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武林大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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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在蘇州陪著師兄一家,在落月街住了一個周,又在琴台那邊流連幾天,一路拜訪了過去很多故人。

    宋乞丐,蘇管事,還順路去了趟臨安,在重建的涅槃寺裏,又待了一個周,然後,一家人和一群隨行者,就踏上了回返燕京的路。

    武林大會快開始了。

    當然名義上的“女皇”,這會正巡遊過瀟湘和江西,往兩廣去呢,這一路上還發生了些很好玩的事。

    沈蘭之前就聽幽寒報告,說是一夥隱樓餘孽,打算趁著女皇南巡,搞些事情,結果消息走漏,在江南無錫一代被一鍋端了。

    但在江西,還有一夥餘孽,逃過了追捕,他們聯合一批從東瀛偷渡過來的鬼武和陰陽師,組成了一支精銳小隊。

    在新餘附近,發動了一次針對女皇車駕的襲擊。

    計劃周密,人員齊備。

    在付出極大犧牲之後,成功的將包括憂無命,花青在內的禦前高手們都引開,再由四名擅長潛行的大鬼武,聯手對女皇發動刺殺。

    本該是萬無一失。

    結果...

    人確實衝進馬車車廂裏了。

    但一進去,就如泥牛入海,再無生息。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秋樂的簡直合不攏嘴。

    他實在是無法想象,那四個大鬼武在看到“女皇”以天璣妙劍,輕輕鬆鬆破去鬼力,砍掉他們腦袋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該是什麽樣?

    說好的女皇呢!

    為什麽車駕裏的,會是一個易容的大宗師?

    莫非,這是一場專門針對他們這些餘孽的陷阱?

    女皇親自做餌?

    這也太看得起他們了吧?

    這個消息也成了青青這幾日裏,最大的快樂源泉,每每提及此事,大楚女皇都要吹噓一番,說自己洪福在身,又說自己神機妙算。

    沈秋也不和她爭,青青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人生嘛,開心就好啦。

    “不是我吹,大哥,我前些時日,練刀有所感悟,覺得自己的刀意迸發,就在這數月之間,若能趕在武林大會開始前,練出刀意。

    那這一行,咱河洛幫可就要大大揚名。”

    在從蘇州沿海去燕京的大船上,船艙之外,船舷邊,披著衣服,抱著刀,坐在那裏的李義堅,正口若懸河的給身邊釣魚的沈秋吹牛說:

    “其實能不能取得好名次都不重要,主要是不想給大哥你丟人。”

    “你聲音小點,別驚到我的魚。”

    沈秋手裏抓著竹竿,對身邊李義堅說:

    “都是當父親的人了,做事說話還這麽毛毛糙糙的。

    江湖都盛傳,說你李幫主乃是性情中人,但好歹執掌河洛幫數千幫眾,也是江湖大派頂流,總的沉穩一些。

    你這養氣功夫,真的差了火候。”

    “嘿嘿。”

    被沈秋這麽一說,李義堅倒沒有什麽太大反應,他笑嘿嘿的說: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這麽個人,壓抑著反而不好,如大哥你氣定神閑,我是學不來的,強行去學反而不美。

    不如就這麽自由自在,理念還通達些。

    對了,大哥,我家牛兒,可能入大哥你眼?”

    牛兒,就是李義堅的大兒子,今年五歲,小小年紀,就已開始被父親帶著練武了。

    這孩子,是李義堅與含香所生的第一子,之下還有個女兒,是今年三月剛出生的,含香這會並未隨行,留在洛陽,照顧家中女兒。

    “牛兒根骨不錯,從小又被李伯父和你,以各種藥浴浸泡軀體,小小年紀,便長得虎頭虎腦,確實是有練武天賦的。

    比我當年好太多了。”

