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醜陋

字數:12297   加入書籤

A+A-




    鍾山後山上,聽聞魯白這名不見經傳的角色,指責沈秋屠殺正派五個宗門,人群如炸開鍋一樣,議論紛紛。

    在人群後方的一處巨石上,趙廉倒是麵色不變,他把玩著手中鐵丸,對身邊趙彪說:

    “這是你安排的”

    “非也。”

    趙彪搖了搖頭,輕聲說:

    “本王的手段哪會這麽糙。

    潑髒水

    嗬嗬,這等手段又有何用

    就算沈秋認了這錯,那黃無慘還能為一夥死人,當場殺了他不成

    江湖人士,好勇鬥狠,哪個身上沒有汙點

    本王修兵法,自然懂得打蛇打七寸這個道理。

    二叔且先看吧,待一會,再給他沈秋一壺好喝的。”

    兩人繼續看去。

    場中的氣氛正在變化,隻因魯白拿出人證後,又拿出了物證。

    “各位同道,老夫知道,這天下之事,空口無憑!”

    魯白不敢去看沈秋的雙眼,便轉過身來。

    從袖子裏取出一本冊子,舉在空中,高聲喊到:

    “這是老夫從隱樓取來的證據,其中詳細記載了沈秋在去年屠戮藏刀門,殺死門主陳一醜,破掉靈拳宗,放火燒掉宗門的詳細記載!

    還有煙台劈山刀史大敦,斷魂槍韓若等等正派高手,又是如何被沈秋夥同折鐵殺死的證據!

    大夥可以不信我魯白所說,這些人證也有可能作假。

    但隱樓在江湖的信譽,大夥都是知道的,若有不信,便自己去問!”

    魯白深吸了一口氣,他將手中冊子,雙手遞給黃無慘。

    紫薇道人看著眼前的冊子,他眼中映出的,就好似一塊燙手的鐵。

    這冊子,要接了,那就是大大的麻煩。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秋。

    後者一臉溫和,毫無猙獰之色,倒是坦蕩的很。

    而林菀冬這會也顧不得那些過往遺憾,一個勁的給黃無慘打眼色,讓他不要接。

    這事,他就不該出頭的。

    芥子僧也有些焦急,在師父耳邊說了句,但低頭念經的圓悟禪師微微搖了搖頭,對方殺機已發,這會旁人貿然插手,事情隻會越塗越黑。

    “無慘師叔!莫非你也要學任豪盟主,不分正邪,一個勁護著那惡人不成”

    魯白見黃無慘不接冊子。

    他心中一片忐忑,今日事已至此,若沒個說法,那是斷然不行的。

    他便心下一橫,口中說著誅心之言,仰頭看著黃無慘。

    紫薇道人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那是黃無敵在心中暴動,大喊著要跳出來,讓他來解決眼前這事。

    把眼前這跳梁小醜一劍砍了,不就什麽事都沒了嗎

    “我輩乃是正道中人啊,無慘師叔!賊人勢大,這些無辜的公道,師叔這樣的正道魁首若不出頭,誰能來給他們討要”

    魯白又喊了一句。

    人群中也有了些躁動,一些性急的已經喊叫開來,認為沈秋無罪的,還有認為沈秋有罪的,已經開始互相爭論。

    這人啊,有點名氣,自然就有嫉妒隨身。

    沈秋剛滿十八,便譽滿天下,儼然又是一個劍君,陸歸藏類的人物。

    這樣的天才,讓人羨慕,但也會招來無端惡意。

    “紫薇道長,不要讓自己難做了。”

    沈秋出聲說:

    “接了吧。”

    黃無慘看也不看魯白,他扭過頭看,對沈秋說:

    “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

    沈秋束著雙手,語氣溫和的回答說:

    “藏刀門是我滅的,陳一醜是我殺的。

    我殺他,不是因為我投了魔教,而是因為他該死!

    那邊跪著的那個!”

