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幽州曲 第五十五章 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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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這是一座帶著淒涼色彩的古城,它曾是世界上一顆不可磨滅的璀璨之光,它也被外族踏足過,也被一把火燒了一個精光。

    那名毒士在一矩點燃它之前留下了著名的話——“此城於我已無用!”,洛陽長時間的休養生息之後才得以煥發曾經的半分光彩。

    大唐建國之初,在覺得國都的時候,所有人幾乎都沒有考慮過洛陽,甚至有人戲稱洛陽為“落陽!”是國祚如落日一般,定不長久。

    它就是這樣一個城,它輝煌過,淒涼過,現在的它成了長安最好的陪襯。

    亦如東升西落的日一樣,洛陽和高先誌同樣如此。

    那天,他駕著馬帶著隨從踏入洛陽之時,城內卻堆積了一層層的落葉,它們燃盡了最後的火焰,全身幹枯地躺在地上,等著入土為安!

    蕭瑟,應景!

    此正逢春之時,待他回鄉迎接他的卻是一顆顆樹的離去和落葉歸根,倒真是無比諷刺呢!

    這位老將軍是洛陽家喻戶曉的人物,也是很多洛陽人引以為傲的英雄了,告老還鄉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洛陽。

    他是三朝老將,算上喜帝,這位老人曆經高宗,武皇,喜帝,明皇,整整四朝,可以說是當世輩分最高的將軍了!

    伴隨著他“榮歸故裏”,一些流言蜚語也灑滿了大街小巷。

    三朝老將,西域都護府將軍為何一戰未打就辭官歸鄉?

    有的人說人終有老時,能活著回來也算善始善終了。

    也有流言將高先誌比作飛將,感言“李廣難封”,為唐廷效力一生,最後歸鄉之時無一官半職養老不說,爵位是一個也沒撈到!

    多少城裏的言語傳到老人的耳中也隻是一笑了之,他真的老了!

    已至正午,歸鄉之後,高先誌的日子簡單了許多,他無須披甲入營,日夜操練,他現在過的是每天閑散的生活。

    一生戎馬,最後當真要死在病床之上嗎?

    老人漫不經心地走在自家的後院之中,做著飯後的消化運動——散步。

    他衣著整潔工整,一身白衣,衣角打理地整整齊齊,隻是白發未稍加打理,一頭散亂的落在頭上。

    “老爺,老爺!”一旁的仆人身後追趕上來。

    “怎麽了?”

    仆人跑到高先誌麵前,先是喘著氣,然後說道“您快去看看吧,前院的花死了好多!”

    高先誌白眉一鎖,衣袖一揮,疾步向前院走去,“待我去看看!”

    為將者,除了征戰四方之外自然也會有點自己的所愛之物,高先誌披甲轉戰南北一生,曆經大戰無數餘次。

    他手上沾染的血可想而知,閑下來種些花草對消除自己心裏的那股戾氣有所幫助,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一聽見自己種的花死了不少,老人心急如焚,步子也是越邁越快就差跑起來了。

    “老爺,您看。”仆人拿起其中的一個花盆遞到了高先誌的眼前。

    它的腰彎了,一蹶不振,不會再起來了,它將一步步地消散,亦如被火焰吞噬的柴火一樣。

    高先誌原先精神煥發,如今眼裏望著那枯萎不堪的花,仿佛又憔悴了三分,花死了,人也要入土了嗎?

    老人搖了搖頭將花盆遞到了仆人手裏,額頭的皺紋愈發明顯,他似笑非笑地環顧著前院那些枯死的花。

    原來如此,老天爺你這是在提點老夫嗎?落葉,枯花,下一個就是老夫嗎?

    他的眼神頓時暗淡了幾分,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不再回頭看這些花,“燒了吧!”

    仆人拿著花盆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些都是老爺視作性命的東西啊,就這麽燒了?

    往日心中靜如止水的高先誌,此刻心裏已經不再平靜,他步入大廳,眼裏帶著一絲憂傷。

    大廳正中間掛著的黑色軍甲,一旁掛著的是一把唐刀,兩者都像是塵封了許久的名物一般。

    黑甲上的裂痕數不勝數,從上自下都好像被捅了個遍,刀上以前染過血,現在也不過是鏽而已。

    高先誌一步步走過來,眼裏全是那黑色的甲,他的嘴微微顫抖,如老友重逢一般,神色激動。

    他顫顫巍巍地用手貼上冰冷的黑甲,如同手捧寒冰一樣,手遊走在甲胄之上,它早已是坑坑窪窪的樣子了。

    這是西征的刀痕!這是流矢留下的口子!這是槍刺的痕跡!

