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最長的一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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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5日,早六點,晴,鳳鳴流道館。

    “其社會結構明顯存在非自然因素,沒有婚姻、愛情概念為其大量繁殖掃清了道德上的約束,友誼、不分性別的私人感情為主軸,既滿足了社會構成、種族認可的人倫需求,又賦予了戰場上的鋼鐵友誼的形成基礎。綜上所述,我個人建議重新評估月兔族的威脅度。個人判斷,宇宙戰生化武器種族的可能性極高。”

    “作為證據鏈的一環,月兔的生理結構就極度適合宇宙。在宇宙航行、戰鬥中最實用的空間感官器官,強悍下肢帶來的外空間、低重力跳躍能力,長期航行途中的低食物消耗,還有高繁殖力帶來的落地殖民的高速擴張,極短的無勞動力幼年期,簡直是天生的星際殖民種族和戰爭種族。神造兵器論的可能性再度提高。”

    “但從該樣本的描述中,可以得知她們世界並沒有其他種族依舊是個人判斷,如果真有人/神蠢到人工調製出這種玩意,多半也已經玩脫。而且,從樣本第一件靈刃的嗜血程度來看,她的本性未必如表現的那麽和平,可能是長期和平社會的生活的可以引導,和道德約束的共同作用的結果,也可能是生物本能長期沒有受到外在威脅,導致的攻擊意識潛伏,期待在未來看到真實”

    合上筆記本,鄭禮都有點後怕了。

    “啊,差點扣工資和評價,幸好還沒把報告交上去。嗬我也有點浮躁了,觀察時間這麽短就拿出了結論,是兔子看似無害的性格外表麻痹了我,還是最近太多事情一起來,打亂了我的節奏嗎。看來,我還需要再調整一下。”

    鄭禮反省了一下,深呼吸兩次,低頭看了看日程表,抬頭看了看太陽,這個點別說市政廳還沒開門,走出去後,才發現便宜的公共交通也沒開始。

    帶上裝備,去靶場玩玩吧,正好就幾步路。

    隔壁第二道的兔子在玩球,在第三道中,鄭禮手一抖,就在兔子詫異的眼神之中,多出了一把金黃色的大弓。

    那是一把數十個零件構成的滑輪類機械弓,弓身都是一個個零件拚接而成的,但寬闊的弓背和細長的弓弦,明顯是為了長程射擊使用的。

    “哦,你沒見過阿窮的長程射擊狀態?現在你見到了。”

    依舊隨口說著胡話,鄭禮一回手,木箭迎風而出,“哢”的一聲,就已經落到了靶心。

    一箭,一箭,靶心逐漸被堆滿了,鄭禮的麵容也越發平靜。

    在逐漸的姿勢調整、精神力專注的過程之中,疲憊逐漸遠去,身體開始緩緩發熱,鄭禮開始進入狀態。

    “一心一箭,其實是銀子姐的口頭禪,她以前教課的時候,總愛說這句話,我們就都記住了。”

    突然,還在瞄準的鄭禮,開口了。

    兔子左顧右盼,發現沒人,才張大嘴,指了指自己,這是和自己說話?

    “其實,我們都很羨慕銀子姐的灑脫,她的一心一箭,大概就是做事隻憑內心,無需顧慮周遭紛擾,目標明確而愉快的活著吧。”

    “嗯,嗯,我也很羨慕,銀子姐好像每天都很開心。”

    聞言,鄭禮扭頭,看著點頭表示讚同的兔子。

    鬆手,箭矢穩穩的釘在了十環的位置,表情卻變的很奇怪。

    “你丫還羨慕她,你活的已經夠單純了吧,再單純就隻能進兔欄,下屠宰場了。”

    雖然話沒出口,但意思卻很明確。

    “哼,別小看人,我也有煩惱的。”

    “嗯,嗯,煩惱胡蘿卜吃膩了嗎?”

