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搶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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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二弟,下山去吧。”

    &esp;在這處安靜的小院之中,以神魂姿態,身形淡薄,懸於地麵的陸連山,語氣陰冷,卻又柔和的說:

    &esp;“以三妹和東方的性格,若非真的是已走投無路,斷不會出此下策,他兩人行此險事,又將其昭告天下,便是要做放手一搏。”

    &esp;陸連山能做隱樓樓主十多年,心中謀劃思索之細膩,自不必多說。

    &esp;他那淡薄的,散發著靈光的軀體之上,稍顯陰鴆的麵頰中,一雙眼裏盡是憂慮與憐愁,他對站在眼前,一言不發的弟弟說:

    &esp;“你若不去,若不現身,就是親手斷了你與東方之間的所有情誼過往,以東方的執拗,就算你狠下心,不露麵,他心神哀傷,卻也斷不會移情別戀。

    &esp;此後怕要孤獨一生,你兩之事或許就此終結。

    &esp;但這是將小妹推入了火坑之中!

    &esp;這事鬧的如此大,已是天下皆知,以陸家身份,和那太嶽山的江湖地位,小妹就算以後想要與東方和離,都怕不是那麽容易。

    &esp;你若不去,便是由著自家妹妹守活寡一生。”

    &esp;說到這裏,陸連山的語氣加重了一些。

    &esp;他說:

    &esp;“就算你不管自己,也得替小妹想一想吧?”

    &esp;“她已長大成人,所行所作,又有誰管得住?”

    &esp;陸歸藏啞著聲,帶著一股不知是憤怒,還是焦躁的語氣,回應說:

    &esp;“在送她離開此處之前,我便與她千叮萬囑,讓她勿要插手我與東方之間的事,她偏偏還要跳入那火坑之中。

    &esp;我也知她是好心,不想讓我在此了卻殘生,想幫助於我,但她不該如此。

    &esp;她這是在逼我。”

    &esp;“那又如何?”

    &esp;陸連山沉聲打斷了二弟的話,他說:

    &esp;“你也知小妹是在幫你,親人之間,相助相愛,乃是本分,不管你願不願意,這份情你都得受著!

    &esp;我也不知你是發了什麽瘋,好好的活人不做,非要和我等一眾鬼物在這鬼界廝混。

    &esp;這些時日,我見你如此蕭索落寞,心中已是不滿至極,我記憶中的弟弟,可不是這等窩囊樣子!

    &esp;自己的事,家族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等著你出麵去做。

    &esp;你卻像個縮頭烏龜,躲在這裏,自怨自艾,這等畏懼逃避姿態,哪裏像是個絕世武者?

    &esp;哪裏像是我陸家人!

    &esp;你若還認我是大哥,現在便收拾東西,勿要多言,連夜下山去!

    &esp;替我把小妹接回歸藏山莊,把我陸家祖地重建得當,再以家主身份,將我歸藏山莊美名傳揚天下!

    &esp;傳承家業,此為孝道,是你不可不做之事。”

    &esp;“大哥!”

    &esp;陸歸藏被逼到角落,他扣緊手中之劍,以落寞之態,反駁說到:

    &esp;“我曾為蓬萊前驅,差點做下毀亡天下惡事,又險些傷了東方性命,這已是不義。

    &esp;父親生還,與你戰鬥於此,護人間安危。

    &esp;他又不同意我與東方之事,我若再行離開,便是不孝。

    &esp;這蓬萊山中,妖物遍地,我身為武者,不在此禦敵,而已心中所思,拋卻這一切,那更是不忠於天下道義!

    &esp;我...”

    &esp;“放屁!”

    &esp;陸連山罕見的爆了粗口。

    &esp;這曾今的隱樓樓主,以雙手扣住二弟的肩膀,前後瘋狂搖晃,他以那鬼靈特有的蒼涼音調,大喊到:

    &esp;“說什麽不忠不孝不義,都是借口!你自己可信你所說?”

    &esp;“東方為你寧願放棄大俠道義,我不信你心中就連一絲波瀾都無,你口口聲聲所說,不過也隻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

    &esp;你覺得你傷害了他,無顏見他,你覺得你做了錯事,無臉再走江湖,我知你從小就是個敏感之人,歸藏,大哥是知道你的。”

    &esp;陸連山的語氣,又變的傷感一些。

    &esp;他看著眼前臉色煞白的二弟,說:

    &esp;“你看著強大,武藝強橫,但再在那凶戾軀殼之下,住的是一個柔弱的魂,以往和東方相處,並非你在以絕世武藝保護他!

    &esp;不是的。

    &esp;大哥我都看在眼裏。

    &esp;是東方一直在保護你,他也知你心中柔弱,或許是兒時眼見父親身死,家中敗落,便以那沉默冰冷,掩飾心中軟弱。

    &esp;你從小練武,從來都不是為了強大。

    &esp;你練武,隻是想要保護自己,你從小就有種不安全感,縈繞在你的魂靈之中。

    &esp;直到你遇到東方,那種不安全感才稍解一些。

    &esp;二弟,不是他離不開你,是你離不開他!

