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李自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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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青這才收起笑臉,輕輕把高夫人拉到身邊,攬在懷中,撫摸她的肩膀道“別難過了,那不過是夢罷了!”
“我的預感很準的,從來如此。”高夫人一麵抽泣一麵道“我是個壞女人,是個不祥的女人,不管你和自成誰受到傷害,都是我的過錯,我從此再沒臉活下去了!”
“千萬不要那麽說。”範青安慰道“你不過是個身不由己的弱女子,一切事情都有天定,誰也左右不了的。”
高夫人抬頭道“如果自成醒來,我們怎麽辦?”
範青看著高夫人幽怨的眼神,歎道“我喜歡你,衷心的希望你幸福快樂,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我都尊重你的意願。而且我還要保護你,不容許這世間任何人做傷害你的事情。”
高夫人聽範青這麽說,心中稍稍安心,低頭道“你現在已經是順王了,就是自成醒了,也不能跟你爭了,你不會為難他的,對嗎?”
範青笑了,“你把我想成什麽樣的人了,李哥對我有恩,還救過我性命,我怎會忘記。我不但不會為難他,還會好好的照顧他,讓他舒心順意。”
高夫人聽到這話,才放下心來,笑了笑道“謝謝你!”
範青見她剛剛哭完,又轉顏一笑,淚珠還掛在臉頰上,真是梨花帶雨,十分誘惑,低下頭,見她高聳的胸脯,忽然又想起剛才在騎馬的時候,高夫人臀部離開馬鞍,身體隨著馬匹起伏,那矯健的充滿野性魅力的樣子,心中不禁蠢蠢欲動,一雙手也不老實起來。
高夫人微微皺眉,啐道“你們男人啊!一天到晚總想著那點事,這荒郊野外的,唉!”她見範青的侍衛都遠遠的站在半山腰,看不到這裏的情景。另外範青現在身份地位也發生了變化,她也不便拒絕。片刻之後,她微微歎息,主動送上香吻。
範青向左右內監看了一眼,這些內監都明白範青的心思,立刻有人拿來錦障,將二人圍擋起來……
片刻歡愉之後,範青和高夫人整理衣衫下山,高夫人坐車,範青騎著馬在車子旁邊護佑。車隊轉回大路上,沒走多遠,忽然從前麵馬蹄疾馳,一名內監騎著馬到了車前,下馬跪下,道“啟稟順王,啟稟夫人,王宮發生大事了。”
範青和高夫人都是一驚,見這名內監神色古怪,高夫人急忙道“什麽事情?”
這名內監頓了一頓才道“李自成老爺……醒了!”
啊!範青和高夫人對視,兩人的眼光都變得複雜起來……
李自成感覺自己陷入到了一個可怕的噩夢當中,那是一個恐怖的世界,漆黑一片,沒有邊際。黑暗中,野獸咆哮,鬼哭狼嚎,他不辨方向,焦急的在黑暗中奔跑。有時會覺得全身火熱,如在火爐中炙烤,有時又會覺得渾身冰寒,如墜到冰窟一般,痛苦的感覺如此強烈。而且黑暗中那些隱藏的怪獸,不時的伸出利爪,或者露出一個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撕咬他的身體。李自成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骨骼全都碎裂了,痛不欲生,好像被押赴刑場,接受千刀萬剮的懲罰。
無數次高迎祥闖王在京師受難的樣子,出現在眼前,被剮了幾千刀,隻剩下一個血紅的骷髏,手腳卻還在微微抽搐,眼睛圓睜著,死不瞑目的樣子,總在眼前閃現。他掙紮搏鬥,與那些怪獸拚命,忽然間,那些怪獸的獠牙利爪又變成了刀槍箭戟,黑暗中傳來獰笑和呼喊聲,原來是官軍的士兵,而其中最讓他痛恨的就是陳永福,他騎在馬上,趾高氣昂,麵帶冷笑,手中擒住的竟然是高夫人。
“桂英!”李自成無數次叫著妻子的名字,想要衝過去救他,可是都被如潮水般衝過來的官軍士兵擋住。他奮力拚殺,總是衝不出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永福把高夫人擒走,李自成跪在地上,發出痛苦的號叫,仿佛受傷的野獸一般。當初他在與陳永福決鬥的時候,不就是因為擔心妻子,以至於心神微亂,這才被陳永福射中的麽!
