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回 端午驚現魂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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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宣讚遞來的這一杯酒是雄黃酒,白卯奴心知。
蛇是怕雄黃的,況且她時今又懷有身孕,本就體虛、再加之功力隨節令而大大減弱,這杯雄黃酒她是斷不能喝下去的……
可當卯奴看到,徐宣讚這雙含著朗春時節溫柔的杏花雨一般的、期待的眼睛時,一顆心還是沒防備的動搖了一下。
“娘子。”又聽他款款的言起,“這雄黃酒善能殺百毒、辟百邪、製蠱毒。人佩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又是一笑,“娘子,來,趁此端陽佳節,我們夫妻同飲一杯,討個吉氣!”
白卯奴知道,她若再遲疑,恐會引來徐宣讚的諸多猜忌。那麽這杯雄黃酒,到底是喝還是不喝呢……若不喝,官人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失落?
可是若喝了……就此心念兜轉片刻,白卯奴又倏然覺得不妨一試。
一杯雄黃酒而已,能有多麽大的藥效?還能害得她欲生欲死的,真如普通蛇類那樣中毒倒地、甚至一命嗚呼不成?
念及此,心下那主意愈發的打定了一些。就飲一杯,一杯應該不妨事。
也對,一來她對自己的功力很有自信,且又承蒙菩薩點化,思緒不由搖搖擺擺起來,心道或許這雄黃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厲害,又或者可以令其它普通的蛇類現形,對自己興許便沒有那麽大的效力了呢?
二來,端午畢竟是一個很重要的民間節日,加之徐宣讚又是如此盛情的不知事先籌備了多久,適才忙忙碌碌備下了這一大桌豐盛酒菜,她實在不想讓徐宣讚失落。
“那官人。”須臾恍惚後,白卯奴低低垂瞼對徐宣讚淺一嫣然,“我就喝一點點。”
“好。”徐宣讚頷首,“娘子體弱,實不可多飲酒,會傷身的。”
卯奴迎著徐宣讚又是一笑,自他手中接過了這一杯雄黃酒,湊於唇邊,微一仰首飲了下去。
一千七百年了,雖然現今白卯奴與昔日的幻兮無論從性情還是心境來說,早都天上地下大相徑庭。可這份骨子裏的倨傲和膽氣,卻是怎麽都沒有消散。
千百年前的她,在完全借助一抹怨氣的力量、自身並沒有半點淵深功力的情況下,就敢冒險吞下清遠送來的“驅邪避妖丸”;現今的她,又敢飲下徐宣讚遞來的可以要了蛇類命的克星雄黃酒。
其實很多時候,該怎樣做、敢不敢做,哪怕麵前是一杯毒藥,又敢不敢飲下去?在於的不是膽氣,關鍵的是,遞來毒藥的那個人……
雄黃酒的味道並不好喝,白卯奴也喝不出是用白酒摻雜的還是用黃酒摻雜的,隻是順喉滾下的時候,帶起一陣發嗆的苦辛。
然而還來不及白卯奴對這酒的味道抱怨一二,她便已經領教了雄黃酒的效力。自己到底還是太低估了這酒、也太高估了自己……才過須臾,她便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隻一晃神,這隱隱的淺淺的不舒服又逐漸擴大、膨脹,速度快到她就要收不住:“官人你慢慢吃慢慢喝。”終於,卯奴當機立斷的起了身子,隻囑咐徐宣讚這一句話,“我到店鋪後房休息一會子。”也沒解釋為什麽,轉身挪步便急急的走了。在這當口,周身上下已經變得滾燙滾燙。
“哎娘子……”徐宣讚下意識抬手去喚,白卯奴早已掀了簾子進了後房小院。
如此情景,使徐宣讚有些失落。畢竟端午佳節,他特地關了保和堂的店門,滿心盼著念著可以同自己的娘子好好過一個節的,誰料白卯奴卻突然身體不適!
不過他更多的還是著急。卯奴進了後院小房去休息,徐宣讚一個人又哪還能有半點吃飯過節的心情?一顆心也早跟著她半寸不離的撲過去了!
徐宣讚草草扒拉了幾口飯後便也跟去了後邊的小院,須臾後,端著暖肚的薑湯進到了後院小房裏。
然而幻真幻假、編織了一年多的繾綣曖昧鴛鴦夢,就在這一個不經意間,曇然破碎……徐宣讚怎麽也沒有想到,放在眼前入在心裏的,居然會是這樣恐怖的一幕!恐怖到嚇極反呆,他竟有須臾的木楞和錯愕!
在小房狹榻上並沒有看到白卯奴美好的身影,隻看到一條巨大的白蛇扭動身軀、渾身上下冒著繚繞酒氣!
這白蛇占據了大半個床榻,在這榻上蟠曲而臥,吐著猩紅嗜血性子的血盆大口還是張著的,水缸般粗大的蛇身中還傳來一陣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兩隻放出幽紅滲綠光芒的眼睛像燈籠一樣碩大澄明……如此猙獰醜陋,如此可怖發瘮!
徐宣讚頭腦裏驀地放空一片,當即就嚇得“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肝膽俱裂、就此猝死!
