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二對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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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全身是血的芥子僧,被同樣重傷的鐵牛送回白馬寺時,寺中已是一片大亂。

    魔教妖人突入寺中,正在四處尋找聖火聖女的下落,浪僧護著一群人,正在白馬寺最後方躲藏,河洛精銳則在寺中拖延。

    但按照現在的死傷速度,那些魔教妖人,很快就會追擊過來。

    “芥子叔!芥子叔!”

    青青看到芥子僧昏迷不醒,嚇得手腳發涼。

    她從鐵牛懷中接過芥子僧,看著這位師父身上的傷口,便知芥子僧為了護住她們和寺中無辜,已是竭盡全力在與魔教人死鬥了。

    “玄魚!快救人。”

    青青仰起頭,對小巫女喊了一句,後者不情不願的走上前,看了一眼芥子僧的傷勢,隨口說:

    “沒啥大事嘛,就是脫力了,體內真氣被鎖死,自然沒辦法運功療傷。帶那些堵塞經絡的氣團消散,他就能蘇醒了。”

    “你快幫忙!”

    雷詩音那邊也是一臉焦急。

    她知道情況糟糕,此時沒了芥子僧相護,她們這幾個女生,便隻能由浪僧護著,但魔教妖人來勢洶洶,浪僧一個人怕也抵擋不住。

    必須趕緊把芥子僧救醒,再想辦法逃出白馬寺,去和沈秋那邊匯合。

    “不是我不救啊。”

    玄魚一臉為難,她說:

    “這是摧魂神爪打出來的嘛,師父告訴我,遇到這種傷勢,肯定是惹怒了她的情郎,肯定是死有餘辜,便任其死掉。”

    “不是。”

    在一旁運功,試圖突破體內阻礙的鐵牛睜開眼睛,艱難的說:

    “不是張莫邪,是個五短身材的老頭。”

    “啊?”

    玄魚眨了眨眼睛,便從手臂上取下兩個瓷瓶,一個丟給鐵牛,一個丟給青青,她說:

    “那沒事了,可以救了。

    把蠱蟲吞下去,一炷香,經絡氣團就會被咬破開,這‘吞氣蠱’可是師父留給我防身的,你們兩一會還得還給我。”

    青青扭開瓷瓶,將古怪如蝦米的蠱蟲,放在芥子僧鼻孔之下,那指甲蓋大小的蠱蟲跳入芥子僧鼻孔中。

    另一邊鐵牛也忍著惡心,讓蠱蟲入體。

    幾息之後,兩人便有了反應,胸口穴位鼓脹起來,似真的有蟲子在體內亂竄。

    “這裏不能待了。”

    浪僧也在這時推門進來,他身後跟著瑤琴,瑤琴帶著麵紗,大眼睛裏有一抹亂糟糟的光芒,她低著頭,伸手挽住青青,不願放開。

    “雷烈正在帶人趕來,你等要立刻離開白馬寺。”

    浪僧也不多說,提著佛棍,便讓一眾人隨他走出房門,幾個河洛幫精銳扛著芥子僧,鐵牛也拄著禪杖隨行。

    “這些人是衝著瑤琴和詩音來的,隻有你等離開白馬寺,他們才會放過此處無辜。”

    浪僧疾步向前,邊走邊說:

    “往碼頭去,那裏已經備了船,將你等送往霸都。

    再從那裏出發,往川蜀去,若是七日之內,還沒有洛陽城消息傳來,瑤琴便會帶著你們往墨城走。”

    他看了一眼芥子僧,說:

    “芥子大師乃是可信之人,有他一路護持,我和雷烈都是放心的。”

    “浪叔,這是...”

    雷詩音冰雪聰明,她從浪僧話中,聽到強烈不詳。

    她抱著自己那隻走地雞,滿臉愕然,她說:

    “你和爹爹,不和我們一起走?”

    “城中已亂到這個地步,我和雷烈是不能走了。”

    浪僧苦笑一聲,宣了聲佛號,他伸出手,在雷詩音額頭上摸了摸,輕聲說:

    “魔教來人勢大,又借天下大勢,破了洛陽,任他們追擊,你等怕有顛覆之危,我和雷烈已打定主意,要留在洛陽,拖住魔教賊人。

    此番江湖正道都因這英雄會之事,被拖入這個漩渦之中,若是我等跑了,詩音你這一生,就得受到牽連。

    不如奮死一搏...

    就算戰死於此,也算是全了我和雷烈的正道之名,為你掙得一番前程緣法,以後不管遭遇何事,那些正派俠客,也無法坐視不管。”

    “我不走!”

