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忘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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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在東靈君心態徹底崩潰,混雜著憤恨的喝罵聲中,沈秋離了幻夢,於現實中蘇醒。
&esp;原本滿是笑意的臉,這會也斂去笑意。
&esp;在敵人麵前,不能服輸,要以全方位,去打擊它們的囂張氣焰。
&esp;但麻煩事,不會因個人的意誌轉移。
&esp;“別碰搖光。”
&esp;沈秋看著眼前阿青,正以手帕,擦拭搖光刀刃,便出言說到:
&esp;“東靈包藏禍心,靈物殘響被喚醒,以搖光君的風格,雖以身死道消,但仍留有執念,這把刀怕會本能的再行殘魂奪舍。
&esp;若阿青姑娘不願持刀相助我等,那最好還是把它供奉起來,敬而遠之。”
&esp;阿青被沈秋一喊,放在刀刃的手指,立刻抽離。
&esp;她也不願信自家先祖,會行那等轉生奪舍之事。
&esp;但東靈君言之鑿鑿,再加上時間確實對得上,而且現在細細想來,那些先祖留下的手劄中的信息,也確實有些古怪。
&esp;明明是不同先人留下的話語,生卒年月各不相同,但本本手劄連起來讀,卻沒有絲毫晦澀的感覺。
&esp;當真就像是一個活了六七百年的人,在不同的時代,寫下的一脈相承的故事。
&esp;原本並不注意的種種細節,在阿青腦海中逐漸連成一體。
&esp;自家先祖,怕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光偉正的。
&esp;而順延著這個思路去想,陶朱山中浣溪村,能平安無事的傳承六七百年,怕真的有個看不到的定海神針在背後壓著。
&esp;而且三百多年前,一向祥和的浣溪村突然毫無征兆,生出內亂,這事被父母祖輩視作遺憾,但如今已是真相大白。
&esp;浣溪村因搖光君而存在繁榮,又因搖光君而分裂衰敗,當真就像是個命數的圓環,頭尾相連。
&esp;解不開,躲不過。
&esp;看到阿青低著頭,似是黯然神傷,沈秋便出言說到:
&esp;“你也不必如此失望,搖光君就算真有錯,卻也已死去三百多年,前人是非,咱們這些做後輩的無法了解,深藏心中便是了。
&esp;這事,不要告訴青青。
&esp;她被我教的愛恨分明,若是知道了這事,怕也要對自己血脈,產生厭惡之感。”
&esp;“嗯。”
&esp;阿青點了點頭。
&esp;她深吸了一口氣,身上再無那股冷漠,她說:
&esp;“今日知曉這麽多事,我一時間心中煩亂,難以抉擇,要不要隨沈大俠共抗蓬萊,我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esp;請容我思索些時日。
&esp;但我已許下承諾,隻要你等還在浣溪村裏,不管誰家來襲,我都會鼎力相助!
&esp;留在此處,我必護你等安危。”
&esp;“好!”
&esp;沈秋點了點頭,有阿青這樣返璞歸真的高手相助,這陶朱山,便能成他們這夥人固若金湯的大本營了。
&esp;他看著搖光刀,又說到:
&esp;“搖光刀已送回浣溪村,沈某之前也不是在開玩笑,我欲修奇功,便不得再多依賴寶物,沈某如今手段雖不如頂級。
&esp;但這寶物留在我手,用處也不大了。
&esp;若阿青姑娘想要掌控搖光,沈某便以秘法相助。
&esp;隻要你能在幻夢中以武藝打散搖光君殘靈,這把刀便得溫順服從,區區一個仙家殘響,對姑娘的手段而言,也不是什麽難事。”
&esp;“不,我不需要。”
&esp;阿青沒有什麽遲疑,便搖了搖頭。
&esp;她說:
&esp;“其一,浣溪村曾雖有刀術傳承,但三百年前內亂,刀術絕技已隨先祖落入凡塵,在那之後,村中人所修,都是天璣劍術。
&esp;我並不通刀術。
&esp;其二”
&esp;阿青歎了口氣,她低聲說:
&esp;“哪怕先祖確有不對,但浣溪村畢竟因她而存,就算大楚建國後,先祖也全力回護,不使外界幹擾陶朱山中。
&esp;先祖於我等,是有感情的。
&esp;我不信,我等後裔,真如那東靈妖邪所說,在先祖眼中,隻是替魂容器。
&esp;我身為後輩,不能對先祖殘靈,刀劍相向。”
&esp;她抬起頭來,對沈秋說:
&esp;“既是命數,那就還由沈大俠執掌搖光刀吧。青青與你雖無血緣,但彼此之間,真如兄妹一般,你也算是我浣溪村一分子。
&esp;由你來用此刀,我不會阻止。”
&esp;沈秋抿了抿嘴。
&esp;幾息之後,他也搖了搖頭,說:
&esp;“當初我取搖光時,便聽聞大楚皇室規矩,也曾立下誓言,以此刀護青青一生平安,如今誓言猶在我心。
&esp;有沒有這把刀,其實都一樣了。
&esp;沈某欲做的事情,太過凶險,能不能活著走到最後,我沒把握。
&esp;以後青青長大成人,也要婚嫁,這把刀,就留給她夫君吧,就算我不幸死了,她身邊,還能有個護她一生的人。”
&esp;說到這裏,沈秋輕笑一聲,他摩挲著胡須,說:
&esp;“到時候,咱浣溪村,也給青青辦個比武招親,想要成沈某妹夫,光是一腔情愛可不夠,若是不得搖光君這先祖‘認可’。
&esp;那門婚事,便不算數的。”
&esp;“另外,還有一事。”
&esp;沈秋坐直身體,對阿青說:
&esp;“阿青姑娘這身武藝,除了自己用心修煉外,怕是得了長輩傳功?”