他心中十分痛苦,此時他才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是高桂英。他一共有過三個妻子,韓金兒、邢氏、高夫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最愛的是韓金兒,從他親手扼死她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了。他迎娶比他小十多歲的高桂英的時候,也有她是高闖王親侄女的因素,也確實因為這個關係,最後他得到將士們的擁戴,被推舉成新闖王。
在成親以後,他並不很愛高夫人,所以才會一直住在軍營中,與將士同吃同住,很少回家。別人都以為他是一心撲在事業上,卻不知道,他對女人的愛失去了信心,他尊敬高夫人,但也冷落了他,可高夫人卻一腔熱情都撲在他的身上,深深的愛著他。他也會感到內疚,知道自己冷落了妻子是不對的。可他無法從前一段的感情中自拔。
但不知什麽時候,他慢慢的愛上了妻子,也許是潼關南原之戰時,她甘願為自己而死的那一刻。也許是麻澗之戰的時候,她率領軍隊拚死與敵人作戰的時候。不過這種感情是如此隱蔽,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直到第一次開封之戰的時候,在與陳永福決戰的那一刻,聽到有人叫喊“夫人”,讓他心神微亂,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是愛妻子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愛的種子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已經成了一棵參天大樹,而他卻完全的木然,無知無覺。在受傷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忽然了解了自己的心,可是不是愛情來的太晚了些。
在這個黑暗的噩夢般的世界中,慢慢一切都變得沉寂起來,怪獸沒有了,官軍也不見了,妻子更是沒有蹤跡,這個黑暗的世界變成了一片死寂的,沒有聲音的囚籠。李自成在黑暗中奔跑,哭泣,喊叫,大聲叫著妻子的名字,可什麽回應都沒有,絕對的靜寂。有時,他會隱約聽到黑暗的外麵似乎有聲音,但那聲音是那麽的遙遠、飄渺,似乎在九天之外,任憑他如何呼喊,也不能得到回應。
終於有一天,他聽到的聲音清晰了些,是妻子高桂英的聲音,沒錯的,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這個聲音。他狂呼大喊起來,拚勁全身的力氣,向那個聲音的方向吼叫,他掙紮,拚盡全力。但聲音隻能在他的世界中回蕩,而妻子的聲音還是漸漸遠去消失了。
他大聲的哭喊號叫,雙手舉起,用力向上,好像要把這黑暗的世界撕扯開。
“桂英!”李自成發自肺腑的大聲呼喊妻子的名字,忽然間,天空出現一絲光亮,隨即整個黑暗的世界晃動起來,在周圍傳來嘈雜的驚呼聲,
“他動了!”
“是啊!你看他的手指在動啊!”
“快快,我去稟告夫人和順王。”
……
周圍議論聲十分嘈雜,有男有女,男人嗓音奇怪,尖聲尖氣。李自成並不知道這些男人是太監,他隻是感覺非常疲倦,隻輕輕的動一下小指或睜開一絲眼睛都得費盡全身力氣,不知不覺的,他又沉睡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自成聽到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呼喚他,“自成!”“自成!”
這聲音如此熟悉,卻讓他一直在噩夢中刻骨銘心的思念,是自己的妻子高桂英。
“桂——英!”李自成用力睜開一絲眼睛,輕聲呼喚,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自己思念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麵孔,溫柔的眼神,慈母般的表情,永遠從容鎮定,一心一意的愛著自己的那個女人。
“自成!你醒了!”高夫人喜極而泣,不自禁的用汗巾捂住眼睛。
這時,闖王醒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軍中這些老將,田見秀、高一功、李雙喜、張鼐等將領全都來了,見到李自成醒來,都是喜不自禁,有的叫“姐夫”,有的叫“闖王”有的叫“義父!”不停的呼喚著。
忽然,不知誰說了一句,“順王來了!”登時,亂糟糟的屋子靜下來。
範青緩步上前,眾人立刻退開,他走到李自成的病床前,微微俯身,叫了一聲“李哥”。
李自成的眼光轉到他臉龐上,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軍師!”
