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esp;除開一些天才型選手之外，不管以何種方式練武，絕大多數人，都難以挖掘出自身所有的潛力，終其一生，也無力觸摸到自身能力的天花板。

    &esp;這是遺憾之事，但總有人不服輸的。

    &esp;有的人便以加倍的努力，推動自己往極限去。

    &esp;這樣的人不管結局輸贏，都值得尊重。

    &esp;但還有些人，他們喜歡走捷徑。

    &esp;既然依靠自己，發掘不出潛力，突破不了極限，那便去找其他方法來幫忙。

    &esp;中土這邊，有西域人學生死契內功，有軍卒學百戰辟易決，還有曲邪那種人，試圖以陰陽雙修，助自己踏入新的境界。

    &esp;這些都是捷徑。

    &esp;看似要比老老實實，認真練武來的反饋更快，但卻後患無窮。

    &esp;畢竟命運的所有饋贈，都早在暗中標好價格。

    &esp;這些走捷徑的債，始終是要還的，就如加了杠杆，去股市搏一把，卻落得一個上天台的下場。

    &esp;想要不輸，在一開始，就別踏入這些捷徑之中。

    &esp;而人和人的想法，其實都是一樣的，中土有武者想要走捷徑偷懶，東瀛那邊自然也有。

    &esp;不過他們走的捷徑，卻要比中原狂野多了，他們直接放棄了身而為人的身份，接引妖鬼入體，以靈異手段，挖掘潛力。

    &esp;突破人體的極限，換取足以碾壓凡人的力量，但這些“速成強者”所換取的，終究隻是水月鏡花。

    &esp;在長久錘煉的天才麵前，被一劍斬碎。

    &esp;“噗”

    &esp;蠻橫的妖鬼武士，就像是被丟入利刃組起的絞肉機，隻是一瞬，便被輕盈劍光削去頭顱。

    &esp;變質的血肉就像是大廚手下的麵團? 在利刃紛飛中? 化作一條條，一道道的碎肉灑落。

    &esp;這並非個例。

    &esp;在蛤蟆山下，月夜之中? 每一瞬? 都有妖鬼被卷入劉卓然的劍式之中? 不隻有淩虛千刃在瘋狂收割人頭? 還有纏繞在無劍周身的青色氣流。

    &esp;那是蒼嵐劍典修出的蒼嵐真氣? 與花青所修? 同出一門? 乃是天下最銳利? 殺伐無雙的至銳之氣。

    &esp;四麵八方的黑夜中? 都有各色倭人妖鬼喊殺而來。

    &esp;在激發邪術後? 這些人似是失去神智，隻能以嘶吼咆哮，表達心中狂躁。

    &esp;它們悍不畏死? 如潮水湧來? 站在屍山血海中的劉卓然? 也是麵無表情? 就像是辛勤的菜農? 收割著一波一波跳起來的韭菜。

    &esp;自身的道義? 竟真的化作漫天血雨，於廝殺之中，闡述著心如鐵石。

    &esp;千光散碎，化作銳利劍氣。

    &esp;淩虛劍刃散碎浮動，每一片似有精妙加持。

    &esp;蓬萊劍典延伸出的各色劍式，在淩虛千刃這奇特武器的配合下，已走出屬於無劍自己的風格。

    &esp;不是李君臨那飄渺無常的劍氣，也不是東靈君那如仙劍般的劍蓮綻放。

    &esp;繁星。

    &esp;是漫天繁星，倒影於人間，無劍連腳步都不需挪動，隻是隨性揮起手中光禿禿的劍柄，飛舞的劍刃，如長鞭橫掃。

    &esp;又在心意轉換時，填充周身十丈之內的空間。

    &esp;一圈圈，一層層。

    &esp;妖鬼們好像在攀登刀山，每近一步，都要受淩遲酷刑，它們麵色猙獰扭曲，身纏各色血光，能嚇壞凡俗武者。

    &esp;但這一夜裏，它們對無劍最大的威脅，也不過是那張醜陋的臉，帶來的精神汙染罷了。

    &esp;“就這？”

