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叩鼎篇 第三章 字字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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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峰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趴在一棵大鬆樹上睡覺,睡著以後鬆樹變成了一頭青牛,馱著他到了一個景色秀麗,鳥語花香的地方。
似乎,還有一個非常好看的小姑娘,正抱著一把比她自己還要高的芭蕉扇,給他扇風。
明明才過了冬,天怎麽這麽熱了?
前幾天龍抬頭的時候,不是下雨了嗎?下雨以後,應該更冷了啊!
啊,雨水怎麽流到這裏來了!他忽然感覺屁股底下濕了一片,登時清醒過來。
很濕,還有點兒熱。啊!不好!難不成我又——
想到這裏,他猛地一下爬了起來,轉身望向剛才被“雨水”浸濕的地方。
扇扇子的小姑娘被他“詐屍”一樣的醒來方式嚇了一個趔趄,扔下扇子,尖叫著,像逃命一樣飛奔出去。
他轉頭看了一眼,見外麵風和日麗,陽光很好。
剛才躺著的地方是一張石床,很大,上麵到處都是水漬。而他自己則像是被人剛從水裏撈出來,渾身上下,幾乎每一寸肌膚都掛著水。頭發儼然就是一團水草,甚至比水草更濕。
這是哪兒?
“這兒是千潯峰。禦鼎山的‘天地寶庫’!是禦鼎山五座山峰裏麵風景最好,氣候最佳的地方。有數不清的奇珍異草,數不清的飛禽走獸,造化神秀,四季如春。”
門外走進來一個白衣男子,正是陳玄清。
在他身後,跟著剛才跑出去的那個小姑娘,手裏緊緊攥著一把木劍,粉色的木劍。
石青峰在那把木劍上掃了一眼,皺了皺眉,道:“四季如春,很沒趣啊!”
陳玄清嗬嗬一笑,問道:“見到它了?”
石青峰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道:“見到了。沒有想象中大!”
陳玄清笑了笑,沒有接話。把端著粉色木劍的小姑娘領到身前,對石青峰說道:“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回頭會有執事弟子過來,替你收拾一下。你要是找我,就叫她帶你去。她叫霜兒。”
說完以後,在霜兒肩上輕輕拍了幾下,湊到她耳邊說道:“他隻是一個小哥哥,比你大了兩歲。不是妖怪!你看,他長得多好看啊!”
霜兒轉頭看了看陳玄清,似乎對眼前這個冒了三天熱氣的家夥並不放心。
陳玄清又道:“他以後就是你的小師弟了。哪兒有師姐用劍指著師弟的道理?”
霜兒覺得這話有些道理,把劍交到右手,立在身後。左手學著大人的樣子,並攏二指,立在身前籲了口氣。
陳玄清微微一笑,對石青峰道:“這是你師姐,霜兒。雪傲霜的霜。”
說罷,轉身走出屋外,對著陽光伸了伸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雪傲霜的“霜”?怎麽會有這種解釋?欺負人吧!
一道劍光閃過,屋子外麵飛來一個胖子。
何呂施。禦鼎山最愛湊熱鬧、最愛管閑事的何呂施。事實上,這已經是他第十一次來了。
三天前,十八將石青峰從雷陣外麵背回來以後,他體內就像燒了一鍋開水。渾身滾燙,熱氣從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往外亂竄,汗水像體內發了洪災,一波接著一波。若不是千潯峰上靈藥無數,天天用靈丹喂著,恐怕一條小命早就沒了。
這三天來,何呂施早上一趟,中午一趟,晚上睡前之前還有一趟,一天三趟,從未斷過。
及至今日,整整來了十一次!盼了三天三夜,終於見到了陳玄清從山下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咳咳——”
何呂施站在外麵,故意提高嗓門咳了兩聲。作為天闕峰上的長老兼掌門千金唯一的師父,他自然不能自降身價,進去見一個剛剛上山的孩子。
即使他是陳玄清帶回來的,哪怕是掌門真人親自帶回來的,那也不能掉了身價!
石青峰正坐在石床上愣神兒,正在回憶三天以前的事情。
“咳咳——”
何呂施又把嗓門提高了些,這一下用上了丹田之力,遠處山上幾個采藥的弟子不約而同抬起頭來,朝這邊看了過來。
何呂施感覺有些用力太過,忙不迭伸了伸手臂,又彎了彎腰,做出一副晨練的樣子。
石青峰耳朵嗡的一聲,終於回過神來,站起來朝外麵走去。
“站住!”霜兒雙手抱劍,站在原地喊了一聲。
“我是師姐,你跟著我!” 一麵說著,一麵大搖大擺的走到石青峰前麵,先他一步跨過了門檻。
何呂施聽見腳步聲響,趕緊整好儀容,抬頭挺胸,雙臂抱在胸前,用側身對著門口,擺出了天闕峰長老兼掌門千金師父的姿態。
“下站何人?報上名來!”
何呂施渾身上下打了個哆嗦,下巴差點兒掉到地上!他萬萬沒有想到,身後居然傳來了這麽一句!
作為禦鼎山第一補刀劊子手,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跌在了一個小姑娘的手裏!
而且,跌的體無完膚,像餅那麽大的一張臉,摔得稀碎!
他聽出那是霜兒的聲音,隻希望她認出自己,不要再來第二刀。
“何叔叔?你又來啦!”霜兒將他認了出來。像他這樣有特色的的人,很難不被人認出。
“又來啦……又來啦……又來啦……又來啦……”
何呂施耳邊像飛過一群烏鴉,每一隻烏鴉都在叫著:又來啦……又來啦……
縱橫補刀界幾十年,何曾受過這等淩辱!
“誰又來啦?”屋子裏麵傳出另外一個聲音,比剛才霜兒的聲音大了許多。
天啊!作孽啊!報應啊!殺了我吧!
這一刻,何呂施真想禦劍飛走。但轉念一想,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往後總歸有見麵的一天!不如一次性把臉丟盡,現在丟盡,以後想丟也沒得丟了!
這樣一想,心裏立刻暢快了不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換了副輕鬆地表情,轉過身來。
石青峰來到門外,見到何呂施後突然皺了皺眉,盯著他道:“你有病!”
補刀四連擊!刀刀入肉,字字剜心!是可忍,孰不可忍!絕不再忍!
何呂施雙手叉腰,暴跳而起,破口大叫:“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你——你說我哪兒病了?啊?說呀!我哪兒病了!我病我礙著你了?我——我——我吃你家藥了?”
小師姐目瞪口呆,大師弟一臉詫異。兩個人不約而同退回了屋裏。
“師弟,你把門關上吧。”
“嗯。”
門縫裏,傳出一個蚊子一樣的聲音:“你有疾在腠理,不治將益深!”
“你——!”
何呂施氣急敗壞,祭出飛劍,化作一道劍光,破空而去。
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捋了捋胸口,籲了口氣。
將手抬起來的時候,石青峰突然發現之前那道變成赤色的掌紋,已經恢複了原來的顏色。但那些細紋還在,而且似乎比之前多了幾根,就像樹根紮入泥土一樣,長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