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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花燭, 自是一夜纏.綿悱惻,翌日清晨, 沈櫻打扮得當, 隨謝郢一同去給長輩敬茶。

    “會不會怕?”去正院的路上,謝郢低聲問嬌妻。

    沈櫻反問:“怕什麽?”

    謝郢意有所指地看向侯府裏層層疊疊的院落。

    沈櫻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揚起下巴, 迎著九月的初陽道:“我連親哥哥都告過, 還有什麽可怕的,他們對我客氣, 我也對他們客氣, 他們給我臉色看, 我隻當沒看見, 他們若想磋磨我, 我就搬去鋪子裏住, 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綁回來。”

    如何在高門大院裏生活,沈櫻都仔細考慮過,總之就是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金色的晨光照得她嬌嫩臉龐上的纖細絨毛都清晰可見, 謝郢仿佛又看見那年她披麻戴孝, 跪在縣衙大堂上, 一邊落淚一邊倔強地仰著頭向他訴冤。

    那樣的沈櫻, 謝郢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笑了笑, 握住妻子的手道:“確實沒什麽可怕的,無論發生什麽, 我陪你同進退。”

    年輕俊美的公子, 掌心溫熱, 目光也溫柔,沈櫻被他弄得臉熱, 羞惱地甩開他手道:“說話就說話,你別動手動腳,叫人看見還以為我小戶出身不懂規矩。”

    謝郢便笑著賠罪:“是為夫失禮了。”

    沈櫻紅著臉加快了腳步。

    侯府大堂,永平侯夫妻、大房、二房一家都到了。謝郢是侯府最小的公子,世子爺三十出頭、謝二爺接近而立,都已成親多年,膝下有兒有女。祖孫三代共聚一堂,有說有笑的,和樂融融。因是謝郢成親,廳裏還給秦姨娘準備了一張椅子。

    世子爺、謝二爺都是永平侯夫人生的,這時候秦姨娘隻安靜恭順地坐在一角,微笑著聆聽,並不多嘴。

    當謝郢、沈櫻出現在院門前,廳堂裏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了談笑,視線投向剛過門的新娘子。

    沈櫻是生意人,舉止從容落落大方,說不害怕這侯府內宅,就真的不怕,嬌豔明媚地站在謝郢身邊,跟著謝郢一一行禮。

    永平侯看在眼裏,默默地點點頭,怪不得老三非她不娶,此女果然與眾不同。

    世子爺、謝二爺等人與謝郢隔了一層,大家平時都維持著表麵的和氣,不爭鬥也不深交,沈櫻的兩位妯娌又都是高門貴女,她們不會真正地把沈櫻當妯娌相處,但也犯不著自降身價與沈櫻斤斤計較,便都露出符合禮節的善意微笑。

    秦姨娘不了解沈櫻,但兒子喜歡的姑娘,她也喜歡。

    眾人都笑著打量新人,隻有永平侯夫人在看清沈櫻的容貌後,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永平侯看了她一眼。

    永平侯夫人忙換成笑臉,朝秦姨娘誇讚起沈櫻的美貌來。

    敬了茶,眾人圍坐一起吃了早飯,飯後永平侯還要去兵部當值,回房更衣時,見妻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永平侯奇怪道:“老三媳婦有何不妥嗎?自從看到她,你神色就不太對。”

    永平侯夫人心事重重,但與丈夫說了也沒用,敷衍道:“沒有,她挺好的,就是看著麵熟,仿佛以前見過。”

    永平侯笑道:“她是江南人士,去年年底才進京投奔兄長,你怎麽可能見過。”

    永平侯夫人幹笑:“所以才覺得奇怪啊,差點失了禮數。”

    總之不是什麽大事,永平侯就沒追究真假,換了官袍,進宮去了。

    送走丈夫,永平侯夫人回頭就把丫鬟們遣散出去,問經常隨她進宮的芳嬤嬤:“你可還記得王爺身邊的徐側妃長什麽樣?”

    芳嬤嬤眉頭緊鎖,回憶半晌,搖搖頭道:“這老奴哪能記得,徐氏早幾年隻是王府裏的一個姨娘,深居王府,也沒有資格進宮請安,三年前才因為生了次子升了側妃的名分,宮裏的除夕宮宴她隻去過三回吧?去了也是坐在偏殿,老奴真的沒印象,就記得是個美人。”

    永平侯夫人抿了抿唇。

    芳嬤嬤奇怪道:“您怎麽突然提到她了?”

    永平侯夫人看著她道:“你沒近距離見過她,我見過,每次看得都很清楚,長得與沈氏簡直就是親姐妹!”

    徐氏進宣王府之前,宣王對所有妻妾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任何人,可徐氏進府後,宣王很快就壞了自己立下的規矩,漸漸專寵起徐氏來,讓徐氏生了兩個兒子,還給他請封了側妃。她的傻女兒不介意,永平侯夫人卻替女兒擔心,按照宣王對徐側妃的盛寵,將來宣王若坐上那個位置,定會給徐側妃封個貴妃,膝下有倆兒子的貴妃,對女兒的威脅太大。

    這樣的勁敵,永平侯夫人哪怕隻見過一麵,也會記得清清楚楚。

    芳嬤嬤張大了嘴:“這,這怎麽可能,一個是江南小地方的村女,一個是工部尚書的嫡女,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怎麽可能有那麽像?”

