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君臨天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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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亂局,在黎明之前,就迎來了結局。

    國師張楚,昨夜與忘川宗主一番交戰,不幸殞身,而城中除了那處天榜交戰,被毀掉的坊市之外,也再無大規模的兵將廝殺。

    城中有心反抗的一眾武者,也被太阿劍和墨家寶船鎮壓的死死的,根本跳不出紫薇道長和五九钜子兩尊大神的手心。

    燕京城中居民,甚至沒有太多的擔驚受怕,一切就已落幕。

    事情發展的極快,給城中百姓的感覺,甚至不如幾年前,小國主奪權時,那一夜的混亂來的更多些。

    而黎明到來之時,城中已恢複了平靜。

    人們走出藏身的屋子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清晨天光之下,那懸浮於燕京城上空的墨家寶船。

    它是那麽的神奇,那麽的古怪。

    就像是巡遊於天際的巨獸,將自己置於光芒之下,將陰影投於城池之中。

    那種遨遊於天空的悠閑,仿佛向黎民百姓宣告。

    一個新時代,就要到來。

    不隻是天下改朝換代。

    不隻是這樣的。

    還有些,普通人們覺察不到,但確確實實已經發生的變化,即將被天下人所知曉,街道上有天策軍和齊魯邊軍的士卒巡邏,避免出現亂事。

    而各處街坊,也有消息傳來,說是今日午時,便要在皇城中,為大楚王女做登基儀式,百姓都可去看,並不強製。

    這也太快了!

    昨夜剛奪了城,雖說並未有城池破損太多,但今日依然百廢待興,卻要立刻加冕登基,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大楚人,也太不講究了。

    人群中到處說著這樣的話,一開始還小聲說,但後來發現,他們就算大聲說,也沒有天策軍卒來揍他們。

    於是這種討論便越發火熱些。

    有人說,這是大楚急於展示自己的力量,讓人心盡收。

    也有人說,這是大楚沐猴而冠,那範青青雖然貴為王女,但聽說從小也是練武長大的,都是粗野的江湖人,對於這些規矩不懂。

    各種消息都有傳說,不過雖然嘴上說著這些話,但城中還是如騷動一樣,所有人都興致勃勃,畢竟這改朝換代之事,一輩子都遇不到一次。

    既然遇到了,肯定要去看個熱鬧。

    當然,他們的議論,其實都沒有說到點子上。

    青青又不是那渴望權力的人,怎麽可能焦急到這等程度?

    按照原本的計劃,是要在苗疆兵卒,將南方全部收複,以及草原和天策聯軍,入遼東,平了那處亂局之後,才會舉行登基儀式的。

    哪怕青青自己心裏不在乎這些,但這畢竟是亂起近三十年後,大楚重立的起點,事關國朝威嚴,馬虎不得。

    但變化來得太快,雖早有預料,也做了準備,但黎明前送來的一封信,依然讓青青,乃至沈秋有些措手不及。

    “東瀛鬼眾先鋒二十萬,已在七日前,離開倭國疆土,往三韓和東南去了。”

    在燕京皇城大殿中,沈秋,紫薇道長和五九钜子,以及忘川宗的一幫人,還有天策軍李家兄弟,趙廉,甚至是北軍守城大將完顏穆,程瘋子,都在此。

    青青,飛鳥和劉潔男三人,也在一旁旁聽。

    在場眾人,各個麵色嚴肅,在他們眼前,擺著一封用漢語寫的示警信,還帶著比叡山佛宗的符記。

    這是真濟大和尚送回來的。

    哪怕緊趕慢趕,這封信依然花了好幾天,才送到沈秋手中。

    “以他們的速度,三韓此時怕已被入侵,東南那方,落入戰事,也是間隙之間,這還隻是先鋒。”

    沈秋摸著手腕,他說:

    “以大和尚的說法,東瀛國中陰陽師和五家天魔大名,在我等前去蓬萊赴約的那一日,就已發動戰事。

    目前東瀛國中,所有的妖鬼,武者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在被快速集結,以龍馬他們觀測的情況來看,最多兩三月中,就有一支龐大的軍隊,會入我中土。

    已經沒時間再慢慢收拾江山了,青青今日登基後,便以皇帝瑜令,通傳天下,讓各處做好守備防禦。”

    “嗯。”

    青青點了點頭,她很有條理的說:

