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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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北岸那邊殺得血流滿地,數萬人拚死尤鬥,殺氣血氣直入雲霄,又有天生異變,黑夜之中,悶雷滾滾,烏雲遮天。
這奇妙變化,讓正邪雙方心中都有不妙,似乎今晚這南北大戰,正邪大戰之中,正在醞釀出一些更危險的東西。
在戰況進行到最激烈,雙方已經壓上所有,隻求勝利時,一支千人孤軍,繞過正麵,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北軍大營後方。
“衝!”
為首的雷詩音一揮馬鞭,這河洛幫精銳便在李義堅等人的帶領下,往北軍大營後方衝殺而去。
小鐵握著劍,與數百精銳一起,護在雷詩音身邊。
北軍兩端遇襲,這會正是混亂擴大的時候,這支孤軍到來,出乎意料,待他們殺入營地時,北軍後方,根本反應不過來。
而這支軍隊,卻不是來殺人的。
“唰”
李義堅抓著馬韁,在夜中奔馳,從拿起一個罐子,揚手扔到北軍營帳中,罐子落地破碎,便有刺鼻的氣息自其中升騰。
那流淌在地麵上的黑色液體。
是火油!
罐子破碎的聲音,在這營地後方響成一片,不多時,一千多人所帶的火油罐子,都被丟入混亂的大營之中,還有存放物資的地方。
雷詩音舉著火把,騎在馬上,她頭上戴著白孝,竭盡全力,將手中火把丟向前方。
在她之後,還有近百根火把被丟出去。
火光飛舞,落入地麵,遍地的火油被引燃,就如兩條火龍騰空而起,繞著北軍營帳,快速燃燒,這些火油不是亂丟的。
雷詩音出發時便計算好了,按照現在這個陣營燒起來之後,火勢會飛速擴大,從後方吞沒掉北軍所有的突圍路線。
而後方被點火,也會讓在前方與南軍鏖戰的北軍心中徹底失去鬥誌。
她是來給雷爺浪僧報仇的。
北朝人和魔教人害死了自己的親人長輩,又怎麽能讓他們好過!
大火熊熊,今夜又是南風,風助火勢,隻是柱香之後,北軍營地後方,就已是火光衝天。
光芒照著雷詩音的臉,那張帶著嫵媚的臉上,盡是平靜。
她知道。
自己將迎來命中最大的魔障。
她深知這一點。
她就是為此來的。
在父親和叔叔死後,她已不再畏懼這一切了。
她已想的通透,將所有細節都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她必須在今夜中做出一些選擇,不隻是為了自己,不隻是為了仇恨,不隻是為了正邪之爭。
她身邊的人,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
現在,該輪到她,來保護那些危機中的人了。
“那裏有人!火中有人!”
眼尖的易勝大喊一聲,從火場中撤離出的眾人,便向前看去,熊熊烈火之中,確實有人,一行人正從搖擺不休的火焰裏走出來。
為首的,是身穿白色長袍,托著落月琴的陽桃。
在他身後,兩名聖火護法,護持著金色的千年聖火,青銅燈盞上,沒有燈油,但那火苗卻燒的非常穩定,那火苗偏轉著。
就像是有某種力量,在牽引著它,火苗偏轉的方向,正是雷詩音所在的方向。
這一行人,自熊熊大火中走出,千年聖火在前,那爆裂的火焰,便不傷他們分毫,那些火光甚至旋轉著,扭曲著。
就像是一道道拱門一樣,為這一行人讓開一條道路。
這一幕魔幻極了。
一些幫眾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聖女已見聖火,為何還不下馬迎接?”
陽桃根本不理會眼前散開的千人,他手指撫在落月琴上,雙眼中似乎隻有雷詩音一人,聖火掌教心中滿是喜悅。
他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尋到了聖火苗裔。
千年聖火不會熄滅了。
聖火教還將存在下去,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光明最終戰勝邪惡,直到光明世界最終到來,那聖火之界,也將最終為他們這些忠誠信徒,敞開大門。
“別想過來!”
眼前天榜到來,確實出乎所有人預料,小鐵跳下馬來,提著重劍,護住詩音,眼前雖是天榜魔道,但他毫不畏懼。
河洛幫眾也欲上前廝殺,但在千人啟動之時,驟聞金石之聲。
那聲音並不尖銳,甚至帶著一絲婉轉,入人耳中,便像是帶起種種幻象,眼前萬物都不再真實。
那四周燃起的火焰,在這一瞬,在眾人眼中,就好似化作滔天火海,要從天際奔流而下,將萬事萬物都磨滅開來。
不是幻覺。
是真的。
陽桃的手指在落月琴上勾動,四周被點燃的火焰,就像是被無形之手聚攏,托入空中,又在洋洋灑灑下,化作漫天火焰流星,朝著眼前眾人撲了過去。
陽桃並不擔心會傷害到聖女。
凡為聖女,掌控火焰,雖不觸及聖火,沒有種種神異,但萬火不傷。
這火海會燒死所有阻攔者。
但聖女隻會在火中浴火重生。
“噌”
烈焰自天空撲下,照亮了每個人的臉和眼睛,他們看著頭頂落下的火海,靠手中刀槍,又怎麽能抵擋這烈焰大潮?
