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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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12

    趙宴平在王家待了一個時辰, 就善後這件事事無巨細地都向王遇安交代清楚了,王遇安也發誓會配合。趙宴平聽他思路清晰, 連他一時沒能考慮到的也能補足, 應是誠心想要彌補昭哥兒,放了心,趕在宵禁之前回了吉祥胡同。

    他回來地太晚, 阿嬌與孩子們早吃過飯了, 她讓小兒子先去睡覺,與孟昭、初錦一起等著丈夫歸來。

    鄒氏清早去皇城前攔路認親, 這事已經在消息靈通的官戶人家傳開了, 初錦心係哥哥, 與盧太公等長輩打了招呼, 今晚要在娘家住, 本來盧俊也想跟著她住下的, 初錦丈夫在場怕哥哥多添顧慮,早早將人攆走了。

    孟昭在翰林院時收到父親的信,信中父親讓他下值後直接回家安撫母親, 王家的事父親會查探清楚。父命難違, 孟昭心情複雜地回了家, 將事情經過如實地告訴了母親。

    阿嬌白日裏已經聽到風聲了。

    作為一個養母, 阿嬌自然擔心兒子會不會拋棄她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阿嬌剛收養孟昭時, 孩子才一歲不到,她當初的動機也是想有個孩子給自己養老, 同時繼承孟家的香火。但十八年下來, 阿嬌早忘了那些動機目的, 在她心裏,孟昭與初錦、趙昉一模一樣, 都是她的命根子心頭肉,哪怕孟昭文不成武不就,哪怕孟昭整日給她惹是生非,阿嬌還是會管他教他試圖將兒子拉回正道。

    她不需要孟昭給她任何回報,隻要兒子健健康康平安順遂。

    如果王家是個好去處,如果王家會對孟昭好,如果孟昭願意回去,阿嬌便是再不舍,也會放兒子認祖歸宗。

    阿嬌抱著這種心情,派郭興去外麵打聽王家的情況。

    等郭興氣喘籲籲地回來,告訴她昭哥兒所謂的生父是個落魄的玉石商人,確確實實因為欠了一千兩銀子被債主抓了,嫡母鄒氏是個容不得人的悍婦,凡是府裏有懷孕的通房都會被她陷害,昭哥兒所謂的生母就是因為懼怕鄒氏才偷偷生下孩子再送給旁人撫養的,阿嬌就隻剩下一個念頭:她絕不會讓她的昭哥兒回到這樣的生父嫡母身邊!

    好好的探花郎,憑什麽要被這樣的人家拉進汙潭?

    “昭哥兒,無論外麵鬧出什麽事,除非你自己真心不想再認我這個娘,不想再認你爹,否則誰也別想把你從娘身邊搶走,便是全京城的人都拿血脈孝道來壓娘,娘也不會聽他們的!”

    孟昭回來後,這便是阿嬌對長子說的第一句話。

    孟昭跪到母親麵前,紅著眼眶道:“兒子從記事起就隻有一個娘,除非娘先不要我,兒子絕不會離開娘身邊。”

    阿嬌哭著抱住兒子,她既養了孟昭,就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扔了他!

    .

    趙宴平一回來,就被阿嬌、初錦圍住了,孟昭安靜地站在椅子旁,一雙清墨似的眸子無聲地注視著父親。

    趙宴平關上廳堂的門,一手握住阿嬌緊張顫抖的手,視線掠過女兒焦急的臉,然後看著長子道:“我審過了,昭哥兒的確是王遇安的骨肉。”

    孟昭聞言,垂下眼簾,一隻手握成了拳。

    在他第一次明白養子是什麽意思時,孟昭有想過生父生母是什麽人。這世道拋棄女嬰的人家很多,但丟掉一個健康男嬰的少,孟昭便忍不住猜測,也許他的生父生母有什麽仇家,為了不連累他,所以才將他送到了靈山寺下。

    這是小小的孟昭幻想過的最讓他好受的一種可能。

    可是今日,他的嫡母突然出現,告訴他,他隻是一個因為內宅爭鬥被拋棄的庶子。

    趙宴平先快速解釋了長子的具體身世,生父是王遇安,生母是當年王家一個小丫鬟,因為不知道孟昭是否想認那個身不由己才生下他的生母,趙宴平暫且隻用丫鬟代替,並沒有提及孟昭生母姓甚名誰。

    孟昭素來溫潤平和的臉上,連最後一絲血色也沒了。

    他竟然連普通的庶子都不如,隻是一個禽.獸男人酒後欺.淩婢女所生出來的孩子,生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生母也根本不想要他,是被那利欲熏心的外祖父、外祖母逼著生母生下來的,一出生就送去王家還錢了。

    他臉色這麽差,阿嬌心疼得直掉眼淚,抱住孟昭道:“昭哥兒別管他們,你是娘一手拉扯大的,那些人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初錦也從另一側抱住了哥哥。

    趙宴平見兒子還算冷靜,接著說了他平息此事的辦法。

    為了讓兒子好受些,趙宴平替王遇安說了一些好話,也是事實,王遇安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孟昭的存在,今日之事全都是鄒氏擅自抖摟出來的,王遇安願意配合趙宴平的計劃,說明王遇安對素未謀麵的孟昭有幾分父子真情,希望孟昭過得好。

    孟昭明白父親的意思,他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然而心裏並無任何好轉。

    王遇安再如何想補救,都改變不了當年他強.暴了一個可憐婢女的事實。

    不過王遇安怎麽想,孟昭不會認這個生父,不會領他半分情,如果不是父親拆穿了王遇安、鄒氏的謊言,如果不是父親願意出一千五百兩銀子替他善後,王遇安還想把他當傻子糊弄,還想塞一個假生母給他。

    扶母親、妹妹站好,孟昭跪到父母麵前,目光堅定地道:“父親,母親,你們撫養兒子成才已屬不易,如今兒子能獨當一麵了,無顏再用你們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兒子已經想好了,兒子不會認他,也不會見他,但兒子的骨血是他們給的,兒子會去找債主商量,由兒子替王家還債,算是還了他的生養之恩,債務還清之時,兒子與王家再無任何關係。”

    阿嬌又哭又罵:“你這是什麽話,你是我跟你爹的兒子,我們替你還債怎麽了?再說也不是白將銀子給他,是借他的,三年後他還不上,還有王家的宅子鋪子收上來,那麽好的地段,早晚能把銀子都賺回來,你去還債才是白白送銀子給他!”

