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叩鼎篇 第九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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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銜春泥,新樹和煙暖。山裏日子飛快,一晃半月有餘。
石青峰來到禦鼎山後,迎來了第一個陰天。似乎要下雨了。
“黑雲壓身,不吉利啊!”石青峰抬頭看了看天,意味深長的歎了一句。
他向來喜歡晴天,遇到下雨就感覺心裏像發了黴,又濕又冷。記憶中,他見過一次在晴天下的雨,雨水晶瑩透亮,落在地上就像粒粒珍珠落到了玉盤裏麵。那是他唯一喜歡的雨,隻見過一次,再也沒有見過。
“心中有春秋,身外無寒暑。”師父以前教導他道。
“你說的是春夏秋冬的春秋,還是那把叫春秋的劍?”石青峰道。
“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你覺得什麽都不是,就什麽都不是。”師父道。
新入門弟子的課程已經學了不少,接下來會有一場考試,督促一下新人對所授功課的溫習。
溫故而知新。
但在這場考試之前,石青峰卻迎來了另外一場考試。一場拚上性命、關乎生死的考試。
千丈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眼神冰冷、看上去還有些陰鷙的男子。
石青峰看到那個男子,立刻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過這種眼神!
“我叫絕名。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名的絕名。”那男子淡然說道。
又道:“當然,你可以換一種理解,凡是我不喜歡的名字,都會從我眼前消失!”
“你覺得禦鼎山這個名字怎麽樣?”石青峰道。
“我說的是人名,不是山名,比如——石青峰。”
“你怎麽知道,石青峰就不是山名?”
“是不是山名,一試便知!”
“絕名?”丁若塵從遠處走來,一眼認出了站在石青峰麵前的那個男子。
絕名——雷澤峰峰主唯一的關門弟子,與老雷主關係非同尋常。在禦鼎山年輕一輩裏麵,是唯一能夠與萬仞峰上的白羽、涿光峰上的聞笛一爭高下的後起之秀。
兩年前,絕名因為誤傷同門,被雷澤峰峰主派到外麵曆練。一路上斬殺妖邪無數,更是孤身一人穿越了南海大荒山。現在曆練歸來,據說紫府元鼎又向上提了一階,已經達到第六階,極有可能是禦鼎山三位後起之秀裏麵紫府元鼎最先達到第十階之人。
但像他這樣一個極少露麵,從來沒有過朋友,眼裏隻有喜歡與不喜歡、殺與不殺的冷血之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了千丈岩上?
以往但凡有他出現的地方,必有血光!就連禦鼎山每兩年一次的“叩鼎禮”,老雷主也都從來沒有讓他參加過。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傷了同門,將天闕峰上一名頗有背景的弟子打成了重傷。若不是老雷主仗著輩分極高,扔出一張老臉極力袒護,估計早就被關進雷獄,亦或是被趕出了山門。
禦鼎山的劍,可以指天指地,但不能指向同門。傷人八百,自領一千,這是禦鼎山曆代以來的規矩,也是禦鼎山統道天下的規矩。
“絕名師兄!”丁若塵遠遠的喊了一聲,生怕他做出什麽對石青峰不利的舉動。
絕名回頭看了一眼,但隻是看了一眼。
接著,手裏那把黑色的長劍突然飛出,徑直朝丁若塵飛了過去,在她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堪堪停了下來。
丁若塵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劍指向自己,而且就停在自己麵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頓時冷汗直流,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如何是好。
絕名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石青峰道:“你一定有辦法替她解圍,是不是?”
石青峰毫不猶豫的答道:“是!”
說罷,徑直走到丁若塵身邊,拉起她滿是汗水的手,將她帶到了屋裏。
“小土,你去裏麵等我,我一會兒給你背《太長經》。”石青峰一邊說著,一邊關上房門,順便掛了把鎖。
“這就是你替她解圍的方式?”