&esp;“嗯。”
&esp;阿青沒有隱瞞,點頭說:
&esp;“三百年前,村子內亂後,人丁不興,待到父母因病去世後,村子裏隻剩下了一些老者。長輩們唯恐他們去後,我一人獨居,遭遇凶險。
&esp;便將所有的功力,都以灌頂之術,傳給了我。”
&esp;“怪不得。”
&esp;沈秋心下了然,他說:
&esp;“你武藝通天,在這江湖裏,也是絕頂高手,世間能穩勝你的武者,應當不過張莫邪,純陽子兩人,用了聖火的陽桃算半個。
&esp;那從未露過麵的蓬萊道君,也算半個。
&esp;但紙麵看起來厲害,卻不能轉化為戰力,阿青姑娘從小居於山中,少與人動武,作戰經驗,怕連青青玄魚都不如。
&esp;沈某過些時日,也要出山去做些事情,那這些時日裏,就請阿青姑娘,也闖一闖我這‘通天武境’。”
&esp;他彈了彈手腕下的劍玉,對眼前阿青說:
&esp;“但有一條,你縱使打得過那些幻影,也不能取它們的武學精要,沈某留著這些長輩強者的幻影,以後還有大用呢。”
&esp;“那個夢境嗎?”
&esp;阿青歪了歪腦袋,她撫摸著順滑長發,說:
&esp;“確實挺有意思的,好吧,那我從明日起,便來闖一闖你這‘仙家秘境’。”
&esp;從阿青的竹樓裏出來,已是下午時分了。
&esp;沈秋將落月琴和百鳥朝鳳槍,放回屋子裏,又把天機無常帶在手上,他有些猶豫,要不要讓瑤琴繼續用落月琴。
&esp;那寶琴裏的靈韻已經複蘇,若是行轉生奪舍,怕有不妙。
&esp;他把這事給瑤琴說了說,瑤琴在愕然之餘,卻並不擔心。
&esp;她雙手捧著落月琴,對沈秋說:
&esp;“我聽夫君所言,那常曦仙子,在千年前寧願身死道消,也不做奪舍惡事,頗有範仙家風度,夫君也說,琴中殘響靈韻中毫無執念,平和非常。
&esp;仙子千年前,在麵對絕境時,都不做惡事,千年之後留下的靈韻,也必是良善。
&esp;夫君不必擔心。”
&esp;說到這裏,瑤琴莞爾一笑,她撫摸著琴弦,說:
&esp;“怪不得妾身每次運琴時,都有隱隱感覺,就好似琴中還有人,在用心聽妾身的琴曲,原來那感覺不是錯的。
&esp;常曦仙子在聽呢。
&esp;妾身與她雖然從未見過麵,但以琴聲相合,也算是跨越千年,乃知心之交,夫君不要擔心了,這琴藝之事,最講究心境淡雅。
&esp;能成琴曲大家,必然都不會是心有惡念之人。”
&esp;“你這說法太理想化了。”
&esp;沈秋伸手,在瑤琴鼻梁上彈了彈,他說:
&esp;“沈蘭不也善琴曲,她可不是什麽好人,自稱妖女呢。”
&esp;“但沈蘭雖做了錯事,現在不也恢複過來了嗎?”
&esp;瑤琴輕聲一笑,靠在沈秋肩膀,她說:
&esp;“你就不要多想了,妾身天生琴心,能感受到寶琴中心意,我有把握的,再說,沒了落月琴,妾身又要變成夫君的累贅了。”
&esp;“別胡說。”
&esp;沈秋挽著瑤琴肩膀,他閉著眼睛,感受著天機無常拳套中的那股平和之意,他說:
&esp;“你從來都不是累贅,你是支柱,是你支撐著我一路向前,不隻是你,還有青青他們,你們都是支柱,讓我負重而行。
&esp;每一步都走的穩穩當當。”
&esp;“嗯。”
&esp;瑤琴輕聲應了一句。
&esp;她抱著自家夫君,兩人就在這浣溪村的古屋裏,享受著難得的寧靜時光,柱香之後,青青丫頭的喊聲,在屋子外響起,還有張嵐和小鐵交談的聲音。
&esp;那惜花公子,似乎是在嘲笑小鐵,被一隻猴子打的滿臉清淤什麽的。
&esp;沈秋將懷中睡熟的瑤琴抱起,放在床鋪上,為她蓋上被子,然後起身,走出門外。
&esp;他站在這古屋台階上,負手而立,看著下方眾人。
&esp;“有件事,我一直在說,一直想做,今日正是時候。”
&esp;張嵐和小鐵的目光,立刻轉到沈秋身上。
&esp;和玄魚嘰嘰喳喳的青青,也仰起頭來,看著師兄。
&esp;“咱們幾人,一路走來,已如兄弟姐妹,當初說好抱團走江湖,發下誓言,猶在昨日,咱們都履行了誓言,以後也要一起走到盡頭。”
&esp;沈秋嚐出了一口氣。
&esp;在眾人的注視中,他說:
&esp;“我欲組建咱們自己的宗門,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忘川宗。
&esp;送那些在世老鬼,人間妖邪,過忘川河,飲孟婆湯,下去黃泉,不得解脫!