眾人稍稍愕然,範青卻隻是一笑,李自成昏迷三年,怎知道現在自己已經成了順王,他的印象應該還停留在三年前,那時自己還是闖營的軍師。
範青握了握李自成枯幹的手,說道“李哥,好好養病!”隨後他退到一邊,看眾將圍在闖王的病床前。他臉色平靜,沒有高夫人和眾將那種欣喜若狂的表情。
在他身邊站著傅宗龍和李岩,二人都沒有上前探望李自成。傅宗龍是在李自成昏迷之後,投順闖營的,他一開始就效忠的是範青,與李自成沒有任何交情,也無好感。李岩比傅宗龍投順較早,但也是在闖營進入河南之後,與李自成的交往隻有半年,且不如何受重視,所以他們二人也如範青一般,臉色淡淡的,一言不發。
範青看了一會兒眾人忙碌,轉身走出房間,李岩和傅宗龍也跟著走了出去。
回到乾清宮側殿,範青經常和臣子議事的地方,範青坐下,給李岩和傅宗龍賜座,二人叩謝之後,也坐下。
傅宗龍先拱手道“順王,李自成清醒之後,如何安置他,要詳慮一番。”
這時,宮女端上茶來,範青喝了一口,笑道“真香,這是從南方得來的新茶,西湖龍井,給大學士和軍師也倒一杯嚐嚐。”
宮女應了一聲,下去了,範青放下茶盞反問道“你們說怎麽安置?”
傅宗龍拱手道“首先不應該再稱呼闖王舊號了,現在是大順國,隻有大順王,不能再有別的王了。”
“其次,我認為應該按著景泰帝安置從瓦剌回來的明英宗舊例處置。”
範青微微皺眉,道“你讓我囚禁李自成?”
明英宗朱祁鎮在土木堡之戰中被瓦剌擒獲,瓦剌想用明英宗來威脅明朝,招搖撞騙,結果,明朝大臣不吃這一套,立刻立了明英宗的弟弟景泰帝朱祁鈺為帝,這樣明英宗就成了太上皇。
後來瓦剌人一看占不到什麽便宜,就把明英宗放回來了。在回來之後,弟弟朱祁鈺對他冷眼相對,把他囚禁在南宮中七年。景泰帝不但將南宮大門上鎖灌鉛,甚至加派錦衣衛,嚴密看管,連食物也隻能通過小洞遞進去。有時候,吃穿不足,導致明英宗的原配錢皇後不得不自己做些女紅,托人帶出去變賣,以補貼家用。為了免得有人聯絡被軟禁的太上皇,景泰帝甚至把南宮附近的樹木都給砍伐殆盡,讓人無法藏匿。明英宗就在驚恐不安之中,度過了七年軟禁生涯。
傅宗龍的意思就是讓範青囚禁李自成,就像景泰帝對明英宗一般。
李岩拱手道“李自成雖然昏迷三年,但畢竟在闖營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如果把他軟禁起來,會不會引起軍中將領的非議。”
“不然!”傅宗龍搖頭道“所謂防患於未然,正因為李自成在軍中享有崇高威望,更不能任由他與軍中將領接觸,如果他串聯軍中老將反叛怎麽辦?要知道咱們好不容易才把闖營中的老將壓製下去,就憑李自成的威望完全可以做到。我認為李自成的存在對順王和咱們大順朝是個大大的威脅,必須嚴厲看管。”
範青歎息一聲道“我與李哥當年交情很深,他是我的結拜兄長,於我有救命之恩。”
傅宗龍連忙拱手道“順王不要有婦人之仁啊,當年劉邦、項羽也是結拜兄弟,可後來為了爭奪權力,項羽要烹了劉邦的父親,劉邦卻說‘要分他一杯羹’,李世民玄武門之變,親生兄弟都射殺了,為了爭奪權力哪有親情可言。就拿我剛剛舉的例子來說,明英宗和景泰帝不是親兄弟麽,卻依然把哥哥囚禁起來,而且從曆史上看,這已經是很仁慈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