    &esp;無劍舉目四望。

    &esp;在這處血氣四濺的殺生之地中，妖鬼們的攻勢已顯出頹勢。

    &esp;並不是它們怕了，隻是今夜之屠戮太快太狠，開戰不到半柱香，山中的近百號倭人，隻剩下了三分之一。

    &esp;“爾等舍棄人之純粹，換來的，就隻是這樣的力量？”

    &esp;劉卓然向前一步，引得妖鬼咆哮。

    &esp;但無形劍光一閃而過，時間都似在這一瞬暫停，黑夜與光映襯出一抹奇異畫卷。

    &esp;十幾個猙獰扭曲的身影，就像積木崩塌。

    &esp;血光濺起。

    &esp;殘破的屍首，砸在已匯聚出血泊的地麵上。

    &esp;他的質問聲中，帶著一抹遲疑與疑惑。

    &esp;“蠻力加倍，血肉堅韌些，感知敏銳些，動作狂暴些，但並未帶來質的變化，這樣的力量，也值得爾等舍棄自身去求？”

    &esp;這半柱香裏，無劍已摸清了這些妖物的底細，確實，它們現身化作半妖，讓這些東瀛人突破了凡俗一絲。

    &esp;甚至多了些控火控風的妖物異能，看上去花裏胡哨，唬人的緊。

    &esp;但在淩虛劍下，被斬落的妖物究其實力，也不過是江湖人榜中上，精銳些的，不過接近地榜罷了。

    &esp;若他是這些倭人。

    &esp;便決計不會為了這麽點微末力量，就把自己賣了，即便真要舍棄心魂，化作半妖，也得好生思量，把自己賣給一個出得起價錢的鬼物吧？

    &esp;這等買賣，在無劍看來，實在是太虧了些。

    &esp;但他的疑問，注定不會有人回答。

    &esp;眼見四方妖鬼絲毫不懼，恍若視周圍屍山血海於無物，依然吼叫不休，往他這處廝殺而來，劉卓然也感覺到了些許不對。

    &esp;他們又不是被徹底控製，明顯還有自主意識，竟真的無視生死，野蠻凶殘到這個地步？

    &esp;“噌”

    &esp;淩虛劍再起，湧來的妖鬼被一瞬斬首，但後方還有異變的武士，踩著這些剛倒地的屍體，吼叫著再撲上來。

    &esp;一個個雙目赤紅，還有怪風妖火加身，真似從地獄黃泉喊殺而來。

    &esp;不！

    &esp;不對！

    &esp;無劍心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esp;這些人不是不怕死，他們隻是不在乎。

    &esp;因為他們不會真的死去。

    &esp;蓬萊賊人們，是以什麽聞名的？

    &esp;可以收納群靈的萬靈邪陣！

    &esp;想及此處，無劍立刻飛身而起，不再理會身後喊殺追襲的妖鬼，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處由他親手造出的屍山血海。

    &esp;砍殺掉血肉，並不能贏。

    &esp;真正的危機，已潛伏在四周鬼祟的血腥夜中。

    &esp;一觸即發。

    &esp;“嗬嗬”

    &esp;沙啞的笑聲突兀響起，無劍正提縱到半空，忽有人影襲來。

    &esp;淩虛千刃化作群星打向身前，卻被那人揮起雙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借由蠻荒氣勁，紛紛打了回來。

    &esp;兩人在空中對博三掌。

    &esp;無劍並非隻會劍術，拳腳功夫也會一些，但麵對那突襲高手精妙掌法，他又被巨力加身，在青色氣流反衝，將偷襲者逼退的同時，他自己也被重新打回地麵，又被推入那殺生絕地之中。

