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八方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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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朝大營中正在發生什麽?

    他們正在密會。

    打仗之事,高興不感興趣,他身上的很多標簽中,也有一個是百戰老將,但現在,這北軍裏有的是將校,排兵布陣什麽的,也輪不到高興親自指揮。

    況且,他帶著北軍前鋒,破掉中原,直入淮南,攪得南朝天下混亂不堪,已是收獲了大大威名。

    就連原本不怎麽喜歡高興這位國師的北朝軍人們,也對國師一力破城的壯舉,歡聲鼓舞。

    打仗嘛。

    勝利是最重要的。

    用什麽方式得到勝利,其實並不重要。

    在霸都攻城失敗後,籠罩在高興身上的神秘光環,黯淡了一些,但這兩個月的北朝狂勝,卻並沒有讓高興的威名減弱多少。

    在霸都之後,他也沒有再出手,用朔雪寒氣破開城池,對外宣稱自己要修養,也確實低調得很。

    但這不意味著,高興就要把這場南渡長江的戰役,都交給北朝兵卒去打。

    高興眼前,除了和南朝的軍國戰爭之外,還有另一場戰爭需要打。

    那便是身為魔教中人,和正道俠士們的正邪之爭。

    “哎呀,陽桃教主萬裏迢迢而來,援助戰事,還恕本座未能遠迎,希望陽桃掌教心裏不要有疙瘩。”

    北軍大帳中,高興坐在上首,對隨著張楚一行,走入營帳的聖火教尊主陽桃拱了拱手,嘴裏說的抱歉,但實則臉上並無太多表情。

    就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這很正常。

    聖火教和通巫教,一個玩火,一個玩冰,功法屬性不同,行事方略也截然不同。

    在尊崇光明聖火,是要與黑暗邪祟鬥到底的聖火教中,北地通巫教一直都是黑暗邪祟的典型代表,盡管雙方在官麵上依然保持著禮節。

    但尿不到一個壺裏,早在雙方出現時就已經注定了。

    陽桃也懶得理會高興那皮笑肉不笑的姿態。

    今日的聖火掌教,穿著的就非常莊重,一身西域服飾,白色的寬大長袍,上麵點綴金色的火焰紋路,在背後有一團燃燒的金色火焰圖案。

    手持一把鎏金桃木龍頭杖,頭頂纏著白色束帶,還用玉石點綴。

    在長袍的衣領處,做成了立角,讓陽桃看上去銳氣十足。

    在他身後,有兩名聖火護法,一人捧著落月琴,另一人手持青銅燈盞,其中有一縷燃燒的火苗。

    金色的火苗。

    很奇特,沒有燈芯,沒有燈油,不管持燈人的行走速度多快,那火苗根本不受外界影響,燃燒的非常穩定。

    看到這火苗時,高興的眼角挑了挑。

    他本能的坐直身體,讓自己距離那火苗遠一點。

    他的朔雪玄功已經大成,體內寒氣展開,冰封萬物都可以做到,但這星點火苗,卻讓他非常不舒服。

    “陽桃掌教,竟帶來了一縷千年聖火,當真是下了血本。”

    高興讚歎了一句。

    陽桃瞥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不陰不陽的說:

    “可不是給你們用的,怎麽隻有你和張楚,萬毒老兒呢?赤雲又在哪?”

    “萬毒尊主正在大營外配置毒物,等閑人不得打擾,就是本座,也不想去沾染一些奇毒,免得麻煩。”

    高興哼了一聲,他看了一眼坐在陽桃身邊,一臉微笑的張楚,又咳嗽了一聲,說:

    “赤雲門主,統帥五行門全部精銳,正在來的路上。赤練魔君身死洛陽,對五行門而言,乃是奇恥大辱,赤雲門主勢要為師弟報仇的。”

    “天榜都不到,如何報仇?”

    陽桃閉著眼睛,隨口說:

    “無非就是趕來湊個熱鬧罷了,他還能潛入敵陣,孤身刺殺了任豪不成?若他能做到,你通巫教主,為何又要萬裏迢迢的送信,請老夫過來?