    “是啊,就算是速食快餐,我們世界也有各種泥狀的素食奶昔,有冰的有融化的,幾百種常見的,超好吃的。你們這隻有幾種,味道不僅單一,如果加工的話,調味料的味道也太重了。”

    “真抱歉,我們沒有那麽複雜的素食文化。你可以以後考慮開家素食店,說不定就能發財了。呃,我忘記了你是學渣,應該不知道配方和做法吧。”

    不顧嘟著嘴表示不滿的兔子,他回頭,繼續調整。

    從箭筒裏拔箭,放上弓弦,瞄準,鬆手。

    動作越來越慢,射出的箭離靶心越來越遠,目光卻越來越平和,動作甚至開始趨向於靜止,這是他個人最喜歡的狀態。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謝鷹不同,自己是完全純粹的冷血生物,根本無法理解所謂的熱血是什麽莽頭衝鋒?那不是衝上去給人當靶子嗎。

    “由於銀子姐的緣故,我們也有點把武道和人生哲學混雜到一起的傾向。”

    “謝鷹那家夥,他認為的一心一箭,就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當前一霎。每一道程序盡善盡美,全心全意灌入當下,至於結果其實無所謂的,就算失敗了。他會迅速把注意力集中到新的‘當下’。嗬,他永遠那麽‘認真’。”

    鄭禮笑了笑,拉滿長弓,鬆手。

    “但這不代表他輕視自己的每一箭,相反,由於天賦決定了他不擅長久戰,他會花很多時間觀察,並用能力加速觀察時間,極其認真的對待每一射,確保每一射都有所價值,這就是他的一心一射。”

    “他真正厲害的,從來不是射擊的過程,而是那雙不斷觀察‘現在’,尋覓破綻的眼睛。這也是他作為頂級秘警的價值所在。隻要觀察的足夠久足夠細,這世界,怎麽可能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的存在?再完美的犯罪,隻要依舊在進行,暴露始終隻是時間問題。”

    這次,更歪了,直接射到了隔壁的靶子正中。

    “很多複雜繁瑣的案件,都會被其突然找到線索,集中一點迅速偵破。不管是武道還是為人,他都是個極其出色的觀察手和重點狙擊者,這次,一開始,他就猜測到了有個幕後黑手存在,還委托我去查證。嗬,我覺得他的猜測很對,這世界沒有巧合,有的隻是必然。”

    雖然沒有射中目標,但鄭禮卻依舊在微笑,似乎對結果很滿意。

    “可我的一心一射卻正好相反隻要結果好就可以了。榮譽、謊言、欺騙、不管過程如何過線,隻要最後結果好,都是可以接受的。”

    “一心,隻為一個目標,為此,不擇手段,不畏犧牲,不惜任何。”

    這次,鄭禮手上連握四箭,拉開長弓,直接連射。

    “鐺鐺鐺!”

    四枚長箭,在空中彼此相撞,最後依舊全部落入了靶心,卻沒有一個在預定瞄準的標靶上。

    周遭的標靶上掛上了鄭禮的淡紅色長箭,正對麵的反而空無一物。

    “熱身和準備都做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發吧。”

    收起弓就準備走人了,一臉懵逼的兔子,隻有跟隨著份兒,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猶猶豫豫的問到。

    “為什麽和我說這些”

    她都覺得今天的鄭禮有點不正常了,這麽坦誠,這麽親切,這麽不饒歪路坑自己,都不像他了。

    “今天晚上開始,我們會很忙,超級忙,可能都沒時間和你說話了。有些話還是說的幹脆點比較好。”

    鄭禮一如既往的微笑著,讓兔子放心。

    隻是走在大街上,快要抵達車站的時候,鄭禮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小師妹,你是覺得過程重要,還是結果重要?不能都選哦。”

    “當然是結果!我還要回家!你不能裝樣子忙一圈,然後說做不到!”