“我一向喜歡最簡單的方式。”
“我也是。”
劍鞘飛起,徑直撞向石青峰。石青峰飛起,徑直撞向房門。房門飛起,徑直撞向屋裏。
一個禦府境中期,擁有六階紫府元鼎之人,對一個毫無修行的人出手,無異於以石擊卵。
石青峰本能的伸出雙手,想要抓住門框。但無奈劍鞘衝撞的力度太大,速度太快,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倒著飛進了屋裏。
“絕名!你瘋了麽!”屋裏傳出丁若塵撕心裂肺的哭聲。麵對一個紫府元鼎比自己高了三階的人,她知道即使自己拚上性命,也未必能傷的了他。何況自己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劍。
石青峰接連吐出兩口鮮血,張大嘴重重的喘了兩口,對丁若塵道:“小土,你過來。”
丁若塵抹了把眼淚,湊到他跟前。
石青峰吐出一口鮮血,定了定神,輕聲道:“隻有一次機會,你記住了!”接著,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告訴她如何如何。
說完以後,大口喘著粗氣,隻覺得渾身上下像要裂開一般,五髒六腑翻江倒海,不斷有血湧上喉嚨。
丁若塵抱住他嚎啕大哭了幾聲,接著,像發瘋一樣衝了出去。由於衝的太急,跨過門檻的時候被門檻絆住摔了一跤。順手撿起放在門檻的一塊板子,雙手高高舉起,朝絕名撲了上去。
絕名向前一步,徑直朝屋裏走來,似乎並沒有把丁若塵放在眼裏。
丁若塵舉著板子衝到絕名身前,對上他那雙冰冷刺骨充滿殺意的眼神,雙手突然顫個不停,被他逼著一步一步退了回來。
石青峰將一口湧到喉嚨的鮮血咽了回去,咬了咬牙,對丁若塵說道:“小土,扶我——”
絕名冷冷的說道:“看來,石青峰這個名字不適合你。”
石青峰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極力壓製著體內不斷翻湧上來的鮮血。但即便如此,仍舊有鮮血不斷從嘴角流出。直到他再也壓製不住,張嘴吐出一口,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任憑鮮血從嘴裏不斷的流出。
丁若塵見用來擦血的手帕被鮮血浸透,隻好放下石青峰跑到門邊取來一條毛巾。
取完毛巾以後,又到處翻箱倒櫃找藥,好不容易翻出幾顆辟穀丹,一股腦兒給他塞到了嘴裏。
接著,又在屋裏到處翻找……
絕名冷冷的看著,看著鮮血從石青峰嘴裏流出,眼神中充滿了失望。
這時,丁若塵突然悄無聲息的舉起手刀,從絕名背後朝其頸部狠狠地劈了下去!
以禦府境初期的修為偷襲禦府境後期還未破鏡的修為,若能在最不被注意到的地方,找準對方最薄弱的部位,施以全力,在很大概率上能夠一擊成功。
除非——那個被偷襲的人是絕名!
一個從外麵曆練了兩年,大小戰無數,殺伐無數,孤身一人穿越了大荒山的人!
拋開從無數戰役中磨煉出來的警覺,單是大荒山裏潛藏在各處,不分晝夜時時刻刻準備發動攻擊的毒蟲、猛獸、妖邪、鬼怪,就足可以讓他成為同等修為裏麵最警覺、最敏銳之人!
絕名驀然轉身,抓住了丁若塵劈到一半的手刀。丁若塵舉起另一隻手,絕名也伸出另一隻手。
絕名嗤道:“憑你也想偷襲我?”
丁若塵一邊哭喊一邊用力掙紮,但兩隻手就像被釘在了牆上,絲毫動彈不了。氣急敗壞之下,張嘴朝絕名手上咬去。同時,猝然飛起一腳,朝他襠部踢了過去。
絕名雙手一分,將她拉向兩邊。同時雙腿一並,丁若塵腳上一痛,猶如踢在了一堵牆上。
絕名冷笑道:“這就是你們千潯峰的本事?”
話音未落,耳邊突然傳來“嗡”的一聲。接著,大腦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整個人軟軟的倒了下去。
石青峰站在石床上晃了幾下,扔掉手裏兩塊斷了的板子,道:“這就是千潯峰的本事!”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是有時候,需要有一隻蟬,來引螳螂上鉤。
丁若塵使勁兒一掙,從絕名手裏掙脫出來。伸手從懷裏摸出一顆黃色的丹丸,遞到了石青峰嘴邊。
石青峰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眼睛望向床頭,床頭上放著一本很厚很厚的書。
丁若塵趕緊把書取過來,打開一看,隻見在裏麵空白的地方,並排嵌著三顆黃豆。
取出一粒,塞到石青峰嘴裏。想了一下,又把自己手裏那顆黃色的丹丸一並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