    好了,老夫車馬勞頓,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正值壯年,此時疲乏的很。

    國師有什麽話,有什麽章程,直說吧。”

    “好!”

    高興也不在意陽桃那冷淡的態度。

    他乃是要做大事的人,這點容人之量還是有的。

    他打了個眼色,營帳中的通巫教高手紛紛退了出去,又守在營帳之外,不讓任何人靠近,待營帳中,隻剩下了魔教幾位宗主之後,高興便撚著短須,說到:

    “我北國這數萬大軍,陳兵長江,看似要攻入南國腹地,但明眼人都知道,我軍一路狂戰數月,這會早已是疲敝之師。

    就算勉強攻過長江,也無力再向前。

    更何況,之前打下的疆土,還許派兵維持,消化吞並,這一戰過後,最少兩年,已是無力動兵。

    本座也不瞞陽桃掌教,本座之所以擺出這麽大陣仗,除了冒險看看能不能渡過天險外,還有一件重要之事要做!”

    高興如此坦承,倒是讓陽桃詫異的睜開眼睛。

    他看了一眼張楚,後者對他微微點頭,示意他耐心聽下去。

    這個計劃,是他張楚和高興一起策劃的。

    “陽桃掌教,本座也聽說,你聖火教的千年聖火,快滅了,尋找兩名聖女的活,也幹的很不順利。前次在洛陽,本座率兵突襲,本想著送份禮物,給你聖火山的。”

    高興陰沉著臉,說:

    “可惜,被任豪所阻,到手的聖女,卻給丟了。”

    說到這裏,高興不著神色的瞥了一眼張楚,後者一臉淡然,表情毫無變化。

    高興便又說到:

    “那兩名聖女中,蘇瑤琴,已經在一個多月前,和河洛大俠沈秋結了親,這會怕已成了好事,失了清白,不再純潔,便無法侍奉聖火。

    留給陽桃掌教的,也隻剩下了那河洛幫大龍頭雷詩音,這一個選擇。

    但雷烈死前,請求任豪代為庇護,此番那河洛幫大龍頭,已經快到采石磯了,她若是入了南朝軍營,有任豪護著。

    陽桃掌教想要請回聖女,怕就是千難萬難。”

    聖火教掌教端坐在椅子上,他看著高興,語氣平靜的說:

    “所以呢?”

    “所以,掌教與本座,現在便是有妨礙咱們雙方利益的共同敵人了!”

    高興加重聲音說:

    “洛陽,金陵,那武林盟主任豪嘴上不服南朝,但實則就像是南朝的哈巴狗一樣,隨叫隨到,軍國之事,江湖人插不了手。

    但若他一直在,一直這樣號召正派與我等打生打死,那就麻煩的很。

    本座欲在這長江邊上,除了任豪,若可以,還要把其他幾個正派天榜都好好炮製一番,讓他們以後不敢再和我等為難。

    而沒了任豪插手,此番那雷詩音又來了采石磯,隻要用心一些,本座可以保證,陽桃掌教離開淮南的時候,一定會帶回去一位聖女!”

    北朝國師長出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自上首走入地麵,走到陽桃身前,以遼東人那種豪爽姿態,朝著陽桃伸出手來。

    他說:

    “本座此番為了我北國國運,便舍了臉麵,請陽桃尊主全力相助,若此次真能除了任豪,於你於我,都乃是大大好事!

    掌教意下如何?”

    高興的話,說的非常直接,沒有一絲掩飾。

    陽桃卻並不動容。

    他已活了一個甲子,什麽樣人的沒見過,什麽樣的話沒聽過?

    他看著高興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他思索幾息,問到:

    “天榜與天榜之間,實力隻差毫厘,要擊敗,不難。

    但要擊殺,卻是千難萬難。

    如今天榜十二,除了仇不平死在你高興的仙家寶物之下,剩下十一人,包括老夫在內,也是各有輸過。但大夥不都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了?