    “嗬嗬,小師妹真聰明,我開始喜歡你了。”——

    10月5日,晚上六點半,紀檢七處辦公樓。

    “我們已經把斯基波達爾帶到了監獄,告知那個囚犯就是斬首魔,他當場就否認了。現場很多阿特爾人,氣氛很僵硬,但我們限製了他們的外出。他不僅帶著那個箱子,還帶著好幾位很有實力的外交武官,我們也不好用刑逼迫。”

    電話之中,下級的匯報,讓謝鷹有點無奈,果然沒有那麽好對付。

    “預期的結果,鄭禮也說過,他肯定不會認,認了不是要把神骨交出來了嗎?就是真的都不會認,何況是假的。繼續施壓吧,不要讓他離開監獄,也不要給他和外界通話的機會。”

    放下電話,謝鷹更加無奈了。

    雖然是自己師弟的建議,在會議上,他卻是持有反對意見的一方。

    “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我們還沒抓到那個真凶,隻要他繼續犯案,我們根本沒有立場。事後的政治影響也極大,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知情者都幹掉吧。”

    別說,這話一出,專案組詭異的保持沉默。

    “呃,你們真的打算這麽做?來個死無對證?”

    這個時候,似乎已經沒有選擇了,雖然明顯是一個後患無窮的方案,但也總比沒方案好事後可能因為外交影響被間接追責,和丟了神骨現在就追責一擼到底,誰更慘還用多說嗎。

    多數壓倒少數,還有柳副組長間接表態支持,這個明顯的餿主意,就隻有被快速執行的份了。

    但果然,和預期中的一樣,雖然把那個阿特爾人限製了行動,但讓他交出神骨還是困難的,他還在死撐,等著幾天後的援軍抵達。

    “限製他們無法離開監獄,下一步,就是要擅長刑罰的毒牙們潛進去了嗎?哎。”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就算方案中不寫,他也看的出來。

    謝鷹很不爽,這違反了他一貫的理念,但從業這麽多年,他也知道有些事大局為重,不是自己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鄭禮怎麽會拿出這麽短視的方案,他真以為以後追究責任的時候,虎一咲那丫頭能完全背起來?到時候鍋太大,所有相關者都會遭殃。還不是會追究到他這個提案者身上,這可不是他趨利避害至極的行事風格,他明明可以避開的。等下”

    一道靈感突然在腦中一晃而過,一個假設讓他渾身冰冷,鋼鐵一般的雙臂,居然顫抖了一霎。

    他猛地一掃桌麵,清空上麵的雜物,然後從抽屜裏麵露出了一個香爐,點燃了它。

    檀香的味道在房間中擴散,他緩緩的重新坐下,連續深呼吸,讓自己陷入沉思。

    這並不是什麽特殊的藥物,隻是謝鷹使用異能時,方便自己集中注意力的個人習慣。

    過去一個月發生的一切,在異能的幫助下,重新回憶起來,一件件重新出現在眼簾之中,就仿若剛發生在不久前。

    如果以某人有問題為結論,倒推一切,那某人的不對勁,何止這一處。

    “足足一個月沒有任何進展,這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效率,他如果以他為幕後黑手為前提,很多事情都能解釋了,根本沒有所謂的巧合!”

    巧合?是的,至今為止,有著很多很多的巧合。

    比如,按理說完全沒有行事規律的孫區長,突然出現在了最不該出現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人能夠摸清她的行事規律,並對其利用的話,大概隻有作為她最信任的副手的那人了。

    “首先,在行動之前,攪亂局勢的同時,突然出手,讓最麻煩、最危險的人先出局,這還真是他的行事作風。”

    比如,某極其強大的靈族獵手,正好從戰場回歸,突然出現在了靈性材料市場上,幸運的發現了災難的預兆,阻止了了時鯨災難的擴大化,最後甚至沒有重大傷亡,簡直是幸運之神眷顧但如果有人能夠驅使那位極其強大的稱號獵手的話,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林雨櫻還拜訪過銀子姐,她明確請求和鄭禮誓約,而鄭禮卻一直躲避,這一樣不是他的風格,不管答應與否,他都會給出答案才對。”

    比如說,自己已經查了所有情報可能外泄的內奸,各種手法都用盡了,依然沒有結果但如果從一開始,這情報外泄源頭就是自己!那能夠查出什麽?!