    雷詩音聽到這話,便知浪僧和爹爹心中,已存了死意。

    她從小沒了娘親,都是浪叔和爹爹將她一手帶大,極盡榮寵,視為掌上明珠,兩人拳拳愛意,讓雷詩音半生無憂。

    但此時,要她舍下爹爹和浪叔,就這麽逃出洛陽,這大小姐心中也是不肯的。

    在當日得知自己身世之後,雷詩音便知道,爹爹多年策劃,都是為了護住自己,她又如何能硬下心腸,讓爹爹和浪叔,再為她連命都丟掉?

    “這可由不得你胡鬧了。”

    浪僧長歎一聲,手指覆在詩音脖頸,真氣灌入,雷詩音雙眼一翻,就暈倒在浪僧懷中。

    “青青。”

    他看向青青,將懷中詩音托了過去,又對青青說:

    “貧僧觀你小小年紀,心中卻有俠義之心,又與我家詩音相交莫逆,乃是可以托付之人,貧僧和雷烈,便將詩音托付給你和你師兄。

    若是有不忍之事,你也要護住詩音周全,可好?”

    “嗯!”

    青青抱著輕若無骨的雷詩音,她也是見過世麵的,也走過江湖的,知道眼下這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再推辭。

    “還有一事。”

    浪僧回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馬寺,已有喊殺聲自寺中後援響起,想來,應是雷烈帶著支援到了,已經拖住了魔教賊人追索的腳步。

    他深吸一口氣,抓起佛棍,對詩音和瑤琴說:

    “你兩人做個見證,若是貧僧和雷烈無法回來,便告知詩音,貧僧當日和仇不平,已經為她與小鐵已結下婚約。

    待十六歲一滿,便要成親洞房!不可拖延!”

    眼見身旁芥子僧已有蘇醒之兆,浪僧也不再廢話,對眼前數人俯身告別,又對護著眾人的鐵牛做了個佛門禮節。

    武僧鐵牛臉上,也是一臉佩服與敬重。

    他之前也是和魔教賊子廝殺過,以此時洛陽城中的局麵,知道浪僧這一去,就很難回來了。

    不管他是為何這般,但畢竟是舍了性命,為自己這行拖延時間。

    如此英雄,值得敬佩。

    “護著她們,快走!”

    浪僧反身衝向白馬寺,幾名河洛幫死忠,也是緊隨其後。

    雷烈,他的結義兄弟,正在那裏為詩音性命亡命廝殺,他又怎能坐視雷烈一人苦鬥?

    “走吧。”

    瑤琴是這群人中,除了芥子僧之外,最年長的。

    她帶著輕紗,哀歎一聲,護著青青和雷詩音,鐵牛扛著即將蘇醒的芥子僧,往眼前已經徹底暗下來的道路前行。

    一向快快樂樂,沒心沒肺的小巫女玄魚,這會也安靜下來。

    她的雙眼,不斷在瑤琴,青青和雷詩音之間來回轉動,這幾天,她從青青那裏,已經知道了這幾人的錯綜複雜的關係,還有她們麵對的艱難局麵。

    “陽桃真是害人!”

    玄魚憤憤不平的低聲說:

    “我看你們也不用去什麽川蜀墨城,跟我回鳳凰城去,師父心善,又最喜歡靈氣女子,她肯定會護住你們的。

    有師父在,那陽桃老頭,也不敢強行來抓你們。”

    “不管去哪,都得先離開洛陽。”

    瑤琴一邊行走,一邊看向洛陽城門的方向,她握著青青手掌,說:

    “若是沈秋在此,我等也能放心一些,他肯定是有主意的。”

    “師兄要護著一城百姓。”

    青青活動著手指,她回頭看了一眼喊殺震天的白馬寺,眼中也閃過一絲銳氣,她曾向往江湖。

    但現在,她卻對這個紛亂江湖,再無一絲好感。

    師兄,山鬼都不在,現在就得靠她了。

    她上前一步,護在眾人身前,手中翻出鬼影針,對身後眾人說:

    “我等不能總是給師兄拖後腿,我等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走吧,護好芥子叔和詩音,咱們快點離開。”

    -------------

    “哐”

    浪僧自白馬寺牆頭掠入後院,手中黑色佛棍舞起,大開大合之間,將眼前幾個魔教賊子打翻在地,血光四濺中,這莽和尚加入戰團之中。

    正在揮刀砍殺的雷爺愕然回頭,他看著亡命搏殺的浪僧,氣急敗壞的大喊到:

    “不是讓你護著她們離開嗎?你又回來做甚!”