    沈秋手中魚竿一動,卻並未有魚兒上鉤,水下還傳來一股怪異氣息,讓沈秋皺了皺眉。

    他一邊和李義堅說話,一邊將一縷靈氣順延魚竿魚線,打入下方海中,海水泛起漣漪,驚動下方正在上浮的巨大黑影。

    那未知之物上浮的動作猛地一停,就好似被驚嚇到,急忙擺動尾巴,快速下沉,往海溝潛去。

    上方那氣息如淵似海,威嚴似山。

    它這初生神智的小妖,惹不起。

    李義堅卻並未覺察到這一息之間發生的事,他這些年武藝精進,但到底是凡俗武者,感知武者氣機還行,一遇到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就有些抓瞎。

    他這會,正聽的大哥評價自家孩兒,聽到讚賞,便喜笑顏開。

    又往沈秋這邊湊了湊,低聲說:

    “大哥既然說我兒有天賦,不如就收了我兒為徒,可好?”

    “我精力不足,已不收徒了。”

    沈秋瞥了李義堅一眼,他說:

    “再說,你身為河洛幫幫主,天下聞名,以後你家牛兒,莫不要繼承河洛幫基業?為何要還把兒子,塞進忘川宗中?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忘川宗,不涉江湖紛爭,也肩負著抵禦妖患的使命,以後萬一有個大戰將起,你這不是親手把牛兒送進火坑裏?”

    “大哥你這話就說的不對。”

    李義堅搖了搖頭,一本正經的說:

    “當年我接下河洛幫副幫主時,就說過,我就是個守門的,這洛陽河洛幫,始終是雷家基業,英雄碑還立在城外呢,我豈能食言?

    如今,詩音大小姐雖成聖火教聖女,又與小鐵兄弟喜結連理,但他們以後有了血裔,這河洛幫,便是要還回去的。

    那不是我李家私產。

    再說了,河洛幫如今聽著名氣大,但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著是江湖門派,實際上就是中原商人抱團,最大目的還是為了做生意方便。

    這樣的門派,繁榮是繁榮,但總是少了點味道,我兒以後要走江湖,就得走的純粹,我也不想讓我兒和我一樣,沾上些銅臭氣。”

    說到這裏,李義堅豪氣大發,他仰起頭,眺望著天際,那裏有已看不到的蓬萊山。

    他帶著一股向往,說:

    “大哥說入忘川宗便是入火坑,與妖物作戰,也確實凶險,但那又如何?我輩武者,行走江湖,要的不就是這個護道眾生的道義嗎?

    既然要走江湖,那就要當大俠!

    和人打架有什麽意思?

    打贏了也沒什麽好吹的,我家牛兒,以後要做天下間一流的豪傑大俠。

    為這天下眾生,護的此界平安。”

    沈秋對李義堅是了解的。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沈秋多半會覺得那人是在吹噓,但李義堅不是。

    這夯貨從頭到尾就沒變過,這就是他心裏的真實想法。

    但沈宗主依然沒有答應。

    他繼續釣著魚,對自家兄弟說:

    “牛兒以後要走什麽路,我看讓他自己選更好,你也莫要忘了,當年伯父逼你做商人時,你想走江湖,卻求不得的苦楚。

    當年你如何苦,如今也不能讓牛兒再走一次。

    不過你也別急,你這請求,我應下了。

    若是牛兒長到八九歲,懂得事理,自己說要入我忘川宗中,那昆侖山中,玉娘麾下,自有牛兒的徒弟份位。”

    “好!”

    李義堅聽到沈秋答應,頓時興高采烈。

    他拍著胸口說:

    “大哥放心就是,我絕不逼我兒做選擇,但我信我兒亦會做出好選擇的。還有,大哥,小虎和小勝的兒女也將出生,他們這會走不開,也托我向你說說情。”

    “好家夥。”

    沈秋眨著眼睛說:

    “你們三兄弟,這是認準我忘川宗了,一個個的,都要把兒女送入火坑裏。

    行吧,既然答應了你,再答應小勝小虎,倒也無妨。

    隻要孩子們願意來,我忘川宗就收下,根骨不行也無妨,我宗中,隻有忘川經妙法,足以調整根骨。

    就當是...