    國師說要圍殺任豪,但就你我,最多再加上一個不善纏鬥的萬毒老兒,隻有三個人,怕是懸得很。

    此次若失了機會,便是打草驚蛇了。”

    陽桃看著高興,他加重語氣,問到:

    “國師想必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你依然如此自信,老夫從你眼裏看不到一絲擔憂,你若是有萬全之策,便說出來,也好讓老夫放心。

    老夫不怕你等笑話,老夫現在,已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

    “你們西域人,真是不爽利。”

    高興哼了一聲,很是不滿。

    但看著陽桃的臉色,他就知道,若他不說,陽桃這老狐狸,肯定不會下死力幫忙。

    無奈之下,高興隻能含含糊糊的說:

    “本座有數名好友,不入世俗,乃方外之人,除我三人之外,他們此番也會出手,為的就是圍殺任豪。有他們在,若任豪此次依然不死,本座的頭就摘下來,送給掌教把玩。

    這樣,可好?”

    這話說的陽桃一臉狐疑。

    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也就那麽幾個了,高興又是從哪找來的高手相助?

    還不入世俗,莫非是仙門中人?

    蓬萊?

    陽桃心頭一跳,想起當年張莫邪的再三警告,他舒了口氣,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但卻伸出手,和高手的手握在一起。

    他說:

    “萬毒老兒正在製的毒,是不是就是為任豪用的?”

    “是!”

    高興點了點頭,沉聲說:

    “掌教怕是不知,我也是上次和任豪搏命交手才知道,任豪那廝,除了自身修的仙家真氣外,還修了一路古怪內功。

    可以卸力禦氣,萬物不侵。

    當真詭異的很,不破去那內功,咱們三個一起上,勝算都非常小。”

    “嗯。”

    陽桃站起身來,對高興拱了拱手,說:

    “老夫乏了,去休息一會,待到國師要行圍殺之事,換我一聲便可。”

    說完,聖火掌教就那麽擺著袖子,走出營帳,張楚對高興告別,也跟了上去,待走出二十丈外,陽桃突然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著張楚,直視著張楚那雙異色瞳孔,說:

    “你心機陰沉,膽大包天!應了老夫許諾,卻又使手段,將老夫逼到現在這一步,不得不和高興聯手,與正派死磕。

    若不是看在你父親麵上,老夫來這淮南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你斃於掌下!

    但事已至此,是老夫看錯了人,也無話可說。”

    陽桃指著身後生活護法持有的那盞燈,他對張楚說:

    “那一縷千年聖火,是老夫曾答應給你的。

    若此次,老夫能迎回聖女,這縷聖火,便贈於你修行。

    但倘若事情再出意外,老夫就用這縷聖火,把你張楚活活燒死在這長江邊上。

    就算張莫邪親至,也休想救下你!”

    麵對陽桃滿含殺機的警告,張楚臉色不變,他朝著陽桃拱了拱手,說:

    “桃叔莫急,上次之事,是張楚無能,讓桃叔失望,我願為桃叔將功補過。西域龜茲,碎葉等十五座被我七絕門控製的大小城池,盡數交給聖火教,作為賠償。

    此次我也會竭力幫助桃叔,迎回詩音聖女。

    隻是,桃叔,我這幾日,旁敲側擊,一直詢問高興。

    卻一直沒能問出,他的底氣何在。

    在洛陽他被任豪打成重傷,卻一夜複原,這其中必定有些貓膩。我懷疑,高興的幫手,很可能來自蓬萊。”

    張楚雙色瞳孔中,閃過一縷憂慮,他輕聲說:

    “父親當年的警告...桃叔,以你的見識,你看此次之事,能成嗎?”

    “成與不成,總在五五之間。”

    陽桃依然微閉著眼睛,他輕聲說:

    “但高興既然將身家都押上去了,我等也不妨隨他走一走,因勢利導,火中取栗,若有不妙,及時抽身。真能殺了任豪,毀了正道脊梁,於我等而言,都是大好事。

    隻是那一日天狼衝闕,怪異星相,卻印證了我教教義。”

    陽桃將左手放在右肩肩膀,他用西域話頌了聲教義,說:

    “怪星閃空,天下大亂,惶惶終生,化作薪柴,燃燒苦難,迎來光明。

    隻是不知道,這光明與黑暗的搏鬥,這救世或滅世的第一把火,要從誰身上燃起,又是誰,要以身為火,引來新生世界。

    唉,天地大變,果然將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