    &esp;莫要折磨自己了,也莫要作踐自己了,你心中所想所思,這蓬萊山上,哪一個鬼靈不知道?那張楚惡人辱你欺你,就是把定了你心中脈絡。

    &esp;那是你武道之上,最大的弱點。”

    &esp;陸連山放開雙手,對眼前陸歸藏說:

    &esp;“練武練到你這個境界,欲求強大,便要先補心中疏漏,我讓你離開蓬萊,回返世間,除了去救小妹,去見東方之外,也要你補全這漏洞弱點。

    &esp;若非如此,你在這蓬萊山中,與妖物作戰,便是險象環生,遲早要死在這裏!

    &esp;如今我已身死,小妹又入了忘川宗,我陸家基業,就要靠你這頂梁柱撐起,你的戰場不在這裏,歸藏。

    &esp;你是個江湖人,便回去江湖吧!”

    &esp;麵對大哥這番直指心底的話,陸歸藏無言以對。

    &esp;兩兄弟之間,或許從未如此深切的長談過,尤其是事關陸歸藏私人事務,但陸連山的這番勸解,卻是將二弟心中遮掩,破了個幹幹淨淨。

    &esp;陸歸藏無話可說。

    &esp;大哥不愧是了解人心。

    &esp;“但...父親。”

    &esp;幾息之後,陸歸藏有些落寞的低下頭,他動著嘴唇,說了句,陸連山那邊,表情也變化了幾絲。

    &esp;確實,這件事不隻是陸歸藏的私事。

    &esp;如今他兩兄弟的父親,還在蓬萊山中,若歸藏要下山,定然是繞不過陸文夫這一關的。

    &esp;而陸文夫,是個非常傳統的家長。

    &esp;他當武林盟主時聲望很高,那時的江湖也還純粹些,並沒有蓬萊這檔子糟糕事,江湖上最大的麻煩,也不過是魔教中人偶爾作亂。

    &esp;他也是個很好的父親,很好的丈夫。

    &esp;對發妻一往情深,就如那張莫邪一樣,在發妻因病身亡後,便有些一蹶不振,心勞神傷,導致在東海之濱與後起之秀對搏時,落敗身死。

    &esp;那已是陳年舊聞,後來卻又得了自家大兒子入魔障一般的守護相助,取得魂魄不散,終在十多年後,以神魂之軀複蘇。

    &esp;這件事算不上喜事。

    &esp;但對於陸文夫而言,能親眼看到兒女長大,陸家後繼有人,又見家中團結,自是欣慰的。

    &esp;但對於這位死而複生的亡魂大俠而言,也有煩心事。

    &esp;便是自家的二兒子,被視作歸藏山莊衣缽傳人的陸歸藏的人生大事,老父親也不知道是哪一環出了問題,讓歸藏的人生出現了如此巨大的逆轉。

    &esp;以自家兒子的相貌品性,武藝人品,若要在江湖尋得佳偶相伴,絕非難事,就算不從江湖尋覓,以陸家的家世,在紅塵中尋得一房大家閨秀,或者小家碧玉,那也是輕鬆簡單。

    &esp;但陸歸藏就是不喜歡。

    &esp;自家兒子對女性不假辭色,卻心中欣賞另一名大俠男兒,這著實讓老父親陸文夫就算是身做陰魂,也不得心中安寧。

    &esp;他是不願的。

    &esp;“不告訴他!”

    &esp;陸連山很快打定了注意。

    &esp;他對二弟說:

    &esp;“父親此時還在武境中修行,近來妖物攻伐劇烈,中部山中每日都有大戰,父親一心撲在戰事上。

    &esp;你今夜就悄悄下山,一切都交給大哥我,我會替你阻攔,之後就待在人間,直到父親氣消了,你再來蓬萊拜會。

    &esp;事關小妹人生,父親就算心中不願,也會留幾分情麵。

    &esp;現在就走!

    &esp;莫要耽擱了。”

    &esp;在陸連山的催促中,像個提線木偶一樣的陸歸藏,收拾了幾樣東西,帶著滿腹憂思,踏足小院之外。

    &esp;大哥還在叮囑該如何行事,結果兩兄弟剛出院子,就見寒月之下,一人正背負雙手,擋在兩人身前,通往山門的路上。

    &esp;身形挺拔,頭發花白。

    &esp;雖不握劍,但身形就如一把劍一樣,透著一股內斂的銳利鋒芒。

    &esp;“你兄弟二人,要往何處去?”

    &esp;陸文夫轉過身來,看著自己兩個兒子,他麵無表情的說:

    &esp;“連山,我看歸藏待在此處,磨礪武藝就挺好,這些時日,歸藏在諸位高手指導下,武藝又有大進,每日搏殺越發強橫。

    &esp;登入絕頂,時日可期。

    &esp;為何非要勸他下山?”

