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學那天後，向來對他和顏悅色的張主任態度大變，一下子對他冷淡起來，好幾次在工作中挑剔他的毛病。

    以前他請假特別容易，畢竟他就一個臨時工，平時就做些端茶送水發報紙的活，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不多。

    現在張主任完全不給他批假，反而經常要他加班，他每天都是最晚一個離開辦公室。

    單位的同事見風使舵，除了李國良，都有意識的排擠他孤立他。

    吳幹事之前被張主任整治過，收斂了許多，最近又越發猖狂起來了。

    天天讓寧衛華跑去下麵車間貼宣傳單。

    倒是讓他和車間那些工人兄弟混熟了，有時候那些工人還會幫他一起貼。

    頭一次他貼完立馬回辦公室，結果吳幹事不肯放過他，又使喚他去做別的，後來，他就硬拖著時間，找個沒人的地方睡懶覺，等快下班了才回辦公室。

    寧衛華最近才體會到，級別差距的壓迫力，上級對下屬有意識的針對，下屬根本沒有辦法拒絕，隻能鑽點小空子。

    即使他有點小聰明，也被這些針對弄得有些疲憊。

    張主任為了討好吳副場長，連他手裏可能還有的特效藥都不在乎了。

    上次他兒子吃藥好了以後，大半年都沒生病了，漸漸的，他對寧衛華也沒那麽上心了。

    一次，寧衛華偷聽到吳幹事跟人聊天，說什麽討厭的人馬上就要滾了，他外甥很快就能進來了。

    這個討厭的人指誰不言而喻。

    能讓吳幹事這麽有信心，肯定是張主任給了他暗示。

    別看隻是個縣城礦場，好歹也有幾千工人，裏麵勾心鬥角的事情不少。

    以前他不關心，又是底層臨時工，所以沒什麽感覺，現在他有意識的去了解情況，才發現裏麵的複雜。

    比如人事部的張主任和財務部的主任是吳副場長的人，由他一手提拔起來。

    其他兩個副場長沒什麽實權。

    采購部，技術部和工會等重要部門都由周場長把持。

    周場長因為年紀大了，體弱多病，最近有些力不從心，隻能任由吳副場長在一旁虎視眈眈。

    但他真的甘心嗎？

    很多苗頭都能看出來周場長和吳副場長是麵和心不和。

    整個礦場，隻有周場長能壓製吳副場長，但是人家堂堂場長，哪裏是他這種小嘍囉能見到的，更別提搭理他了。

    最可氣的還是門衛吳大爺對他的態度，疏離冷淡，那老頭沒良心，白得了他那麽多好處，一分沒回報不說，現在還記恨起他了，氣他欺負自家侄孫。

    也能理解，吳大爺無兒無女，唯一的親人就是吳副場子這個侄子，他把吳上進當親孫子疼，自己這個外人偶爾的一點小恩小惠哪裏比得上。

    但是，寧衛華後悔送出去的那些東西呀。

    好在吳大爺也不是那種沒臉皮的人，送了寧衛華幾罐麥乳精當作回禮，看那意思，以後不想同他來往了。

    既然得罪了吳家人，他也沒想再和吳大爺套交情。

    誰也想不到，就是學校發生的一件小事，最後會演變成大人間的矛盾。

    吳大爺看著寧衛華的背影，歎了口氣。

    他還挺喜歡這個年輕人的，希望侄子不要對人家太過分了。

    雖然不抱希望，但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努力付出，寧衛華還是去參加了正式工考試。

    果不其然，第一輪筆試他就被刷下來了。

    理由很可笑，他的字寫得太醜了，即使他的答案全對，也不能錄取。

    他瞄了眼其他人的試卷，有些寫得還不如他，但是人家被錄取了。

    其中一個青年長得和吳幹事還有幾分像。

    他走過來，得意忘形的笑道“聽說你是從生產大隊上來的，不是我說，農村人就是天生種田的命，不要妄圖改變人生，哪裏來回哪裏去，一輩子老老實實的當農民吧。”

    寧衛華最近心情不太好，正好找了個發泄口，立馬懟了回去。

    “農村人咋了，咱老農民沒偷沒搶，想去哪就去哪，關你屁事，這麽瞧不起農民，農民種的大米和菜你不要吃啊，都是用農民的大小便澆灌出來的，農民養的豬肉和雞蛋你也千萬別吃，別髒了你這個金貴的城裏人。”

    想到那些灌溉的畫麵，青年差點沒忍住，把今天吃的午飯吐出來，氣得臉色鐵青，他的幾名同伴走過來將其拉走。

    “別和這種人沒素質沒修養的人置氣，他也隻能耍點嘴皮子過癮。”

    聲音不大不小，似乎是故意說給寧衛華聽的。

    寧衛華一肚子的火氣，但他不是衝動的人，現在人家五個人呢，他隻有一個人，打架太吃虧了。

    趁著吳幹事外甥上廁所的時候，寧衛華蒙著臉，跑進去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把這人想象成吳禿頂。

    出了口惡氣，心情總算好了點。

    回到宿舍樓門口。

    他趕緊收斂了一身的負麵情緒，臉上恢複了平時的笑模樣，才走進了宿舍。

    外麵那些糟心事，他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沒必要讓媳婦和閨女跟著一起煩心。

    福寶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看見自家老爸回來，放下手裏的鉛筆，開心的跑上前，撲到了她爸的大腿上。

    “爸，你考得咋樣？”

    靠在單人床上嗑瓜子的林淑蘭也關心的看過來。

    寧衛華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沒考上。”

    福寶小臉上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又握起小拳頭，鼓勵道“沒關係，咱下次再考，爸這麽聰明，一定能考上的。”

    寧衛華沒說話，笑著摸了摸自家閨女的小腦袋。

    林淑蘭眯了眯眼睛。

    晚上，等福寶和宿舍裏的人都睡著了，她才拉著自家男人到樓道裏說話。

    寧衛華笑道“媳婦，大晚上的不睡覺，出來幹啥呀？”

    林淑蘭一張圓臉嚴肅的看向他，“她爸，你到底咋了？”

    寧衛華偽裝的很好，但是夫妻多年，她一眼就看出來自家男人不對勁，似乎壓抑著什麽情緒。

    寧衛華糊弄道“我能有啥事，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真想天天躺在家裏，啥也不幹。”

    林淑蘭沉默了會兒，突然道“她爸，要是工作不開心，咱就回生產大隊，反正咱存的錢，省點花，能花一輩子了。”

    寧衛華一愣，垂下眼簾，沒想到還是讓自家傻媳婦看出來他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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