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血羅盤(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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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走了。”
說出這句話, 蒙惇似是用盡了一生的話,他再未開口,隻是盯著溫頑的眼睛。
而她目光中沒有拒絕。
他慢慢靠近她, 溫頑忍不住交握住雙手, 但她依舊沒有說請停下。
蒙惇盯著她的眼睛, 麵龐越來越近,直到——
將她抱在懷裏。
完了?溫頑瞪大眼睛, 一臉失望, 擁抱而已搞得這麽緊張?
蒙惇感覺到她在自己的懷抱裏動了動,連忙放開她:“你不喜歡?”
“……那也談不上。”溫頑默默地把頭往他懷裏撞, 聽到頭頂傳來他更欣喜的聲音。
“你現在可以接受我了嗎?”
“我要是不能接受還會跟你在一起這麽久?”溫頑把腦袋扯出來, 盯著他的目光滿是控訴。
蒙惇慌忙解釋:“我是想問,你現在……能不能接受,我是你夫君?”
“這個太快了。”溫頑重新把腦袋紮進去。
“哦。”她隻能聽見蒙惇的聲音,聽不出有多濃的失望。
溫頑悶在他懷裏, 有點後悔, 也許她不該這麽快拒絕, 她可以稍微混過去……
從天而降的夫君,對她而言確實來突然, 但要說討厭蒙惇?絕不是。
“我並不是討厭你。”
她低聲說。
溫頑看不到蒙惇是什麽表情, 他沒有動,擁抱她的力度也沒有變, 她甚至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 畢竟她說得很小聲。溫頑不管那些, 繼續將話說完:“我記得從前的事,不是指我們再次相逢以後,也包括很久很久以前……可是,就算我能想起以前,它對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個夢,雖然夢境裏發生的事我醒來以後也記得,但我更像是一個旁觀的人。”
“而後你出現在我身邊,那時候我覺得你很熟悉,但更陌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溫頑等了很久,等到她幾乎以為蒙惇不會說話時,他開口了。
“我明白。”蒙惇的聲音很輕,仿佛很遠。
他慢慢放開她,他的目光沒有變,依舊滿腔懇切:“我等你習慣。”
一如說他不會再離開般堅決。
溫頑慢慢綻開笑容,“我會盡快習慣的。”她已經習慣他在身邊,也已經習慣他一直在。
習慣一個稱呼,應該不需要太久。
蒙惇欣然一笑:“我信你。”
忽然。
蒙惇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的嘴角依舊高高翹起顯得那麽得意,笑臉卻變得無比僵硬。
溫頑驚詫地抱住他的手臂:“蒙惇?你怎麽了?”
蒙惇不答。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腹部,那裏穿了一個大洞,一隻手從背後伸出來,握成拳頭。
“嗬嗬。”
一道冷酷的笑聲從蒙惇背後響起,拳頭撤走,蒙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翻在地。
他茫然地看著前方,是什麽力量,能將他的靈魂當作人的身軀一樣破壞?
溫頑有著同樣的不解,然而當蒙惇倒下,她明白了。
蒙惇倒下那一刻,她終於看到一個突兀出現在他背後的身影,一身黑袍,與他穿的黑袍一樣烏黑的長發披在後背,兩隻眼睛漆黑如點墨。
“遊超玄?!”
溫頑舉起自己的錢袋,那裏沒有破洞,可她親眼看到他被錢袋攝入,他怎麽逃出來的?
他甚至!
中了封魂劍一刺!
難道養屍場的獎品不止是雞肋甚至是殘次品?溫頑來不及吐槽了,她隻覺得眼前一花,便立刻感覺到脖子一痛,她的脖子被人掐住,罪犯便是近在眼前的——遊超玄。他的手比他的話更冷,溫頑幾乎懷疑她的脖子要結冰了。如果她不是鬼,如果她有血,如果這是一具血肉之軀,光是被他掐住脖子,就足以變一塊冰雕。
她小看了遊超玄。
兩千年便布局屠城的人果然有底牌。
“我低估你了。”溫頑幹笑幾聲。這不是求饒,隻是一具真心的後悔。
早知道遊超玄還有後招,她也該學學他指教章宣對付她的手段,把他也剁成肉泥。
遊超玄也發出兩聲幹笑,他掐著她的脖子卻未用力,對付鬼,當然不可能掐死。
“我已經有兩千年沒有受過這種侮辱。”遊超玄緩緩開口。
“啊?”溫頑愣住,“我和惇惇哪個侮辱你了?剁成肉泥是我事後的構思,當時沒動手呀。”
“……”遊超玄發出幹啞的笑聲,“原來你還想過這樣對付我?”
“跟他無關,這是我本人的創意。”溫頑平靜地說,“你還沒講,我們怎麽侮辱你了?”