&esp;忘川宗立,蕩盡邪魔。
&esp;我任門主,斬鬼誅仙。
&esp;張嵐,搬山,還有遠在太行的山鬼公孫愚,當為忘川引魂,明察善惡,平靖江湖。
&esp;花青,無劍,沈蘭,當為黃泉執法,遊走天下,懲戒不公,以劍除靈,拘魂奪魄。
&esp;吾妹青青,當為奈何橋上,彼岸持節,率忠良之輩,入亂世人間,再造郎朗乾坤。”
&esp;他停了停。
&esp;看著眼前三人,他說:
&esp;“山鬼那邊不會拒絕,沈蘭那邊也早已談妥,隻待我得入天榜,誅去東靈之日,便將忘川宗的名頭,傳遍天下。
&esp;搬山,張嵐,青青,你等三人,可願入我宗門?”
&esp;“願意!”
&esp;小鐵身著天罡甲,拄著巨闕,大聲應了句。
&esp;“嘁。”
&esp;張嵐撇了撇嘴,他說:
&esp;“本少爺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誰知你沈秋立誌,竟到今日才做了決斷。還問本少爺願不願意?
&esp;我都隨你走了這左道之路,被人喚做妖邪。
&esp;現在想抽身而退,也晚了。
&esp;本少爺就紆尊降貴,入你忘川宗,做個忘川引魂人。”
&esp;“我當然願意啦。”
&esp;青青嘿嘿笑著,她說:
&esp;“我早就知道,師兄會開門立宗的,師父若能看到,想來也是滿意至極。”
&esp;“我呢,我呢?”
&esp;玄魚見自己被排除在眾人之外,很不滿意。
&esp;小巫女叉著腰,對沈秋很不客氣的說:
&esp;“你不收本巫女入門,這是不把本巫女當自己人咯?”
&esp;“我也想啊。”
&esp;沈秋哈哈笑了句,他對一臉不滿的玄魚說:
&esp;“從桐棠夫人那裏,拐來一個沈蘭,已是極限了,若再把巫蠱道下任巫女,也帶入我忘川宗裏,隻怕我等還沒名揚江湖,就要被夫人用奇蠱滅殺了。
&esp;忘川宗小廟,可容不下玄魚巫女這尊大神,不過若巫女真想要和我等同走一路,那沈某也許你一個‘心彌供奉’的名頭吧。”
&esp;“本巫女才不要這個!”
&esp;玄魚也是博學之人,她聽沈秋所說,便氣不打一處來,尖叫到:
&esp;“我雖然名叫‘玄魚’,但你這是真把本姑娘當魚兒戲耍嗎?”
&esp;“張嵐,管管她。”
&esp;沈秋擺出一副宗主的氣勢,對張嵐說了句,後者聳了聳肩,便拉著氣惱的玄魚往別處去了。
&esp;待鬧鬧休休的兩人走後,沈秋低下頭來,對青青說:
&esp;“過些時日,師兄便要和搬山,張嵐,離了浣溪村,往江湖去,這一去怕是要些時間才能回來,你待在村裏,照顧好瑤琴和玄魚。
&esp;花青可能過些日子,也會來和你們匯合,讓他在村子裏等著,或者去尋無劍做些事情。”
&esp;“好!”
&esp;青青應了一聲。
&esp;她之前就知道,師兄把她們送來陶朱山後,便要孤身入江湖去做事了。
&esp;她也已不是當初的小丫頭,一個勁要跟著師兄闖蕩江湖,她也長大了,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她也知道。
&esp;這人行天地,便都有緣法命數注定的路要走,活要做。
&esp;和師兄一樣,她也要開始準備了。
&esp;兩年之後,便要入天下,終結亂世,重整河山。
&esp;有師兄,瑤琴姐姐,和忘川宗的同門師兄弟,陪著她一起走,不管前路迎接她的是什麽,她都一點也不怕。
&esp;ps:
&esp;玄魚所說,出自《正法念處經》卷七,原文是:
&esp;“地獄有河,名為鞞多羅尼,河極深,波濤湧迅,甚可怖畏,以善不善業為流水,心彌泥魚能行此河,若入若出,出者天人,入者地獄、餓鬼、畜生;
&esp;心彌泥魚在愛河中如是出入。”
&esp;這裏是沈秋用佛經和玄魚開玩笑,許她心彌供奉,其實就是說她是一條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心彌泥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