    “我的筆記本!那上麵就有汙點名單和暗殺名單!”

    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細想的時候了。

    能夠有這些聯想到這些,無疑是昨天那個突兀而愚蠢的提案,如果這一切成立的話,做出提案無疑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賭不被發現?嗬嗬,這可不是他的作風,這世界沒有巧合,有的隻是必然。

    是什麽逼迫他冒險起來了嗎?是那個危險的倒計時嗎?他的目標也是神骨嗎?

    開弓了,可沒有回頭箭了,現在

    “該死,我要趕快行動起來,決不能落入他的節奏。”

    “砰!”

    但突然被撞開的大門,還有蜂擁而進的黑袖章們,無疑說明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帶頭的,是一臉憤怒的虎一咲,背後都是她九處的同事,每個人都鐵青著臉,處於手持靈刃的戰鬥狀態。

    “謝鷹!和我們走一趟。這是廖處長最後的刑偵筆記,他一直在調查你!還死在你們宿舍門口,嗬,還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沒想到叛徒就是我們之中。”

    謝鷹下意識的抬頭,靈能和異能灌注雙目,看到的,除了那漆黑的筆記本,就是無數閃光和耀眼的彈球。

    黃昏時分,本就是他注意力最困乏的時間,剛才又使用異能大量消耗了專注力,這又被最懼怕的弱點打擊,瞬間頭暈目眩,直接趴下。

    “哈,鄭禮說的沒錯,這真是他的弱點,沒想到那麽有名的鐵鷹居然有這麽一個弱點”

    迷茫之中,得意洋洋的少女音,分為讓謝鷹痛苦,但在徹底陷入昏迷前,他掙紮著按下袖子裏的緊急聯絡按鈕,

    與此同時,白露區的政府咖啡廳中,某人正在和老熟人幽靈店主聊天喝茶,甚至彼此交換咖啡心得和小禮物。

    不遠處,某兔還興衝衝的玩著自己剛剛到手的淡紅色足球,她都無法理解,外人說的天難地難的靈刃塑造,怎麽自己隻是按著鄭禮說的做,三次就成了!

    現在,她隻是開心的踢球而已,她和鄭禮一樣兩刃了!她有預感,自己很快就能夠超過鄭禮師兄!

    “嗬嗬,這次真的謝謝了。”

    “請您別這樣說,能夠為您服務,是我等最大的榮耀。”

    幽靈們一如既往的謙卑,都讓鄭禮有點不好意思了。

    “咦?”

    閑聊著,鄭禮打開聯絡設備,確是一份熟人的詢問。

    【正義之犬(李佳):謝鷹處長被九處抓了,他們說謝處長就是斬首魔!!!你這裏有線索嗎?!!!】

    足足三個感歎號,無疑透露出他的心情並不寧靜,正在急切找人尋覓更多的情報。

    望了望天,已經開始徹底入夜了,這漫長的一夜,似乎有點太冷,應該加件衣服再出來的。

    想了一會,他才在聯絡器中輸入。

    【天災預告(鄭禮):可能是真正的斬首魔先動手,他栽贓陷害謝師兄,想要除掉跟的最緊的獵人。對了,順帶一提,我的異能提示了,明天本城超大規模空間震加地震,百分之五十幾率發生。】

    而等夜色逼著玩瘋了的兔子回來的時候,鄭禮原來坐著的地方,已經空無一物,隻有幽靈店主在默默的清理茶具。

    與此同時,在靈能網絡上,一個直播間被打開,上麵的標題足夠聳人聽聞,瞬間成為了頭號熱點。

    【正義斬首魔在線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