    一報還一報了。”

    最後半句話,沈秋並未說出,其中緣由,也隻有他與青青兩人知曉,而這兩人,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當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勿要再提。

    這兩兄弟說完了私事,又開始說起近來江湖傳聞,李義堅最喜歡說這些事,他是個很純粹的江湖人,把整個江湖都視為自己的家事一樣。

    “之前我和大胡子有過一番書信往來,大胡子那一手逐鬼羅刹刀意,堪稱江湖一絕,可惜,聽說是黃河口那邊,近來鬧出鬼患。

    他神武盟走不開,大胡子也不能去參加武林大會。”

    李義堅一臉遺憾的撫摸著懷中貪狼刀,說:

    “本還想在大會上,和大胡子切磋刀法呢,我現在也算是知道了,為何山鬼大哥非要一心歸隱,這武藝越高,江湖上越是敵手難尋。

    尤其是我們這使刀的。

    人數雖多,但走到頂峰的,畢竟少些,原本還有個張楚,可惜那人也死了,青青麾下憂無命,也是好手,可惜他現在還在兩廣,肯定也趕不回來。

    這用刀高手,比起用劍的人,當真是少了許多。”

    見李義堅一臉唏噓,好似無敵寂寞之態,沈秋聳了聳肩,說:

    “李幫主,沈某不才,於刀術一道,也有些體悟。今日你看咱們兄弟無事,不如由我來和你練練手?

    也滿足一下你這高手寂寞的苦楚可好?”

    “來不了,來不了。”

    李義堅哈哈一笑,連連擺手,沒皮沒臉的說:

    “咱不敢和大哥動手,就怕大哥沒收住力,一拳把我打死了,哪裏說理去?

    我老李這兩手莊稼把式,如今都已感覺到敵手難尋,想來以大哥如今武力,這寂寞之心,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還行。”

    沈秋盤坐在船舷上,陽光下,海風吹拂,他語氣悠然的說:

    “我和你們這些武瘋子不一樣,曾經也癡迷武道,後來發現,這世界上,有比練武更重要的東西,幸虧發現的早。

    所以寂寞,談不上的。”

    說到這裏,沈秋停了停,他對李義堅說: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有個強大的對手尚未打敗,或許等我打敗老祖之後,也會有你所說的那種寂寞之感吧。

    但義堅,這個世界是很大的,你可曾想過,這個世界之外,那片我們每日都見的星空裏,有些什麽東西嗎?

    你可曾有過期待,遨遊星海之間,博覽大千世界?”

    “沒有。”

    李義堅老老實實的說:

    “兒時有曾想過,聽了仙人故事,就會去想,此界之外,或許還有其他世界,但長大之後,就不想這些了。

    練武之後,更是如此,這武道一途,尚未走到終點,尚未魚躍龍門,自然沒時間去考慮武道之外的事情。

    就如大哥所說,或許,未來我走到大哥這一步時,天下已無敵,也會仰起頭,去看星空,去尋找更多的對手吧。”

    待李義堅說完,兩兄弟又陷入了沉默,不過大概是沈秋的問題,引發了李義堅的好奇,幾息之後,他抬頭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問到:

    “大哥,你說,星空裏,真的還有其他世界嗎?那些世界裏,真的有如我們一樣的人嗎?他們也練武嗎?”

    “有。”

    沈秋肯定的說了句,停了一息,又說到:

    “不過他們可能不練武,或許會修仙,或許會走墨家機關術,或許會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法術。

    或許,平平常常,菜雞羸弱,連隻農家大鵝都打不過。

    更或許,他們和我們外形都不一樣,千奇百怪,盡在這群星大千。

    其實,我挺想去看看的。”

    沈秋笑了一聲,手中魚竿一揚,一尾鮮豔的海魚,被魚線帶著,躍入空中,濺起水花漣漪。

    宗主看著那條魚,他輕聲說:

    “就像是這味魚兒一樣,咬鉤或許並不是因為饑餓,隻是因為好奇。不管緣由如何,不管何人撒餌,不管前路如何。

    這二十九年前丟下的一把香餌,沈某,如今也吃了。

    就去看看吧。

    看看那星空裏,到底有誰,有什麽樣的際遇,在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