“哐”
小鐵舞起巨闕,向眼前火光亂斬,就如當年少時,分開海潮一般,將那一抹砸過來的火海撕裂開來。
“錚”
又是一聲琴弦響動,灼熱巨力轟在小鐵身上。
在雷詩音的驚呼聲中,將他整個人卷著,打入火海之中。
“不錯,小小年紀,便有這等武藝。”
陽桃放開琴弦,對雷詩音說:
“他便是那‘小鐵’?聖女果然好眼光!隨我走吧,十年之後,老夫便許你和這少年成婚,可好?”
雷詩音沒有回答,但就在小鐵被擊飛的那一瞬,眾人眼前光景複爾一變。
紫光衝宵,破天一劍自千人中突起,太阿劍氣延展在劍刃之上,破空十丈,就如一把重錘橫掃,將陽桃掀起的漫天火光盡數絞碎。
下一劍,便朝著陽桃本人刺去。
這縷太阿劍氣,相比蘇州,少了幾分莽撞大氣,但卻多了絲精巧集中、
劍光刺破黑夜,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身穿河洛幫黑色號衣,打散頭發,潛影至此,行伏殺之事的黃無慘身若遊龍,掠過天空落下的點點火光,持劍往上,一往無前。
他黑色中混著白色的長發在灼熱的風中飛舞,所有心神精力,都集中於這一劍之上。
凡他所到之處,大地,烈火,營帳,黑夜,都被縱橫漫卷的劍氣切開,地麵上塵土橫飛,銳利劍痕,刺的陽桃周身的氣勁都向後方飛離。
聖火掌教雙眼一凝,手中落月琴已來不及撥動,他將寶琴丟向身後,劈手躲過那青銅燈盞,一縷金色聖火爆裂開來,纏在陽桃周身。
燈盞之上的金色火苗,立刻就少了一大半。
就好似火苗將熄,隻剩下最後一點火光。
“開!”
桃花老人向前一步,聖火加持,迎著眼前太阿劍劈手打出一掌。
聖火煌煌,金色巨掌帶著無盡高溫,在陽炎聖火功全力運作下,如蘇州時兩人交戰的一幕,再次複刻。
大光明掌轟向身前,打碎紫色太阿劍氣,去勢不竭,又將剩餘力道,盡數加在黃無慘身上,巨力湧來,將持劍刺殺的紫薇道人扼在原地,不得寸進。
金色火焰飛舞之間,兩人四目對視。
陽桃眼中是一抹肅穆厭惡。
黃無慘眼裏,卻是一片平靜,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刺殺失敗而失望遺憾。
因為...
他和雷詩音一樣,隻是個吸引注意的餌。
真正行刺殺之事的,不是他!
“嗡,嗡”
破風聲氣,金銀雙環掠過火焰,自身後燃燒的北軍大營激射而來,五九钜子如禦風飛馳,掠過火焰,雙手操縱乾坤坎離,就如浮遊炮出擊。
陽環帶著千鈞巨力,掠過聖火護法,打在陽桃後心。
將陽炎聖火的霸烈氣盾一擊破開,銀色陰環緊隨其後,就如钜子打出的暗殺一拳,狠狠撞在陽桃後心。
“噗”
桃花老人嘴中溢出血漬,手中燈盞也脫手而出,被真氣推著飛入夜裏,落入身後燃燒的火焰之中。
聖火墜入凡火裏,讓那燃燒的火海,頃刻間膨脹一倍。
這生受天榜全力一擊,又有乾坤坎離的特殊磁場,幹擾真氣運作,說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但陽桃不能退!
眼前太阿劍距離他麵門隻有不到五寸,一旦收取聖火用以禦敵,怕是就要被這威道長劍捅個對穿。
身後钜子一擊得手,雙環收回,又在周身環繞兩圈,將逼上來的聖火護法逼退。
“唰”
無鋒墨劍跳入手心,黑色長袖搖曳間,钜子一出手,便是非攻墨劍絕殺一記。
輕靈的墨家真氣聚於劍刃之上,朝著陽桃脖頸刺出,兩人圍殺,桃花老人似乎下一瞬,就要隕落當場。
“唉”
陽桃歎了口氣。
周身聖火,盡收軀體,他放開了對黃無慘的束縛,回身一拳打在钜子墨劍上,拳頭纏繞的金色火焰溫度之高,在接觸瞬間,那墨劍便融化開來。
像極了精鐵在鍛爐中捶打融化的場景。
但他轉身擋住了钜子一擊,身後便空門大開,黃無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手中劍招並無破綻,在劍鳴聲中,太阿劍切開灼熱空氣,刺入陽桃後心。
劍刃入體,此開血肉,沒有一絲一毫的阻礙,便從後心刺入,從前胸穿出,就好似陽桃胸口,長出了一截雪白劍刃一般。
桃花老人麵色劇震,他眼中浮現出痛苦。
但依然揮拳向前,打出爆裂火拳,將钜子逼退。
“噗”
太阿劍順勢抽出,帶起灼熱血花,黃無慘劍式揮起,欲要將重傷的陽桃一劍梟首。
隻是長劍剛起,黃無慘便瞪大雙眼。
被太阿劍刺穿的傷口,刺入心竅,切割血脈的傷口,在愈合!
