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斬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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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鎖鏈收起的聲音,在幻夢中回蕩,嘩啦作響,隨著幾聲碰撞與破碎,整個龐大的,黑沙匯聚的風暴散落開來。

    &esp;東靈君很意外的睜開眼睛,在身體墜落的飄蕩中,將自己穩穩的落在地麵上。

    &esp;桎梏被解去,軀體的自由重歸。

    &esp;四周的靈氣似乎也放開了限製,那些黑沙消散開,化作純粹的靈氣,融入平台四周,讓東靈君神魂之上的霞光四起,又有祥雲纏繞。

    &esp;一瞬便掃去狼狽,又多了些仙家威嚴。

    &esp;這千年前的仙人活動著手腕,又搖擺了一下四肢,被懸掛在空中的體驗並不好,在劍玉幻夢十倍時間流速的折磨下,這種糟糕的體驗已經讓他有些麻木。

    &esp;他還不能睡。

    &esp;不能像是過去千年的沉睡一夢,將這種折磨和羞辱,化作夢中景象,就隻能熬下去。

    &esp;之前還有些孤獨,待紅塵君也過來之後,孤獨總算被消去一些,兩個人偶爾會說說話,就如道友交談,又像是獄友談心。

    &esp;有個伴總是好的。

    &esp;可惜,孤獨雖然散去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擔憂,他曾毫無懷疑蓬萊的勝利,認為自己被拘禁隻是個意外。

    &esp;但紅塵君的到來,卻宣告了這種自我安慰的破滅。

    &esp;蓬萊確實在失敗,紅塵君宣告的是第二次。

    &esp;很可能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esp;這方幻夢的主人,忤逆的凡人沈秋修煉武藝功法,也從未隱瞞過他,眼見沈秋一日日變強,越發從容,東靈君的心思也在變化。

    &esp;他不願意承認有種恐懼在他內心生根發芽,但這是騙不過自己的,今日這突如其來的自由,似乎也代表了某種不詳的接近。

    &esp;或許,時候到了?

    &esp;“喲,東靈,氣色不錯嘛。”

    &esp;熟悉的女聲,在幻夢中響起,讓心中憂思頗多的東靈君動作一停,待他回過神來,靈氣在手中匯聚,化作一把雲霞浮動的長劍。

    &esp;劍刃直指身後,那搖曳著身姿,自黑沙湧動中現身的女人。

    &esp;搬山君的神魂,是個人美腿長的大姐姐。

    &esp;束著雙馬尾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穿著白衣白裙,非常有格調,隻看帶著幾分柔弱的外表,絕對是想不到她竟是個鍛體武修。

    &esp;千年前的鍛體武修,先煉體,後鍛魂,待入武君這個層次,神魂的錘煉程度,並不比千錘百煉的軀體軟弱多少。

    &esp;雖然也有種魂體特有的縹緲無常,但她的神魂之凝練,就和真正的活人踏入此處無異。

    &esp;這是舍棄了所有仙法妙術,舍棄了種種仙道威能,專注於身魂淬煉換取來的純粹,純粹的強大,和需要宿主承載的東靈不同。

    &esp;搬山君對於容器的命格沒什麽特別的需求,隻要神魂入體,便可將軀體的潛力盡數榨出,就如金陵一夜。

    &esp;以小鐵的地榜武力,正麵硬憾天榜陽桃,躍了好幾個境界,卻連破殺招。

    &esp;這樣的威力,是走仙道的神魂求不得的。

    &esp;不過,她現在這副笑眯眯的,平和的偽裝,卻騙不過東靈君了,以紅塵君過來之後,兩者的討論探究,基本已經坐實了搬山君背叛的事實。

    &esp;可惜,紅塵君隔著劍玉,也沒辦法跨越萬裏,將這個至關重要的消息,轉告到東瀛那方自我蘇醒的幾縷神念中。

    &esp;明知己方有內鬼,卻無法阻止。

    &esp;這對於兩位仙君來說,都是一種心靈的煎熬。

    &esp;誰也不知道,搬山君這個隱藏如此深的內鬼,會給蓬萊大業,帶來何等恐怖的威脅,她最可怕的那一記背刺,也許會讓千年謀劃,都付諸東流。

    &esp;“老祖敗了。”

    &esp;麵對東靈橫在兩人之間的劍刃,搬山君停下腳步,她也不遮遮掩掩,直接了當的說:

    &esp;“你兩的失敗,讓他提前蘇醒,借著當代道君為容器,來了臨安,與天下武者大戰一場,但失敗了,容器被毀,神念回返仙山。

    &esp;天下隱樓被毀棄大半,各處靈陣也瞞不過那些義憤填膺的武者,還有欲逐鹿天下的勢力助拳,最多一年後,中土謀劃,將徹底散盡敗亡。

    &esp;輸啦。”

    &esp;搬山君攤開雙手,俏麗的臉上露出一抹惡意滿滿的笑容,用發自心底的舒心語氣,對眼前咬牙切齒的東靈君說:

    &esp;“敗局已定,無可挽回啦。”

    &esp;“胡說!”