    沈秋的手指指向人群中,一個穿著孝服,哭的梨花帶魚的年輕女子,他說:

    “你是陳一醜那個小妾吧。

    那一日,陳一醜死後,你偷了他財物,和兩個俊美小廝偷跑了。

    沈某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日你臉上可是高興的很,這會卻以未亡人的身份,跑來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我且問你,陳一醜為了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是不是逼死了劉小蓮和鄭書生

    是不是逼得兩家家破人亡”

    那穿著孝衣的女子,本低著頭在假哭。

    這一下子被沈秋點到,又有周圍江湖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聚在她身上,還有江湖高手們嚴厲的注視,目光如劍,刺的她心下顫抖。

    隻能低著頭辯白道:

    “門主的兒子,與那小蓮,乃是一見鍾情,你你這惡人,不要胡說!”

    “一見鍾情”

    沈秋歪著腦袋的反問到:

    “那村邊兩處孤墳,又該怎麽解釋

    既然是一見鍾情,莫不是那從小指腹為婚的鄭書生發了癲狂,衝入藏刀門裏,先殺了小蓮,然後畏罪自殺了”

    那女子不敢再說了。

    沈秋的目光又在魯白身上,他說:

    “魯師父,不如你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麽闖的過五六十人持刀帶劍,還當著藏刀門陳一醜那高手的麵,把他剛過們的兒媳婦給殺了”

    魯白動了動嘴唇,他不答這話,又強行反駁道:

    “就算陳門主私德有虧,他也是正派中人。

    藏刀門自建立以來,多有護持地方,打擊匪類,門下五六十人都是良善之人。你卻不問青紅皂白,夜襲藏刀莊。

    殺了二十七人,放火燒莊,那些亡魂又何其無辜”

    “是,沈某做錯了。”

    沈秋點了點頭,他說:

    “沈某當時就該把那些五六十人屠殺殆盡,哪有今日這麻煩,也算是坐實了魔道之行。魯師傅,我說的對吧”

    “你”

    魯白被這一番話弄得啞口無言。

    沈秋冷笑一聲,說:

    “做了惡事,招來麻煩,陳一醜該死!

    門下弟子不修善德,騷擾敵方,也有取死之道!

    沈某隻誅首惡,放了一半人,爾等不思悔改,反而在今日任叔下葬時,找上門來,擾亡魂不安,用心何其歹毒!

    說!

    今日衝撞任叔靈前之事,是誰在爾等背後指使的!”

    沈秋這一番話,讓後山上人群又安靜下來。

    能在此處的,都是自詡正道的俠客,不管私下裏如何,最少官麵上都是打著鋤強扶弱的旗號。

    魯白拿出的所謂證據,根本站不住腳。

    沈秋又點破了那藏刀門的齷齪,既逼死了良善,當真有取死之道。

    李義堅。

    他最見不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黃無慘的眼神,也變得欣慰一些,轉過身來,便臉色冷漠,對魯白說:

    “說吧,誰指使你等來的!”

    “老夫見惡行在前,便自己”

    魯白剛要強辯,便被沈秋一口打斷。

    “你,還沒那個膽子!”

    他笑了一聲,說:

    “是張楚指使你來的,對吧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小手段,一看就是他的手筆。”

    “不是!”

    魯白頓時大驚,急忙否認。

    他怕沈秋說出更多,便將手中冊子翻倒最後一頁,大喊到:

    “這些你做下的惡事暫且不論,沈秋,有件事你抵賴不得!

    這隱樓也說的明白!青陽魔君前去收集被滅殺的五個宗門的情報,當晚就有藏刀門滅門慘事!

    之後半月,剩下四個宗門都被你一人滅門!

    齊魯之地,泗水縣內,也有人見你與青陽魔君艾大差為伍。

    動作親昵,如師徒兄弟一般。

    分明就是艾大差指使你屠滅正派,為他搜尋屍首!

    褻瀆亡魂,為禍蒼生!

    現在證據確鑿!

    你還敢說,你沈秋和艾大差之間,不是狼狽為奸!