    &esp;更遠處閃出兩個人影。

    &esp;頭戴高冠，身穿神官長袍。

    &esp;一人手持勾玉鈴鐺，另一人手持青玉鏡，十數道黃色符紙飛入夜空，飄飄蕩蕩，落在血氣撲鼻的地麵上。

    &esp;“轟”

    &esp;吹打神魂的陰風驟起。

    &esp;數以百計的桀桀狂笑聲，徹底打破此處寧靜，血氣混著靈氣爆開，之前被無劍砍死的妖鬼之軀上。

    &esp;有鬼祟邪物騰空而起，這些東瀛人未修出正宗神魂，但魂魄和鬼物相融，竟達到了同樣的效果。

    &esp;隻是更邪氣，更扭曲些。

    &esp;蛤蟆山下，靈氣稀薄，不足以讓這些半鬼之魂化出實體，但它們就如百隻扭曲陰戾的無形水母，於無劍周圍浩浩蕩蕩的漫卷開。

    &esp;脫離了血肉載體，於血腥撲鼻的血殺之境中，邪物舒展出更真實的姿態，常人不可見之物，嚎叫著揮成陰冷的風。

    &esp;從四麵八方撞在無劍的軀體上。

    &esp;這等陰邪之物，不得以後天真氣阻擋。

    &esp;在那一瞬，就好像有上百隻結冰的手，刺入無劍心竅腰腹，他眼前浮現出諸般幻覺，那是陰魂入體。

    &esp;百類鬼物哭嚎不休，直把無劍眼中的一輪皎月，都染成了血紅色。

    &esp;這等百鬼侵襲，已超脫純粹的武藝層次，哪怕真是半步天榜來此，都要受一番慘痛折磨。

    &esp;那出手偷襲無劍的神秘人笑嗬嗬的，將臉上的般若鬼麵推了推。

    &esp;見無劍的身體僵硬在原地，淩虛千刃也如失去支撐，灑落在地麵之上，那麵具之下的眼眶裏，便隻餘一絲厭惡與惡意。

    &esp;“方才聽少俠所問，為何倭人為這點蠅頭小利，就甘願出賣身心？”

    &esp;這人啞聲說：

    &esp;“少俠真是好日子過多了，不懂人間疾苦，就如手中有百兩金銀可花，還嘲笑那些身無分文的人，為生計奔波。

    &esp;你所看不上的微末力量，對他們這等活於地獄的人而言，已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也不是人人都如你等這些天才一般。

    &esp;能以自己心誌天賦，便求得絕世武藝，傲立世間，多得是人遭遇災禍，卻無力反抗這來自命數的淩辱，鬱鬱之下，恨不得自己抹了脖子，也免受痛苦隨心。

    &esp;對於那等欲求力量，而不得的苦命人而言，出賣身心，換的妖鬼之力，可是劃算的很，反正他們早已身無長物。

    &esp;東瀛國土之上，可多得是這般‘鬼武’之人。

    &esp;也不知今夜是哪個幸運兒，能奪得如此上好根骨？”

    &esp;他稍顯遺憾的搖了搖頭，已不打算在花時間於，已被妖鬼加身的無劍身上。

    &esp;今夜這天才劍客，已注定隕落。

    &esp;他回過頭，對身後兩個操縱鬼陣的陰陽師說：

    &esp;“妖魂妥善收攏後，把這裏放火燒了，過些時日，便有死囚送入島上，那時再讓妖魂重新附體。

    &esp;今夜之禍，都由爾等放肆行事引來，這一次倒也罷了，能有如此高手相助大事，死掉百人凡俗，倒也不虧。”

    &esp;他活動著手指，對身後兩個麵色慘白的陰陽師說：

    &esp;“但若再有下次不需他人索命，我親手送爾等下黃泉！”

    &esp;兩個陰陽師畏懼的點頭應答，神秘人冷哼了一聲，正要再說些指示，卻不料千般劍鳴突兀而起。

    &esp;他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助，就見眼前兩個陰陽師，被飛散的千刃劃過軀體。