    “有芥子僧護著。”

    浪僧起身掠過人群,落在雷爺身邊,兩兄弟背靠著背,一人持佛棍,一人握單刀,周圍有河洛幫精銳結成戰陣,手握強勁弩機,死守在白馬寺邊緣。

    任何試圖突破防線的魔教人,都會被一陣亂箭逼退。

    這些人,乃是河洛幫多年以來,積攢下來的真正精銳,還有英雄會中,被籠絡來的江湖好漢,算的雷爺將手中底牌,已經盡數拿出。

    “再說了,你這多年練武不勤,讓你上陣搏殺,怕是要丟了性命。”

    浪僧語氣輕快,對背後雷爺說:

    “當年結義時,貧僧可是發下誓言,要護你周全的。阿嬌死時,也請求貧僧看著你,讓你不要發瘋...

    如今這情況,我怎能讓你一人赴死?”

    雷爺也是臉色微變。

    他看著眼前那些虎視眈眈的魔教高手,他緊了緊手中單刀,說:

    “還在記恨,當年我搶走阿嬌的事?”

    “當然恨!怎能不恨?”

    浪僧微閉著眼睛,體內佛家真氣運轉著,他說:

    “但再怎麽恨,你依然是我兄弟。

    不能看你沒個下場。我兩已護了詩音十多年了,這江湖風雲變幻,怕是再也護不住了。如此這般,往來江湖,我也累了。

    我也想去,陪著阿嬌,免得她一人在黃泉寂寞。

    隻是以後詩音未來為何,該怎麽走一生,卻不是我等能管得了,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唉...”

    雷爺哀歎一聲,他看也不看周圍逼上來的魔教高手,他說:

    “沒能親眼看到詩音成親生子,真是畢生憾事,但,都到這會了,我心裏那個疙瘩,便要問你一問。

    你老實告訴我!

    詩音到底是我的女兒,還是你的女兒?”

    “嗯?”

    浪僧拄著佛棍,語氣低沉的說:

    “都死到臨頭了,心裏還想這個呢?該說你心大,還是該說你發瘋?”

    “沒辦法啊。”

    雷爺哈哈大笑,在白馬寺漸漸騰起的火光中,他看著手中單刀,那刀刃上,反射出自己那張渾圓的臉,他說:

    “你對詩音如此鍾愛,我又如何能不擔憂?若是阿嬌當年背著我和你有些事情,那我又該怎麽辦?

    總不能臨死前,還帶個綠帽子吧?”

    “胡說什麽!”

    浪僧罵到:

    “別辱阿嬌清白。”

    他環視四周,看著那些虎視眈眈的賊人,他突然輕笑一聲,說:

    “二弟,你看,咱們隻有兩人,這眼前賊子勢大,來了一十二個高手,我勉強能殺了兩三個,剩下的都交給你,能對付嗎?”

    “能啊!”

    雷爺拄著刀,往前走出一步,在火光倒映中,那圓圓的臉上,盡是一抹猙獰。

    一股浪蕩豪氣,也自這大龍頭渾圓的軀體中散發出來。

    雷爺活動著短短的脖子,說:

    “大哥放心廝殺就是,看咱老雷手段吧!”

    下一瞬,雷爺,浪僧同時起身,飛射向兩個方向。

    在那被點燃的白馬寺廂房火焰升騰之間,兩人就如當年年輕時,相約行走江湖那般。

    主動迎上強敵,心中已無畏懼。

    隻是時光荏茬,物是人非。

    當年英俊帥氣,油頭粉麵的後生,也變得肚子肥碩,風流不再。

    當年沉穩可靠,謀定後動的大哥,也已遁入空門多年,斷不得紅塵,難得清靜。

    但在眼前這刀光劍影,喊殺聲中,兩人似又從未變過,依然是那初入江湖,滿口義氣的同行兄弟。

    河洛幫眾喊殺震天,也不顧實力差距,就那麽隨著幫主衝殺而來。

    血光四濺,修羅地獄似是大門洞開。

    刀光閃過,寒氣縱生,佛棍揮舞,有死無生。

    以兩人之力,對搏魔教一十二名高手,還有近百精銳,這幾乎就是送死一般。

    但那又如何?

    漫長一生裏,總有些仗,是你不得不打的。

    百般算計,終抵不過命數如此,到頭來,為了寶貝閨女,他們這對老爹老叔,還是得提刀上陣,血戰一搏。

    既躲事到臨頭,躲不過去,不如就放手狂戰,也免得這些魔教賊子,小看了他兩河洛豪俠。

    權當是舍了生死,全了義氣。

    若有來世...

    再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