    你還敢說,你沈秋和魔道中人沒關係”

    這一聲指責,讓黃無慘一眾高手微微色變,他們看向沈秋,後者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但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這事背後,不但有張楚,還有隱樓。

    這種事關魔君行蹤的消息,隱樓本該是不透露的。

    但現在,艾大差那一日購買情報的消息,居然被透露給了魯白。

    隱樓啊

    這一手,挺厲害。

    若不是早有決斷,今日還真要被這等跳梁小醜,弄得下不來台呢。

    本已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炸鍋。

    這事情,若隻是沈秋和正道中人的恩怨,倒也無妨,行走江湖嘛,誰沒點血仇。

    但這要是和魔教人扯上關係,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七日之前,大家夥才和魔教人狠狠做過一場,打的魔教四分五裂,現在,你正道大俠沈秋,居然和魔教人私下串通勾結

    這般左右橫跳

    不合適吧。

    而在人群之外,巨石上,聽到魯白的大聲喊叫,趙彪眼中精光一閃。

    他輕聲說:

    “這才對嘛,打蛇打七寸。

    對這些自詡正道的江湖人,唯有和魔教扯上關係,才能讓他沈秋身敗名裂!

    好了,本王的手段,也該拿出來了。”

    趙彪擺了擺手。

    下一刻,後方人群再次騷動開,他們讓開一條道路。

    趙彪的親兵三人,便押著一群身形狼狽,被繩子捆住,還用破布塞著嘴的江湖人,走入人群中。

    為首的,是一位南軍都尉,他驅趕著這些俘虜上前去,對黃無慘眾人拱了拱手,大聲說:x

    “諸位好漢,這些人,是我軍七日前,攻破北朝營地,帶出的俘虜,本要處死的。

    但他們卻說,他們是在洛陽之戰裏,被魔教俘虜的,他們還說,他們有天大的秘密,告知諸位好漢。

    今日正是時候,我等便把他們送過來了。

    請諸位接收吧。”

    說完,那都尉伸手將幾個俘虜嘴中的破布拽下來,這些在洛陽之戰裏,被魔教打倒帶走的正派人士便紛紛嚎啕大哭。

    顯然是在北軍那邊受了太多折磨。

    還有幾個是出身玉皇宮和瀟湘劍門的弟子。

    連林菀冬都以為他們已經戰死了,但卻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活著。

    “掌門,大師姐,你們要為弟子做主啊!”

    一名瀟湘劍門的弟子跪在地上,被繩子捆住,隻能膝行向前,他跪在林菀冬身前,啞著聲音大喊到:

    “正道中有內鬼!

    掌門,洛陽之戰,咱們本該大勝的,隻因那內鬼透露了消息給魔教人,才使江湖正道折損至斯!

    又使我等糟了這無妄之災!”

    “內鬼是誰”

    混亂人群中傳來一個喊聲,眼見弟子目光看向沈秋,林菀冬當即就要伸手捂住他的嘴,但

    她攔得住門下弟子,卻攔不住其他人。

    “沈秋!是沈秋!”

    剩下幾個俘虜大聲喊到:

    “他在白馬寺前私放張楚!

    那七絕門主,本該死在洛陽,是沈秋饒了他一命!

    隻為換回聖火教妖女!

    他身邊,還有苗疆巫女玄魚!x

    與他關係密切,以兄妹相稱!

    沈秋和魔教人暗地私通!

    不。

    他就是魔教人!

    各位大俠,明鑒啊!”

    這話剛喊完,沈秋身後的東方策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那喊得最歡的家夥臉上。

    他回頭看了一眼黃無慘。

    後者眼中也是一片冷意。

    白馬寺前放張楚的事,衝和道長回去玉皇宮,對他說過。

    黃無慘並不覺得這是沈秋做錯了,當時的情況,放掉張楚,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事,本該是隱秘的。

    在場就那幾個人,大家都不會隨口說出,現在卻被這些俘虜叫破。

    他們明明不在場。

    真相顯而易見了。

    這些根本就不是什麽寧死不屈的人。

    真正寧死不屈的俠客,肯定早就死了。

    活下來的這些,都是張楚丟出的棄卒。

    一群軟骨頭!