    “我已與飛鳥討論過,第一封瑜令給玄魚,讓苗疆大軍先到東南援持。

    第二封瑜令,給延威汗和李定國將軍,天策軍和金帳的聯軍,也不必在遼東攻伐各部落,直接穿過長白山麓,過鴨綠江,去三韓境內,開辟出第二方戰場。

    最後一封,就給趙廉將軍。”

    她看向坐在一旁,眯著眼睛打量海圖的老頭趙廉,說:

    “威侯以最快的速度,帶齊魯精銳回返沿海布防,還請紫薇道長的玉皇宮,和大胡子的神武盟,也出一份力。”

    “守我中土,責無旁貸。”

    紫薇道長點頭應下,而和鬼武倭人有深仇大恨的大胡子楊複,更是扶著刀,一臉肅穆,神武盟成立,便是為清除妖邪之禍。

    眼下這事,便是他們不能拒絕,更不能後退的。

    “為什麽不下一份瑜令,給夷洲?”

    耶律潔男站在姐姐身邊,他突然向青青問到:

    “女皇陛下莫不是忘了,夷洲島上,還有你的一支先鋒精銳呢,若他們能相助,那東南之戰,大事可定。”

    耶律潔男說的夷洲大軍,指的就是北國攻入南方的先鋒。

    張楚把他們聚攏在夷洲,還用泉州的資源,打造了一支可以跨海的艦隊,本是打算用來轉進到齊魯,打破大楚攻勢的。

    現在張楚已死,那支大軍的去向和處置,就成了問題。

    “他們怕是不服我。”

    青青坐在椅子上,揉著下巴,並無太多生分,對耶律潔男說:

    “那可都是你北國死忠,我的命令,他們怕是不會接的。”

    小國主的表情變化了一下。

    他掃視了一周,見眾人都沉默,便又看了看自家姐姐,然後鼓起勇氣,開口說道:

    “要不,我來?”

    這一句話說的,讓耶律婉麵色大變。

    下意識就要伸手握住弟弟的嘴巴,其他人的眼神也變得古怪了一些。

    這自古以來,但凡國主納降,最後的結局,最好的都是被圈禁到死,可從未有聽說過,哪家降主,還能被新朝委以重任。

    更別提帶前朝大軍,那可是幾萬精銳,若是耶律潔男有點小心思,以那些精銳的戰鬥力,在中土再掀起一場混亂,都是簡簡單單的事情。

    青青也是眼神古怪的看了耶律潔男一眼,她又扭頭看著師兄。

    沈秋也看著耶律潔男。

    這孩子和他當初在遼東所見時,確實成長了很多,一雙眼睛中的智慧,幾乎掩飾不住,被所有人看著,他倒是麵色坦然。

    似乎並不覺得自己之前說的話有些冒失。

    沈秋想了想,又看向眼前海圖,幾息之後,他替青青開口問到:

    “方才我等討論軍務時,我便觀你有話想說,心中似也有些別樣想法,你既已認下青青做姐姐,和飛鳥一般,又稱呼我家兄長為姐夫...

    那沈某就不把你劉潔男當外人,這會也不論什麽身份地位,就當是自家人之間說說話,不管說什麽,都沒人怪你。”

    沈秋指了指眼前海圖,他說:

    “東瀛之事,你也知曉,那就暢所欲言吧。”

    耶律潔男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臉色各異,唯有看向山鬼時,從那雙麵具下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抹鼓勵。

    “那我說了啊?”

    曾經的小國主眨了眨眼睛,輕咳了幾聲,在耶律婉略顯擔憂的注視中,他上前一步,稍顯無禮的,劈手將海圖,從沈秋手中奪過。

    在眾人眼前攤開來,又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方才聽你們所說,心中便有疑惑,你們明明早知此事,也早有準備,兵多將廣,又有江湖武者相助。

    但這腦子思維,為何如此固化?”

    這一句話,說的其他人表情再次變化,趙廉老頭則直接搖了搖頭,嗬,這小國主,口氣倒是大得很。

    “你們為什麽非要固執於,和東瀛人,在中土決戰?”

    耶律潔男也不理會那些目光,他直接了當的問到:

    “中土乃是我等故地,就算打贏了,也會對我國民造成損傷,這在自己的地盤上,打一場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贏得仗,豈是智者所為?

    以我之想,諸位的戰略,從一開始的出發點,就有問題!