    他撫摸著黑甲,眼裏似乎又想起了當年自己踏馬前行的樣子,大漠之上,馬踏沙土,夜下百裏追敵寇,挽弓趕月。

    倘若自己再年輕一輪歲月,這西域是否早早歸入唐土,如今這風中殘燭之軀,怕是難再起用了!

    高先誌苦澀一笑,西域由魚恩唐接手,就算他也是老將,但是西域各邦關係複雜,有的甚至降而複叛。

    如果輕易推進的話,且不說正麵戰場的大食,單單那些與大唐結盟的西域諸國就算不穩定因素。

    罷了,罷了,他輕聲歎了一口氣,既已辭官歸鄉,想那麽多作甚?

    他拿著雞毛撣子開始打理起自己的陳舊之物起來。

    午後做什麽比較好?不如去茶樓飲一杯好茶?自我麻痹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了。

    “老爺,外麵有人想見你!”

    有人來見?高先誌有點疑惑,自己在洛陽是有名聲,但是結識的友人卻是少數,而且大多數都不在人世了。

    “可留姓名?”

    “不曾,就在門口等著呢!”

    奇怪!高先誌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我前去一看。”

    隨著仆人來到門前,眼前這個人卻是不曾相識,但還是讓高先誌出乎預料。

    她就這樣依靠在一旁的紅柱上,見到有人出來很是驚喜。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一身青衣緊袖,青絲如幕盤腦後,皮膚白皙好似吹彈可破,雙眉修長,一雙丹鳳眼,粉嘟嘟的臉頰,一雙朱唇,語笑嫣然,英氣側漏。

    “姑娘是”即便是高先誌這般年紀的人也定睛看了這位女子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身上自是帶著幾分英氣,但卻又帶著嫵媚,說是人間極品當真不為過!

    “陸卿,陸卿,我不是和你手下說過了嘛!”那女子帶著幾分怒色瞪向高先誌身後的仆人。

    那仆人也是小臉一紅,撓著頭,“老爺,我”

    高先誌自然不會理會這些,卻也拱手道“不好意思,我這下手有點愚笨了,不知陸卿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陸卿雙手插肩,利落地點點頭,“我也不計較這些,至於我來找你做什麽,嗯”

    高先誌見她欲言又止,方才發現自己竟然把來客堵在了門口,好像一副逼問的樣子,苦笑著說道“還請姑娘進去喝杯茶水。”

    “好說!”正待高先誌準備做個請的手勢的時候,陸卿已經一腳踏入了府中,“高老將軍府邸都是有點寒酸了啊,完全不像一個三朝元老的樣子嘛。”

    老者心底一驚,自己是修行者,而且已經在日冕立境停留了許久,坦白說在浩瀚以下,自己不懼任何一人,剛才那個丫頭,自己都沒有看清她的影子!

    “喂,你們還在外麵幹什麽,進來呀!”陸卿好像成了這府邸的主人一般對著外麵的兩人吆喝道。

    高先誌陪笑道“這府邸是寒酸了些,不過我老了,打打殺殺什麽的也見慣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安度晚年,豈不美哉?”

    “倒是在理,那好,我也不追問你了!”

    大廳之中,高先誌令下人泡好了茶,送到了兩人麵前。

    “那麽陸卿姑娘,你這次來”

    “等一下,老將軍別著急,咱們先飲一杯,我剛剛喝了點酒,如今有茶自是好的!”陸卿端起茶杯,對著高先誌做出請的手勢,之後便飲了一口。

    高先誌當真有些無奈,好一副我行我素,這人來找自己莫非是來貪茶的?

    “啊!”陸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仿佛極難下咽一般。

    “陸卿姑娘極少飲茶吧!”

    “哈哈哈,還是喝酒好!茶太苦了。”陸卿一副委屈的樣子,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現在可以談正事兒了嗎?”

    “嗯,嗯,其實也沒什麽好談的,我就是來看看大唐的功勳之臣的!”陸卿站起來,查看著院子四周。

    “何意?”

    陸卿轉頭一笑,“我說我是來討口茶喝的,老將軍定不會相信。”

    高先誌搖搖頭,這丫頭怎麽和林嬰一個樣,“自是不信。”

    陸卿將兩手被在身後,“我途經洛陽,聽聞高老將軍榮歸故裏,便前來見識一下,且告予你前路。”

    “前路?”

    “是的,老將軍應該知道自己重回任上怕是遙遙無期了。”陸卿點點頭,“等是等不到的!因為你的命就快沒了!”

    “你是何意!”高先誌手裏一緊,竟直接將茶杯直接捏碎,身子猛地站起,麵色由白轉紅!

    陸卿拍拍自己的嘴,連忙擺手道“瞧瞧我這嘴,真不會說話,真不會說話!”

    “你最好收回剛才說的話,不然老爺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仆人也麵生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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