聖火在傷口上燃燒,就像是鐵水融化彌合,在血肉被燒焦的同時,這個致命的貫穿傷,也被彌合起來,在陽桃胸口,心竅處。
隔著皮膚,紫薇道人都能看到,一團金色火光,在他心竅裏燃燒。
“砰”
刺殺的太阿劍,下一瞬轉為守勢,正麵接了陽桃一記大光明掌。
火花爆裂間,黃無慘也和钜子一樣,被打退數步。
這轉瞬之間的伏殺攻勢,讓周圍一眾人,如看神仙打架一樣,眾人明明看到太阿劍刺穿了陽桃心竅。
但在火光點點中,那桃花老人卻像是不死之軀一般。
“這,是隻有曆代掌教,和張莫邪那廝一人知道的秘密。”
陽桃伸手,將落月琴重新拿回手中。
他看著一臉沉寂的黃無慘,他說:
“聖火不滅,掌教不死!命數無端,但除了命數之外,用了一縷聖火的老夫,今夜可不會死在你等的刀劍之下。”
他的眼神越發明亮,繞過黃無慘,落在了後方正在撤退,臉色蒼白的雷詩音身上。
陽桃的老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
他說:
“聖火用一縷,就少一縷,實乃天下最珍貴之物,但沒關係,沒關係!聖女隻要回到聖火山,一切都會好的。
要迎回聖女,就得過你兩人這一關?”
陽桃抿了抿嘴,燃燒著火光的手指,輕輕放在了落月琴上,金色火焰如水流逸散開,纏在每一根琴弦之上,就好似這落月古琴,也被點燃了一般。
“來吧!”
陽桃波動琴弦,聖火纏身,照亮黑夜,他說:
“來吧,阻擋老夫,然後...
死在老夫手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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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三個!拚死也要護住大龍頭!帶她走!”
三個天榜在後方死鬥,火海滔天,那動靜大的毀天滅地,隻要不是瘋子,就知道這會要離這地方越遠越好。
郎木頭帶著河洛精銳,看著身後追來的聖火教徒還有北朝軍,他對李義堅三人說了一句,將懷中雷詩音丟給他們。
說完,反身帶著幫眾掩殺過去。
李義堅三人,帶著百人,護著雷詩音向外撤離,雷詩音的誘餌使命已經完成,陽桃已經引走,不會幹擾正麵戰事,現在該撤了。
隻是,哪有那麽容易啊?
“聖女這是要去哪?”
眼前黑夜中,張楚提著刀,正坐在一具屍體上,在他身後,七絕精銳已是分散開來,堵死了雷詩音離開的所有道路。
“上次我放了瑤琴姑娘,已惹得陽叔震怒,這一次可不能再放過你了。”
張楚站起身來。
異色瞳孔中,倒映著一抹寒意,他隨手揚起刀,便有刀意葉片悄然而生,再揮刀向前,倒卷漫卷,橫掃過眼前十丈,將十幾個幫眾連人帶馬砍成肉糜。
“請聖女回返聖火山吧。”
張楚指著護住雷詩音的眾人,說:
“你若答應,我便不殺他們!”
“張楚!你今晚,誰都別想殺!”
鬼影森森,聚幻無形,手握折扇的張嵐在逍遙遊那瀟灑的步法中,自另一側掠入這方對峙之境,他身上白衣染著點點血跡,就如梅花綻放。
手中折扇合攏,在指間飛舞,手裏提著幾個腦袋,那是在亂軍中,指揮七絕門魔兵與正派廝殺的七絕長老的頭顱。
“今夜北寒叔不在。”
張嵐將那幾個腦袋丟到張楚腳下,他對身後眾人擺了擺手,又摸了摸手指上的祖母綠戒指,對張楚說:
“再沒人能阻止我揍你!”
“弟弟,你真是出息了,就如脫胎換骨一樣,父親若能看到,該有多高興啊!”
張楚看到張嵐現身,眼中浮現出一抹讚賞。
他也擺了擺手指,身後七絕門精銳便追向聖女雷詩音,提起刀,對張嵐說:
“回來吧,弟弟,如今的你,已有資格與我共謀大業!你和那些正派人從來都不一樣,你也別想融入他們。
回來吧,兄弟之間,有什麽說不清楚的。
畢竟,七絕門,才是你的家!”
“錯!”
張嵐一手握折扇,一手撚起手指,銳利風聲纏繞在手指之上,還有森森鬼影自他身後浮現。
他認真的,對張楚說:
“父親走後,我就沒有家了。
現在我給自己找了個新家,比你那邊,好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