    “沈秋還學了魔教武功!老夫親眼見過!”

    這個人群一片嘈雜的當口,又有人跳了出來,那個之前被沈秋捏住手臂的魏老頭,衝出人群,揭開衣服,露出手臂上尚未消散的凍瘡。

    他尋得機會,大聲喊到:

    “那一日,老夫吊唁盟主,正是心中悲傷,那沈秋賊子,見老夫真心悲切,心中不爽,便以魔教武藝暗害老夫!

    大夥看看,這種寒氣,分明就是通巫教絕學!

    咱們正派俠客,那個會學這等邪門功夫!”

    這魏老頭等了好久,總算是等到一個屬於自己的舞台。

    他這會意氣風發,就好似達到了人生最嗨的時候。

    他從未如此風光過,當著江湖同道的麵,他抬起手指,擺出一副江湖前輩的氣勢,對沈秋厲聲喊到:

    “沈秋!

    你學魔教武功,與魔教魔君稱兄道弟,與魔教巫女鬼混,又為一己私情,娶了魔教妖女為妻,不惜私放魔教巨擘!

    你乃是真正的魔教賊子,藏於我正道之中,又使花言巧語,蒙騙盟主,偷學盟主絕學,還與那張莫邪一起,奪了盟主寶物!”

    魏老頭死盯著沈秋手上的天機無常,他咬著牙說:

    “今日當著江湖同道的麵,有義士冒死戳穿你的真麵目,你還有何話說!”

    這一刻,整個後山都死寂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沈秋,後者卻看著一臉得意的魏老頭。

    他輕聲說:

    “嘴巴放幹淨點,你口中的魔教妖女,已是我愛妻。”

    “哈哈,不打自招!”

    魏老頭這會太得意了,甚至有些飄飄然。

    他大笑著,如真正的江湖豪俠一樣,大喊到:

    “你自己承認與魔教中人眉來眼去,還成了魔教的女婿!

    真是笑掉人大牙,還不交出盟主寶物,再把你私奪來的七星搖光刀,百鳥朝鳳槍,夜盡琉璃扇,統統交出來!

    若你真心悔過,便俯首就擒,江湖同道,自有公道給你!”

    麵對這要求,在場高手前輩齊齊色變。

    魏老頭周圍的江湖人,也不動聲色的挪出幾步,離這個失心瘋的老家夥遠一點。

    免得被傳染上傻氣。

    這

    有些太不要臉了。

    哪怕是那些對沈秋心懷不滿的人,見他如此貪婪,醜態百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嗬嗬,這話確實可以說,處置也沒什麽毛病。”

    沈秋甚至都被氣笑了。

    他活動著手指,看著眼前魏老頭,他輕聲說:

    “但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在這裏,對我說這些話”

    沈秋如此輕蔑,惹得魏老頭心中怒起,他聲音越發尖銳,他大喊到:

    “沈秋賊子,無視禮法,狂悖無道!

    諸位武林同道,正道豪傑,大家對這樣的賊人不必講什麽江湖道義,與我一起。

    並肩子上啊!”

    他似乎化身武林盟主,這一番話喊出,旁人沒什麽反應。

    這魏老頭自己卻熱血沸騰,便不管不顧衝上前去。

    “噗”

    下一瞬,一把長劍自他胸口刺入,在他後心刺出。

    血光四濺。

    讓所有注視者麵色愕然,魏老頭自己,都一臉不可置信,黃無慘麵色微變,林菀冬太急,已來不及阻止了。

    魏老頭吐出鮮血,看著眼前那擋在沈秋身前之人,他說:

    “林女俠你,為何要”

    林慧音手指都在顫抖,鬥笠麵紗之下,她咬著牙說:

    “世間,怎會有,你這樣的人,真是太醜陋了!”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