    永平侯夫人早梳理過了,提醒她道:“你別忘了,徐尚書的老家在徐州,趙宴平的老家在蘇州府,都是一個布政司下的,並不是八竿子打不著,巧得很,趙宴平還丟過一個同父同母的妹妹,年紀肯定比沈氏大,完全與徐側妃對的上。更巧的是,你可記得,徐氏剛進王府的時候,京城裏傳言,說她小時候落水沾了髒東西,被繼母送去尼姑庵養了好幾年,快及笄了才被徐家接回京城?”

    芳嬤嬤震驚道:“您的意思是,徐側妃是假冒的徐家女?可能,可能尼姑庵疏忽,不小心害死了徐家姑娘,又怕徐尚書追究,便找了個丫頭假冒徐姑娘?”

    都是在後宅廝混了幾十年的人精,一旦有了懷疑,稍微動動腦筋就能猜到幾種弄出此事的動機。

    永平侯夫人道:“十幾年前的舊事,咱們哪能知道,也許是尼姑庵換的人,也許是徐尚書的繼室弄得鬼,也許是徐尚書自己安排了個貌美的假女兒培養,再送去選秀謀個前程,當然,也有可能是天底下真有那麽像的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

    這話說完,主仆倆都沉默了很久。

    芳嬤嬤遲疑道:“有沒有可能,是您記錯徐側妃的容貌了?”

    永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

    芳嬤嬤連忙低下頭賠罪。

    永平侯夫人想了想,道:“罷了,胡亂猜測也沒有用,明日我會帶她進宮給娘娘請安,王妃也會去,王妃常見徐側妃,兩人像不像,她總能看出來。對了,你先去暗中打聽打聽趙家失散的另一個姑娘的消息,叫什麽名字,多大的時候丟的,身上有沒有胎記,能打聽多少是多少。”

    芳嬤嬤連連應承下來,快步出去安排。

    永平侯夫人看著芳嬤嬤的背影,眼中浮現一抹厲色。

    若徐側妃不是女兒的勁敵,就算有一個與徐側妃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站在她麵前,永平侯夫人也不會多花任何心思,但徐側妃搶了宣王的寵愛,哪怕有一絲可能鏟除徐側妃的可能,永平侯夫人都會抓住這絲可能,一查到底。

    .

    謝郢與沈櫻打過招呼了,說宮裏的謝皇後想要見她,所以永平侯夫人派了嬤嬤過來指點她宮裏的禮儀規矩,沈櫻什麽都沒說,認認真真地學了一個下午。

    學規矩辛苦,但晚上謝郢主動幫她按揉胳膊、雙腿,沈櫻便覺得辛苦一會兒也值了。

    翌日一早,新婚的夫妻倆就隨著永平侯夫人進了宮。

    第一次見識到皇城的恢弘威嚴,饒是沈櫻也從容不起來了,乖乖地低頭垂眸,不敢亂看,好在謝郢就陪在她身邊,沈櫻才沒有亂了分寸。

    謝皇後住在鳳儀宮,三人在宮門外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可以進去了。

    從跨進鳳儀宮開始,沈櫻便一直垂著眼簾,步伐僵硬地跟著謝郢,跨過幾重門,終於來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廳堂。永平侯夫人率先朝皇後娘娘行禮,沈櫻餘光瞧著謝郢,也搬出才學會的儀態福禮,待前麵傳來一聲慈祥的“免禮”,沈櫻再站直了身體。

    還沒說什麽做什麽,沈櫻已經緊張的出了一層細汗。

    “那就是老三新娶的媳婦?走過來給我瞧瞧。”謝皇後坐在貴妃榻一側,笑容溫和地看著沈櫻的方向。

    永平侯夫人側過身子,示意沈櫻過去。

    沈櫻暗暗呼了一口氣,垂眸走上前,這時她才發現,那貴妃榻上坐著兩人,左邊的身穿深紫色家常褙子,右邊的服飾更隆重華貴,顏色也鮮亮頗多。

    沈櫻仍是低頭行禮。

    謝皇後笑道:“抬起頭來。”

    沈櫻便緊張地抬頭,看到一位五旬左右的雍容婦人,與一位三旬左右的清冷美人。

    她飛快瞧了兩眼便又垂下了眼簾。

    謝皇後端詳她的麵容,若有所思,宣王妃目光錯愕地看著沈櫻,直接看失了神。

    謝皇後也終於想起來這張臉的問題了,確認地看向宣王妃。

    宣王妃察覺了,發現母親也在盯著她,宣王妃忽然意識到,也許皇姑母與母親又達成了什麽共識,想用她們的方式幫她對付極受王爺寵愛的徐側妃了。

    至於長輩們想做什麽,宣王妃懶得配合,也不會阻攔幹涉什麽。她隻想撫養兒子長大,讓兒子得到他身為世子應得的一切,那些勾心鬥角,她不屑參與。

    收回視線,宣王妃又恢複了方才的清冷模樣。

    謝皇後遞了永平侯夫人一個眼神。

    等宣王妃、謝郢、沈櫻告退的時候,永平侯夫人留了下來。

    謝郢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剛剛謝皇後、宣王妃看沈櫻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