊緣一人吩咐到:

    “別讓他人過來打擾。”

    被叫到那人感覺壓製稍緩,便立刻起身,低著頭,披著衣服就走出房門。

    新月門能發跡,全是靠從七絕門那裏得到的生死契功法,這種內功入門簡單,修行效率極高,短短一年,便能有一身強橫真氣。

    但代價就是,學了死契,便是失了自由。

    一旦生契內功運作,他們便無法反抗,隻能服從命令,就是要他們去送死,他們也得乖乖去。

    完整的生死契,隻有七絕門門主張楚,還有楊北寒長老會。

    眼前這人既然會生死契,那就必然是七絕門高層。

    那是他們這小小新月門,根本不敢忤逆的奪命煞星。

    這客棧裏,住的都是些江湖人,本事高低先不說,該有警惕是肯定有的,小院子的嘈雜聲,已經吸引了多人注意。

    他們來到院子門口,卻被新月門人勸回去。

    隻是說不小心打倒了燈盞,現在已經處理好了,諸位通道不必擔心,繼續回去享樂之類的。

    在房中,沈秋也不理會一眾跪服於地麵的新月門人,他坐在房中椅子上,因為帶著鬼麵的緣故,無人能看到他的臉。

    那新月長老,是個見過世麵的。

    見過張楚,也見過七絕門高層,在他記憶中,卻是沒有眼前這樣穿古怪黑袍的人。

    “閣下是誰?”

    待沈秋稍稍收回生死契氣場,那長老便捂著心口,喘息幾聲,他用帶著口音的漢話問到:

    “可來自七絕門?”

    “我不是七絕門人。”

    沈秋用蒼老一些的聲音說:

    “但你等身上的死契功法,卻是由我手中流出,你也不必問我是誰,我今晚不為取爾等螻蟻性命而來,隻是想問一些事情。”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點了幾下,說:

    “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想在洛陽做什麽?”

    這話一問,那長老麵色劇變。

    眼前這人話雖簡短,但話中意思卻可怕的很。

    生死契是從他手中流出。

    還有他的“兒子”?

    難道,是是已經失蹤十多年的魔教教主,張莫邪?

    長老低著頭,偷偷打量眼前這人,他在七絕門裏,是見過張莫邪畫像的,眼前這人帶著麵具,看不到臉,但確實身穿黑色長衫,還留著文士髻。

    和畫像中有幾分相似。

    長老的目光下移,放在那長衫下擺。

    很奇特,自腿處分為四分,普通長衫是沒有這等古怪分法的。

    與那畫像中一模一樣!

    還有這生死契功法的壓製。

    長老心中依然有狐疑,但他不敢賭。

    眼前這情況,也完全賭不了,在對方的生死契氣場籠罩中,自己這等人的性命,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嗯?”

    見那長老久久不回答,沈秋便發出一聲鼻音,語氣越發輕柔。

    “問你話,為何不答?我兒派你等來洛陽,是要做甚?”

    說話間,生死契氣場再度擴大三分。

    黑灰色的氣流在房中翻滾,就如千刀萬剮,折磨加身,使房中一眾人痛不欲生。

    “教主收了神通!請教主收了神通!”

    那長老全身顫抖,五體投地,自經絡穴位中真氣暴動引發的痛苦,讓他幾欲無法思考,隻能跪地求饒。

    生死契的絕對壓製,太霸道了。

    也不用沈秋再問,他便主動倒豆子一樣,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眼前這人就算不是張莫邪,也絕對和七絕門有關係。

    上層鬥爭,受苦的總是自己這些泥土一樣卑賤的人兒。

    這個惹不得,那個也不敢惹。

    還是明哲保身吧。

    “張楚門主兩月前,差人送信至新月門,要我等派出精銳,參加洛陽英雄會,但不能暴露我等和七絕門的聯係。

    我等在甘肅之地,一向附庸烈刀宗,行事也正派些,前來參加英雄會,雖被懷疑,但也許的入城。”

    那長老將頭貼在地麵,沒有絲毫隱瞞,說到:

    “但我等接下來要做什麽,卻著實不知。

    教主大人明察,我等在洛陽城中,也是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若是可以,我等這些江湖三流,也是不願參與這等要命大事,隻求平安度日。

    但已學了生死契,承了這因果,不管張楚門主要我等作何,我等都不得不做啊!

    還請教主大人明察!”

    這聲聲哀求,倒也不似作偽。

    不過沈秋並不覺得事實如這長老所說,所有事情都是被張楚逼迫。

    之前從那新月門人主動上擂台就看得出來,這新月門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在英雄會闖出一番名頭,來揚名中原的。

    不過這個不是重點。

    “提不上台麵!”

    沈秋搖了搖頭,隨口評價了一句。

    他又說到:

    “除了你新月門外,那幻劍山,也學了生死契?”