    &esp;如星光漫卷的利刃一掃而過，身前再無人形，隻餘下兩團骨肉散碎的肉泥。

    &esp;“噌”

    &esp;劍鳴聲再起。

    &esp;神秘人僵硬著脖子回過頭來，就見無劍正喘著粗氣，手握合攏的淩虛千刃，半跪於地麵。

    &esp;他眼中滿是疲憊。

    &esp;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並未有混亂狂躁之色。

    &esp;他還是他，並未被百名妖鬼撕碎心魂，取而代之。

    &esp;“沈兄又救了我一命。”

    &esp;劉卓然呼吸粗重些，他啞聲說：

    &esp;“若不是早修成神魂，開了識海，今夜於此一戰，怕真要被這東瀛妖邪吞了心智，占了軀體。”

    &esp;他搖晃著站起身。

    &esp;於識海之中，斬殺百名妖物，這精神層麵的廝殺，讓無劍感覺到發自心底的疲憊。

    &esp;自神魂修成，這還是第一次在識海中大展身手。

    &esp;結果第一戰，就要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狂開無雙。

    &esp;好在，自身本事過硬，有驚無險，但那些妖物被於識海斬殺之後，殘留的各色戾氣，也在他心頭回蕩。

    &esp;需花點時間化解掉，免得被戾氣衝心，化作人鬼。

    &esp;隻是在休息之前，還有最後一鬼，需被斬殺！

    &esp;淩虛劍抬起。

    &esp;最頂端的劍刃剝離下來，繞在劍身上旋轉不休，如刀卷的風暴回蕩。

    &esp;這蛤蟆山下，一夜廝殺，隻剩下眼前最後的神秘人。

    &esp;“有個姑娘在等我呢，我還要帶她去見父母，定下人生。”

    &esp;無劍撥了撥頭發，輕聲說：

    &esp;“這等大事，豈是你這等無知妖邪能阻攔？”

    &esp;後者也知當搏命，便如那些東瀛鬼武，撥開手心勾玉。

    &esp;臉上鬼麵悵然落下，在幾次呼吸之後，便化作身高一丈，頭生雙角的猙獰妖邪。

    &esp;般若！

    &esp;那張臉扭曲的，竟和那鬼麵數分相似，這人果真是個精銳，連體內寄存的鬼物，都與其他人軀體中那些妖豔賤貨截然不同。

    &esp;這可是個有名的鬼物呢。

    &esp;他也出賣了身心，而且做的一筆好買賣，把自己賣出了一個高價。

    &esp;難怪眼前這人，在人形時，就能以純粹拳掌，將無劍這等高手擊退。

    &esp;一人，一劍。

    &esp;鬼物也抬起猙獰雙爪，充滿血腥味的風吹起一絲。

    &esp;在屍山血海的殺生之地，似下一瞬，一人一鬼，就要搏命相鬥。

    &esp;“哐”

    &esp;突兀的巨響聲，打斷了這決鬥的前戲，無劍和那般若鬼同時看向另一側，就見另一個猙獰的身影，邁著僵硬的步伐，活動著雙拳，自林中踏足而出。

    &esp;那是個機關人，披著如紅色鱗片一般的盔甲，反曲型的沉重蹄子踩在血肉地麵，雙臂之上固定著利爪倒刺，腦袋完全就是個邪魔妖物的樣子。

    &esp;還有一條拖在地上的沉重尾巴，在屍山血海裏轉來轉去，帶起幾抹血光。

    &esp;既瘋狂，又沉重。

    &esp;“沈秋說，要你被打到半死時，再讓老夫出手相救。但老夫等了好久，都沒見你被打得半死，且再不出場，這最後的樂子，也要被你這手段厲害的小輩搶走。”

    &esp;含糊不清的聲音，以神魂密語，在劉卓然心頭響起。

    &esp;那機關人中的殘魂大大咧咧得說到：

    &esp;“滾吧，沈秋正在南邊佛渡島等你，這隱樓的鬼物蟲子，由老夫來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