    &esp;東靈君的手指都在顫抖,他努力的平複心中驚濤駭浪,大聲說:

    &esp;“還有東瀛靈域,百萬眾相隨,渡海而來,區區中土”

    &esp;“哦,這個啊。”

    &esp;搬山君打斷了東靈的幻象,她做了個揮拳的動作,說:

    &esp;“三韓龍馬國四萬武士,已回去福岡一代,毛利家腹背受敵,在你我談話的時候,或許他家已敗亡殆盡,東瀛救國軍占下天下一處。

    &esp;反抗的火苗,也在東瀛燃起。

    &esp;這中土江山一統,也就在這一兩年裏,以中土之富饒強盛,武者之驍勇善戰,那邊確實有百萬眾。

    &esp;但內亂已生,就算他們齊齊渡海,又能如何?

    &esp;無非就是另一場外敵入侵,不但攪不亂中土,還會帶來外部壓力,讓統一的速度更快。

    &esp;東靈,你知道我的,我這人不怎麽會說話,但也不怎麽說謊。

    &esp;我說輸了,就是輸了。”

    &esp;她眨著眼睛,對東靈說:

    &esp;“別頑抗了,跟著那老鬼一條路走到黑,舍身赴死,沒意義的,他根本不會因此多看你一眼,我來這裏,也不是和你打架的。

    &esp;你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更不想欺負你,我是看你和紅塵可憐,所以才來此,給你們條路走。

    &esp;紅塵,怎麽不說話?”

    &esp;她仰起頭,看著還被吊在黑沙中的紅塵君,後者那流光閃動,根本沒有五官的臉低垂著,似乎根本沒聽到搬山和東靈的對話。

    &esp;或者說,聽到了。

    &esp;但卻不想發表什麽意見,更不想參與其中。

    &esp;“哈,他早就知道了。”

    &esp;搬山君意味深長的回過頭,對東靈君說:

    &esp;“紅塵是咱們這些人裏最聰明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他瞞著不說,想來是心中還有最後的希望,篤定老祖可以反敗為勝。”

    &esp;“你到底在說什麽!”

    &esp;東靈君厲聲說:

    &esp;“都到這時候了,別打馬虎眼了。

    &esp;你知道什麽,想說什麽,都說吧。但想讓本君投降那等忤逆凡人,想都別想!”

    &esp;“你就不好奇,我什麽要背叛老祖嗎?”

    &esp;麵對東靈君氣勢洶洶的語氣,搬山君幽幽的說:

    &esp;“那些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想聽嗎?你對那老鬼現在有多忠誠,或許聽完之後,你就對他有多厭惡。”

    &esp;東靈君的表情變了變,對峙幾息後,他散去手中雲霞長劍,說:

    &esp;“你說,我聽著呢。”

    &esp;“別聽。”

    &esp;後方,一直沒開口的紅塵君,在這時低聲說:

    &esp;“那是荒誕之事,聽了隻會徒增煩惱。”

    &esp;“瞧你這話說的。”

    &esp;沈秋的聲音,也在幻夢中響起,隨著靈氣代替真氣,遊走於體內四肢百骸,他對於劍玉的操縱越發入微。

    &esp;這會說話時,身影也在紅塵君身側浮現。

    &esp;他就懸空立於黑沙的風暴中,伸出手,捂住了紅塵君的嘴巴,說:

    &esp;“就算今日要赴死,也得讓人家當個明白鬼。

    &esp;讓東靈聽吧,聽完之後,若還是死硬,就不得活了,當然,這個選擇隻是給東靈的,小可憐一直被蒙在鼓裏一千多年,從未知曉真相,慘得很。

    &esp;至於你,紅塵君。

    &esp;你明知老祖有問題,還一直追隨,替他隱瞞。

    &esp;你這人壞透了,所以我不給你機會,無論東靈的選擇是什麽,你今天都死定了。

    &esp;留點力氣,準備上路吧。”

    &esp;這露骨的威脅之語,讓紅塵君掙紮更加劇烈,但有沈秋在旁,又有黑沙壓製,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sp;“還要聽嗎?”

    &esp;下方,搬山君背負著雙手,任由靈氣吹動長裙裙角,她看著臉色複雜的東靈君,說:

    &esp;“聽了可就沒有回頭路走了。”

    &esp;“你說吧。”

    &esp;東靈回頭看了一眼懸於半空的沈秋,他說:

    &esp;“做個明白鬼也好。”

    &esp;“東靈,你修成仙君時日尚短,不通曉太多隱秘,但你也應該知道,但凡無量天劫這種級別的天災,到來時不可能毫無征兆。

    &esp;以前周天星陣還運轉的時候,咱們修行界,也聽聞過其他世界的種種危機,那個不是先有百年征兆,許修士們有所準備。

    &esp;但惟獨咱們這方世界,奇特的很。”

    &esp;搬山君輕聲說:

    &esp;“一千年前的末法劫數,來的那麽突然,讓所有人一點準備都沒有,十年間,大道破滅,修士毀亡。

    &esp;快的讓人接受不了,快的違反常識。

    &esp;你覺得,這合理嗎?”