    “是,教主洞若觀火,明察秋毫。”

    長老諂媚的恭迎了一句。

    他說:

    “不隻是幻劍山,還有武威鬼槍宗,張掖藏花庒,敦煌飛天門等等,都已學了生死契,也都來了洛陽。

    自教主呃,神遊天下後,張楚門主勵精圖治,如今已經將七絕門勢力,自西域拓進到甘肅一帶。

    那酒泉烈刀宗,看似正派宗門,卻也已入我教。

    教主倘若歸來,那我教大興,攻伐天下,就在此時了。”

    沈秋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心下卻是震驚,中原武林一向不怎麽關注天下邊緣,但以現在的局勢來看,西北有七絕門和聖火教,西南兩廣有巫蠱道,五行門和萬毒門,北部有通巫教。

    這四方之地,都已經被魔教占據。

    若是天下一盤棋,那中原大龍,已是危在旦夕,隨時都會被魔教屠掉。

    任豪大概也是看到了這危局,才要在蘇州和淮南瀟湘,卷起正邪對抗,將魔教勢力驅逐出去。

    但可惜,張莫邪當年布置的大勢,如今已成。

    整個中原武林,都已經被魔教包裹住了。

    這還真是讓人唏噓。

    “最後一問。”

    沈秋的手指在桌子上輕點,另一手撫著懷中貓兒,他說:

    “除你等之外,可還有他人已入洛陽?”

    “有。”

    新月長老點頭說:

    “五行門人早已易容換形,早早便潛入洛陽,我等與外界的聯係,便是由他們做的。”

    “我那不成器的兒子,還真是做的好大事業。”

    沈秋輕笑一聲,不屑的說:

    “曲邪那廝,當真是沒出息。

    罷了,就這樣吧,你等明日退出洛陽,回去宗門,別再參與中原之事,好生練武,我把生死契傳流天下,可不是為了讓你等,死在一個小小洛陽。

    回去時,順便帶句話給我那不成器的兒子。”

    沈秋站起身,看也不看腳下跪著的長老和一眾門人,他輕彈手指,說到:

    “讓我兒張楚,老老實實待在大雪山下,學學我兒張嵐那般乖巧,若是因他之故,壞了我的多年謀劃,自有他苦頭吃!”

    說完,沈秋也不理會身後人,在貓兒叫聲中,閃身便掠如黑夜,轉瞬不見蹤影。

    待他走後,生死契氣場消散開,一眾新月門人這才感覺重壓褪去。

    幾名門人將長老攙扶起來,坐在椅子上,便有心思靈活的人問到:

    “長老,這這可如何是好?”

    “先別急。”

    那長老搖了搖頭,他深深的眼眶裏盡是狐疑。

    他說:

    “那人身份還未查證,我等就這麽走了,張楚門主那邊沒法交代,先使五行門人,送出信去給張楚門主。

    若是得到回應,我等再”

    “唰”

    長老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另一道身影落在院中。

    那人穿著灰布僧衣,麵容俊俏,手握一把折扇,動作詭異輕靈,腳下用力,便如鬼魅竄入房中。

    他進入房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厲聲質問到:

    “本少爺問你們!我父親可是剛才來過?”

    “啊,張嵐少爺!”

    新月門主認得張楚,自然也認得張嵐。

    雖說張嵐在魔教裏是出了名的沒出息,但因他的身份血脈,魔教七宗的高層可以鄙夷他,但這些依附於魔教的小宗門,卻是不敢怠慢。

    長老急忙起身迎接,但張嵐卻毫不理會。

    他厲聲說:

    “本少爺在洛陽待了這好幾月,便是聽聞父親大人在洛陽出現過,你等老實告訴我,剛才是不是有人過來?

    那人是不是抱著一隻貓?”

    “這是的。”

    新月長老轉了轉眼珠子,對張嵐詳細描述了剛才那人的長相外表,張嵐聽完,便氣惱的跺了跺腳,發脾氣說:

    “你等做的好事!為何不攔下我父親!你們可知道,本少爺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啊,真是氣煞我也!

    回去便寫信,讓張楚好生責罰你等!

    你等的好日子到頭了!”

    說完這紈絝十足的二世祖發言後,張嵐起身飛掠,朝著疑似張莫邪離去的方向追去。

    院子中,那新月長老摸著胡須,麵色變化非常,之前心中懷疑已消散大半,想來張嵐公子再怎麽失心瘋,沒出息,也不會隨便再認個爹吧?

    數息之後,長老有了決斷,他對身後門人一揮手,沉聲說:

    “去聯絡我等同道!即是教主下令,我等必須遵從,明日一早,便退出洛陽,回返西域!

    這中原之地的事,咱們不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