    若是由我來定,那我絕對不會被動等著倭人到來...”

    耶律潔男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沉聲說:

    “敵未動,我先行。

    若我是你們,我便會直接帶雄兵百萬,打過海峽去,登陸東瀛,在他們的地盤上,和他們決戰!

    把這凜冽戰火,燒到他們的國土裏。

    那時,就算不幸敗了,也不會影響到中土治理,更不會影響女皇陛下收拾天下亂局,在後方積蓄更多力量。

    試問,若中土天下一統,所有力量攥在一起,就算東瀛那方,打成持久戰,以雙方國力對比。

    莫非我萬裏中土,再加上西域,三韓,阿瑜陀耶之地的資源,還耗不過區區東瀛?”

    說到這裏,眾人已是目瞪口呆。

    而耶律潔男的表演還沒完,他扭頭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飛鳥,笑了笑,說:

    “飛鳥小弟弟,不也想著打回東瀛,奪取王權,護的黎民百姓嗎?為何還非要等到中土大事定下,再去考慮東瀛戰場?

    此時優勢在我,這兩件事,為什麽不能一起解決了?”

    飛鳥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一向覺得自己心思聰慧,在和姐姐相處時,自己也有些智力上的優越感。

    但是在和耶律潔男相識不過一夜後,他的心智,就在這大殿之上,被耶律潔男三言兩語,摁在地上摩擦。

    不隻是他。

    在場所有人,包括沈秋在內,所有人的思維,都在這一刻被耶律潔男這狂暴坦,拉在一起a了。

    眾人無話可說。

    趙廉撚斷了自己的幾根胡須,老頭一臉愕然。

    他像是重新認識到了眼前這個神采飛揚的少年人,這等天馬行空的思維,直讓老頭有種自己確實老了的感覺。

    而在心底,他也有種慶幸,幸虧是高興和張楚一直壓著耶律潔男,不讓他真正理事,若是這小國主一開始就控製北國朝政軍權。

    就以他這種出乎常人之外的思維方式,南國怕是頂不到現在的。

    這世上,當真是有天才的。

    “決定了!”

    青青霍然起身,大眼睛裏盡是一抹欣喜與舒暢。

    她伸出手,大力拍著耶律潔男的肩膀,說:

    “就你了,劉小弟,以後,你就是我大楚宰相,姐姐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這相位本來打算給李守國老將軍的。

    但現在,非你莫屬!”

    耶律潔男咧著嘴,揉著發疼的肩膀,心裏感慨,這天下至尊的手勁真大,但臉上卻有一抹純粹的笑容。

    他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幾聲,又對青青躬身下拜。

    文縐縐的說:

    “顧所願之,不敢請耳。

    但並非是現在,寸功為立,難免讓一眾前輩小看了我,也小看了皇姐,既然今日將話都挑明了,那我也不再遮遮掩掩。”

    耶律潔男站直身體,他對青青說到:

    “我也能猜到,皇姐對於要如何安排我,肯定是非常頭疼的,我可以做個閑散親王,但那不是我所求。

    我家長姐知道,我從小便有大抱負,想要將一身才華施展,可惜時運不濟,束手束腳,如今也算是得脫自由。

    若是女皇姐姐信我,便請將勸降夷洲軍卒之事,交予我來,若是難平天下悠悠之口,我也不妨帶那一支軍卒,親身隨飛鳥王弟,往東瀛走上一糟。

    於國有功,才敢領相位。”

    這一番話,說的是坦承的很,青青又看向師兄,問到:

    “師兄怎麽看?”

    沈秋搖了搖頭,說:

    “師兄乃是江湖人,怎能在此國朝大事上隨意發言?這是陛下之事,隻該由陛下決斷。”

    “飛鳥呢?”

    青青又看向飛鳥,問到:

    “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可以。”

    飛鳥抿了抿嘴,也是深吸一口氣,對青青說:

    “我也願回東瀛,與我麾下義士同戰,他們為我於絕境廝殺,我已不想再等了。”

    “好!”

    青青站起身來,一錘定音的說:

    “若大家都沒意見,就招李守國大將軍,李定國將軍,巫女玄魚和延威汗入京,與威侯,潔男再廟算一番,若此計可行,便以此來。”

    “我等,不等東瀛鬼眾來犯我中土,我們,直接打到他們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