“我差點死在你們手上……整整兩千年,我隻有兩次差點真的死亡,一次是因為他,一次是因為你們。”遊超玄嗬嗬地笑著,用老友敘舊的神情說著毫無友善的話,“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將你的想法付諸實踐,我本打算要慢慢撕碎你們,如果你真的那樣做了,我會讓你們死得更慢。”
“聽、不、懂。”
“我要活生生折磨你們,將你們的靈魂切成無數碎片!懂嗎?”遊超玄嘶吼道。
溫頑眨眨眼,“我以為你天生麵癱,原來你也會生氣啊。”
“你的膽子很大。”遊超玄恢複平靜,“你在激怒我,為什麽?”
“你猜?”溫頑隨口敷衍。
沒想到遊超玄真的猜了:“我猜,你想逼我失去冷靜,然後呢?再偷襲我一次?”
他扭頭朝蒙惇打出一掌,一道黑風從他掌心呼嘯而出,將倒在地上從未動過的蒙惇死死纏住,寸寸勒緊,就像是一條黑色的大蛇,將半暈迷的蒙惇勒得痛哼一聲。但他隻是喘了口氣,就飛快地忍住了,並不想讓溫頑聽見。
然而溫頑聽得清清楚楚。
遊超玄掐著她的脖子,令她麵朝著蒙惇,能清晰地看見他掙紮的樣子。
“可憐蟲。”遊超玄收回目光,“一時的得意就是這個下場,你明白嗎?”
“……”溫頑一言不發,她仍然注視著蒙惇,兩眼發直。
“你明白嗎?”遊超玄又問了一次,用力搖晃著他的手,她的鬼身也像是飄拂的柳條般在空中搖曳。她的雙手緊緊攢成拳頭,手心發燙。
“看他有什麽用呢?他可以救你嗎?”遊超玄自問自答,“他不能。”
將蒙惇打成重傷一事似乎令他十分得意,高冷的形象全無,儼然一名新晉話癆。
溫頑慢慢將目光從蒙惇轉移到遊超玄臉上。
“你是不是覺得,殺了他,你就不會再有敵人?你怕他?”
說這句話時,她很平靜,像是在談別人的事。
蒙惇收緊了手,然而溫頑一點感覺也沒有,她不能逃出他的手心,但他也封不住她的嘴。
“你怕他還活著,遲早有一天會給你第三次瀕死的感覺?你以為殺了他,就沒人能再對付你?你覺得你很厲害,全世界隻有蒙惇一人可以殺你嗎?”
“看來,在你心中,還有第二個人能殺我?難道,你還有其他伏兵?誰?在哪?”
遊超玄發出一串笑聲:“是那個小道士?”
“他不小了,二十好幾了。”
“我兩千歲了。”遊超玄冷笑一聲。
“祝您活到九千歲。”溫頑嘲諷了一句,可惜遊超玄沒聽懂。
“我一定活得比你所能想象到最長的時間更長。”
“講話這麽繞口你自己聽得懂嗎?”
“還在耍嘴皮子?”遊超玄樂極了,“這麽說,你現在還是沒吃到教訓?”
“我得到的教訓隻有一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很有道理。”遊超玄咀嚼著這句話,深覺滿意,“兩千年前,我就不該放過他。”
“你說反了吧?”溫頑毫不留情,“當初似乎是他放過你,而且,是因為我。”
溫頑可記得清清楚楚,在那個夢裏,明明是遊超玄被蒙惇追殺得落荒而逃。
“可憐,你就靠編造假故事來找自尊?”溫頑冷漠地打量他兩眼,嗤笑一聲。
在挑釁界,溫頑自忖已經沒有敵手。
三兩句話就撩撥得遊超玄瞪紅了眼,除了她還有誰?戳都戳了,戳不痛不癢的地方還不如戳人傷疤,反正是死敵,教他痛,她不是更痛快嗎?
“我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激怒我,不過,你現在正是在找死。”
遊超玄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平靜之下的暗湧卻險到了實處。
“那你要殺我嗎?”溫頑若無其事地啟動玄之又玄大陣。
遊超玄的身軀微微向下一沉,卻扛住了:“你的伏兵如果隻是這個,就太讓我失望了。”
“你習慣了?”
“不難,之前你們隻不過是打我個措手不及,等我反應過來,你們都不會是我的對手。”
“你真的好喜歡自吹自擂啊。”溫頑評價道。
“姬惋,你果然是不想活了?我不會讓你那麽痛快死的,死了這條心吧。”
“沒,我是說,你們果然都不是常人。”她到現在都扛不住,要不是遊超玄掐著她的脖子,她現在說不定又摔倒了。她猛然抬起右手,掀起一陣狂風,狂風呼嘯,將倒在地上的蒙惇吹得飛起,搖搖晃晃飛出了院子。
“你想讓那個小道士救他?”遊超玄冷笑一聲,“那小道士可沒好心,他藏在自己的院子裏根本不出來,你以為這個小道士敢冒著得罪我的風險去救蒙惇?”
“等你死了,他一定敢。”溫頑無力地笑了笑,舉起右掌,朝向天空。
“你以為隻有蒙惇能殺你?你錯了,今日我就教教你,我也算是一個,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