。
次日一早,端午時聚集起來的那些陽氣經了一夜的時間,漸漸散化開去。
青青在深山中避了一日後,迎著晨曦的曙光早早的便回來了。她一直都不放心白卯奴,雖然姐姐比她整整多出九百年的修為,可畢竟懷有身孕、又是端午。
但是當青青風塵仆仆的回到暫居的徐紅雯家裏時,卻見家門緊鎖:“這倒委實奇怪……難不成姐姐跟姐夫在保和堂裏歇下了麽?”青青蹙眉略想一下,重又尋到了保和堂,誰知保和堂的鋪門也是緊關著的。
她看看天色,又想這個時候畢竟晨陽稀薄,不到開門營業的時辰也是有的。可一轉念想到白卯奴,還是念了個訣兒穿門而入。
店裏空蕩蕩無人,步入店後小院,四周也具都是靜悄悄的,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再沒有了合該有著的生氣。
一股淺淺的不祥之感登時騰上心口,青青抿抿嘴唇穩下一口氣,略忖片刻,掐訣閃身穿進了後院小房。
這小小耳房素日也不住人,隻是存放一些暫時用不上的藥材、以及供偶爾歇腳之用。麵積不大,又背著陽,室內一片蒙了層灰樣的黯淡。
青青不太喜歡這樣狹窄的小室,有心無心的抬目掃了一圈,又忽地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可這個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屋內又黑漆漆的難以辨物,她隻能一步步的且行且看。就這時,腳下突然被什麽絆了個踉蹌,她沒防備的一頭往床榻處栽過去。
目光近距離觸及床榻的一瞬間,青青錚然一個大驚,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可不得了……隻見白卯奴變回了本來麵目,以一條碩大白蛇的姿態躺在床上睡的爛熟!
青青來不及多想多思,下意識慢慢回頭,眯起眼睛凝起目光投在地上細細的看,發現方才地上那將自己絆了一踉蹌的不是什麽物什,而是……瞳孔放大、口唇洞張,儼然驚嚇至死的徐宣讚!
“姐姐!姐姐!”一股彌深急切在這瞬間焦焦的湧上心頭,青青俯身抬手不住的搖晃著藥力拿捏、尚未清醒的蛇身樣子的白卯奴。
雖然她並不知道一幹細節,可委實不用想也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定是白卯奴沒耐住端午節濃烈深厚的陽氣與艾草之氣,又喝了雄黃酒,適才現出原形嚇死了徐宣讚!
白卯奴自昨日飲了那雄黃酒起便覺不太對勁,待得她才一躲入後屋小室、躺於床榻之上時,身子剛一碰觸床榻的瞬間,跟著便一個恍惚現出了蛇形來。
一千七百年的青城山潛心修持,她雖已修得人身,可也並未脫去蛇身,故這“本來麵目”還是因了那蛇類不可抗拒的、被雄黃克體的本性而顯露了出來。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雲裏霧裏、混混沌沌,她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現下在青青一番搖晃、呼喚之下,白蛇漸漸清醒過神智來,在這清醒的瞬間,重又變回了人形:“青兒?”烏發蓬亂、睡眼惺忪,卯奴在看到青青的一瞬,忽而有些詫異,“你怎麽回來了,現下是什麽時辰?”
青青沒有急於回答白卯奴的問詢,隻側了側首,把目光往倒地猝死的徐宣讚那邊偏了幾偏:“你自己看吧。”
白卯奴不解其意,起身下榻,借一抹剛剛篩灑進來的晨陽的光影凝目看過,隻是瞬間,塌了頭頂上一片天般頹廢萬千:“官人……官人!官人----”三兩步跨到徐宣讚旁邊,蹲下身子抱住了身體已有些發冷發硬的徐宣讚,忽地淚如雨下、悲痛欲絕。
眼下情景,白卯奴亦是明白了究竟是怎麽一回子事兒。想來定是昨天自己飲了那雄黃酒,後不勝藥力的現出原形,又不期然被進房尋他的徐宣讚撞見,故就這般猛地一下,徐宣讚被嚇得魂魄離體、意識全消,當場一個熱血衝頭猝死過去了!
就在卯奴懊惱不跌悔恨連連時,忽地又聽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青青薄訕著語氣、輕飄飄的一句話:“行了別哭了,死都死了,你再找個人嫁了,這個死人我們分著吃了吧!”
如此淡漠冷酷、聽來可怖。與白卯奴的肝腸寸斷相比起來,青青此時的反應真可謂是與她千差萬別!
也不知是妖性顯出、還是本就憎恨徐宣讚阻礙了白卯奴與自己的清淨修持,她竟然說出了這麽一番話來!
“青兒!”卯奴愣了一下,旋即噙淚側首也是無奈,“你可真是我的親妹妹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那裏說風涼話!”
本就知道白卯奴會是這麽一副又怒又抑的反應,青青“噗嗤”一下兀地笑了起來:“我開玩笑的。”又不敢失笑太久,忙把言語接入正題,“姐姐你也別著急。我在西湖底做青魚的時候,曾聽那些道行高深、化了龍形的同修們講起過,知道個可以讓人起死回生的玄妙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