    &esp;“爹!”

    &esp;陸連山被這一問,當即浮起身體,擋在二弟身前,對老爹大喊到:

    &esp;“此乃歸藏私事,你就別管了吧。”

    &esp;“人倫傳承,乃為家族興衰之本,他是我兒子,你讓我不管?”

    &esp;陸文夫哼了一聲,厲聲說:

    &esp;“歸藏心魔纏身,不得遠離那禍亂之源,不得世外清修,便不得解脫。你身為他大哥,卻鼓動他入那魔道之中,我看我對你也是疏於管教!

    &esp;那一日在齊魯一戰時,我已表明想法。

    &esp;我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我陸家子弟,對一個男人一往情深!”

    &esp;“家族傳承已延續!”

    &esp;陸連山反駁到:

    &esp;“我有兩兒一女,就在寧波,莫非他們也不是你孫兒孫女?當初就已說好,傳承之事由我來,歸藏和玉娘過他們的人生就好。

    &esp;父親為何非要將二弟逼迫於此?

    &esp;使他心中不得快樂,遺憾一生,莫非這就是父親你想要看到的?”

    &esp;“不用你來說!”

    &esp;陸文夫狠狠瞪了一眼大兒子,眼見陸連山還要再說,左手一點,便有鬼道秘術化作束縛,將陸連山困在原地,如定身一樣,無法再吐露隻言片語。

    &esp;沒了陸連山打擾,陸文夫的目光,落在了低著頭的二兒子身上。

    &esp;他沉聲說:

    &esp;“我要聽你親自說,歸藏。

    &esp;你是要留在這裏,磨礪武藝?

    &esp;還是要回去紅塵,與那人長相廝守?”

    &esp;“嗚、嗚”

    &esp;陸連山被拘禁在原地,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嗚嗚聲音,用眼神催促弟弟,陸文夫也沒有立刻動手,他就擋在陸歸藏身前,似是在耐心等待兒子的答複。

    &esp;在這兩人的注視中,陸歸藏長出了一口氣。

    &esp;他背著包袱,緊了緊手中劍,抬起頭來,俊秀的麵色蒼白些,但這一次的眼中,卻多了些堅持與執拗。

    &esp;像極了那一日,齊魯時麵對強敵也不願退卻的東方策。

    &esp;他看著父親嚴厲的雙眼,說:

    &esp;“大哥方才,有句話說到我心坎裏了。

    &esp;他說我練武這些年,並不是求強大,隻是求心安。確實如此,爹,在你死後,我發了瘋的練武,不求名揚天下,隻求護住親人。

    &esp;武藝於我而言,並非一生追求,隻是...手段。

    &esp;我想要的,也不是登臨世間絕頂。

    &esp;我和大哥,其實沒什麽不同,他為了保護我和玉娘,寧願入蓬萊,毀一生,我為了護住親人好友,也可以放棄求武之心。

    &esp;玉娘和東方在等我。

    &esp;他們肯定是已找不到其他辦法,才會出此下策,這是他們對我最後的呼喚,最後的懇求,我...

    &esp;我必須去!”

    &esp;陸歸藏手腕一轉,觀滄海長鳴一聲,置於身前。

    &esp;那劍刃抵向父親。

    &esp;陸家劍客咬著牙,大聲說:

    &esp;“我要護著妹妹,重建歸藏山莊,我的戰場不在這裏,我的戰鬥也不止這裏。我要回去,要和東方長相廝守。

    &esp;我早該回應的,拖到現在已是大錯。

    &esp;爹。

    &esp;恕孩兒不孝!”

    &esp;話音將落,觀滄海便以劍光暴起,攻向眼前陸文夫,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意,那是從未出現在陸歸藏劍術中的一抹情緒。

    &esp;他的劍,一直如他的人一樣俊秀,冷漠,精準,從未有今日這般熱烈,燃燒與爆發。

    &esp;那劍中所缺一味,似是在今日補齊。

    &esp;就好似精致的軀體之下,又多了一個真實的魂。

    &esp;劍光湧起,籠罩陸文夫全身四處,又被那修鬼道的神魂,以劍禹雲步的靈妙閃身躲過,並未被殺傷一絲。

    &esp;但被逼退的一瞬,陸歸藏的身影,就如掠起的鴻雁,衝過山道,直往山門而去。

    &esp;他不敢回頭。

    &esp;不敢停留。

    &esp;以父親如今鬼道加劍術的威能,雖無實體相搏,但一旦被纏住,自己今日想要脫身,就不可能了。

    &esp;這個心中燃起火焰的冰山劍客,隻能爆發全力,往山下飛掠。

    &esp;在山門之外,墨家工匠設下通往東海之濱天機閣的靈陣,可以一瞬挪移近千裏,隻是目前還未向江湖客開放,隻需墨家人自己使用。

    &esp;那裏...

    &esp;隻要跑到那裏...

    &esp;一切都會好的,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麽做,但...那裏,將是他,邁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