    &esp;“這和我覺得沒什麽關係。”

    &esp;東靈君搖了搖頭,語氣果斷的說:

    &esp;“天劫來就來了,莫非還要和我等商量不成?”

    &esp;這話聽得搬山君一陣搖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她用嗬斥的語氣說:

    &esp;“所以說,你見識少,懂得少,便容易被奸人迷惑,識不得真相所在。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所有危難裏,都有一分生機留存。

    &esp;就算是無量天劫,也不可能落得一個十方俱滅的下場。

    &esp;這是諸天天道運行的法度所在!

    &esp;當然你信不信這個都無所謂,它和今天我要說的沒什麽關係,隻是引出這個話頭罷了,我說千年前的末法天劫有問題,自然有我的證據。

    &esp;那天劫是必然會來的,但它不該在那時候出現!”

    &esp;搬山君停了停,又問到:

    &esp;“我家閨蜜,常曦君,住在月宮那個,你聽說過她嗎?”

    &esp;“嗯,當然聽說過。”

    &esp;東靈君點了點頭,帶著一抹懷念,說:

    &esp;“那可是修行界第一美人,月宮仙子,引得無數大能為她折腰,據說,還有一名仙尊放出話來,非她不娶。

    &esp;以我當年的身份地位,卻連月宮大門,都進不去,自然無福得見常曦仙子。”

    &esp;“喲,沒想到你東靈濃眉大眼的,竟也對我家常曦心有邪念。”

    &esp;搬山君揶揄的說了句,哈哈一笑,繼續說:

    &esp;“但你說錯了,不是一位仙尊癡迷於她,而是三位!足足三位,整日流連仙宮,爭風吃醋,但以仙尊之能,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

    &esp;他們之所以稀罕常曦,不是因為她生的美麗,而是因為常曦修卜算之道,最精通命理天象,她那一係月宮傳承,能斷言未來,測福禍,驅危難。

    &esp;娶了常曦,便意味著以後修行,再無厄難,必然一路順風。”

    &esp;搬山仙姑歎了口氣,回憶起千年前的故人,頗有些憂思難斷,好幾息後,她才開口說:

    &esp;“然,常曦曾對我說過,此世末法劫數要來,非人力所能阻擋,她卜算萬次,也不得其法,但她斷言出,末法劫難,將在三百年後到。

    &esp;換句話說,你和我,我們,本來有三百年的時間可以準備。

    &esp;但,它提前來了。”

    &esp;說到這裏,搬山君看了一眼臉色劇變的東靈,又瞥了一眼高掛在上方的紅塵。

    &esp;她一錘定音的說:

    &esp;“就在咱們那位老祖,通過周天星陣,到達咱們這個世界的第二年天劫來了。這不是什麽天災,而是人禍!

    &esp;就是他引來了末法天劫!”

    &esp;“胡說!”

    &esp;東靈君當即反駁到:

    &esp;“老祖成道,乃在兩千餘年前。

    &esp;春秋尚未來時,世間便已有他的傳說留存,我於天劫到來前五百年晉入仙君,又在百年後入蓬萊,我親眼見過老祖不止一次!

    &esp;你這話就如癡人夢囈!”

    &esp;“我比你成道早四百年!比你認識老祖早兩百年!當年我還是個小菜鳥的時候,就有幸被龍虎君帶著,去蓬萊拜訪過不止一次!”

    &esp;搬山君的聲音也大了些,她反問到:

    &esp;“是你了解他?

    &esp;還是我更了解他?

    &esp;別傻了,常曦為他卜算命理不止一次,你認識的那個老祖,其壽元,在天劫到來前兩年就該耗盡了。

    &esp;但他不但沒死,反而活的滋潤,龍虎君被常曦囑托,覺察到事情有異,前去蓬萊探查,結果被他反陰一記,身死道消!

    &esp;第二月,月宮破滅。

    &esp;常曦拚了命的護住我,結果她自己被暗算慘死,趕來救援的兩位仙尊也被牽連,暴露於末法劫數中,化為灰燼。

    &esp;那件事,我可是親眼所見!

    &esp;我家常曦,被我視為長輩師父的龍虎君,還有為常曦收斂遺骨的烈火君,一個個是怎麽死的,我比你清楚一百倍!

    &esp;你所認識的老祖,在天劫到來前就死了。

    &esp;你以為老娘舍了武君寶體,化作孤魂野鬼,入你蓬萊是為了作甚?”

    &esp;搬山君的表情,在這一瞬扭曲猙獰,她幾乎是抓著東靈君的魂體,厲聲尖叫:

    &esp;“我根本沒想活著出來!”

    &esp;“老娘裝瘋賣傻,與你等相處千年,就是為報仇來的!就是把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狗雜碎,殺得幹幹淨淨!”

    &esp;這些言語,如一記記重錘,打在東靈君心靈上。

    &esp;他看著眼前咬牙切齒的搬山君,一臉茫然,又在下一瞬扭過頭來,看著上方的紅塵。

    &esp;他大喊到:

    &esp;“紅塵,你說句話啊!”

    &esp;“你告訴我,她說的這些,都是假的!”

    &esp;“你告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