    孟昭還想再說,趙宴平扶起兒子道:“我知道你長大了,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遠是孩子。昭哥兒,你真把這裏當家,就聽父親的,明日我帶銀票去王家簽契書,簽完這事就算過去了,你繼續在翰林院做事,旁人的閑言碎語不必放在心上,隻要你能跨過這道坎,誰也奈何不了你。”

    他的手搭在孟昭肩上,寬大的手掌襯得十九歲的探花郎肩膀依然單薄。

    趙宴平並沒有用多大力氣,那如山的父愛與關懷卻壓得孟昭目光模糊。

    他咬牙隱忍,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說了,淚便會奪眶而出。

    多大人了,孟昭不想再在父母麵前哭。

    趙宴平明白兒子的感受,握一下他的肩膀道:“明日還要去翰林院,先去休息吧。”

    孟昭轉身便走。

    初錦想要追上去,被趙宴平用眼神製止了。

    “初錦也去睡吧,我跟你娘說說話,等會兒讓你娘去安慰你大哥。”趙宴平看著女兒道,兒子肯定還需要更多的安慰,但那個人隻能是阿嬌,做兒子的,尤其是即將成年的兒子,隻有在母親麵前能肆無忌憚地哭出來。

    初錦聽懂父親的意思了,擦擦眼睛,退了下去。

    “你還要跟我說什麽?”阿嬌一心都在長子身上,如果趙宴平沒有要緊事,她這就去追兒子。

    趙宴平走到她身邊,牽起她手道:“我借五百兩給王家,你不會怪我吧?”

    阿嬌瞪他:“什麽時候你還操心這個?那是我兒子,別說五百兩,五千……五百兩?你剛剛不是說要借他們一千五百兩嗎?”

    剛才的重點是澄清孩子的身世與說出解決辦法,不適合提宣和帝給的那筆銀子,這時趙宴平才告訴了阿嬌。

    阿嬌感激宣和帝對自家的恩寵,但這時也沒心情高興什麽,問趙宴平:“還有別的事嗎?”

    趙宴平點頭,交給阿嬌一封信,上麵寫的便是孟昭生母許瓶兒現在的家人情況與住址。

    “許氏當年也是苦主,懷孕、生子都是身不由己,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被鄒氏送走了。畢竟是生母,昭哥兒有權知道真相,你把信給他,他想不想見許氏,由他自己做主。”趙宴平低聲道。他與王遇安商量好了,對外隻說昭哥兒是王遇安一個已故良妾所生,並不會公布許氏的身份。

    阿嬌看著手裏的信,心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王遇安不值得讓昭哥兒喊他爹,許氏是無辜的,倘若許氏知道她生了一個高中探花的兒子,她會不會冒出來再認一次昭哥兒?

    趙宴平猜測道:“她現在生活安樂,應該不願節外生枝。昭哥兒真去見她了,她若替昭哥兒著想,就不會張揚此事,她若想通過昭哥兒得利,王家也可以指認她信口雌黃,許氏並沒有證據能證明昭哥兒是她所生。”

    他什麽都想到了,阿嬌放了心。

    趙宴平親自提著燈籠,送她去了孟昭門前,阿嬌進去後,趙宴平就站在院子裏等著。

    母親溫柔的話語能撫平子女心中的傷痛,也能輕而易舉地戳破子女苦苦設立的心防,讓壓抑其中的各種情緒決堤而出。

    孟昭跪在母親麵前,臉埋在母親的雙腿上,無聲落淚。

    阿嬌抱著兒子的頭,兒子的淚浸透了她的衣擺,她的淚滴入了他發間。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昭哥兒你別太把這個當回事,想想你爹受的苦,想想貴妃娘娘受的苦,還有娘,當年出去洗個衣裳也要被河邊的婦人冷嘲熱諷,不瞞你說,娘都想過投河自盡,大半夜的都走到河邊了,娘又想通了。憑什麽啊,我沒犯任何錯,為何要因為別人的冷嘲熱諷去死?那晚就是娘遇到過的最大的坎,娘咬咬牙邁過來了,然後就遇到了你爹,遇到了你,日子越過越好,當年嘲笑我的那些人,反而爭著搶著要給我請安,咱們在江南的時候,你也都看見了,對不對?”

    孟昭抖動的肩膀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阿嬌也不哭了,取下兒子的發簪,她扶他坐到床邊,她跪坐在後麵,以手指為梳,一下一下地替兒子通發,並沒有試圖去看兒子的臉:“昭哥兒,你的出身的確不夠光彩,可與其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現在知道了,反而是件幸事,了了一樁遺憾。”

    孟昭點點頭。

    有了答案,便再也不必幻想什麽。

    阿嬌繼續道:“你爹剛納我做妾的時候,我跟他出門都不敢抬頭見人,他就把我拉到一條閉塞陰暗的小巷子裏,指著一棵小樹苗給我講了一通大道理……昭哥兒,你在娘眼裏就是棵小樹苗,當年娘把你從靈山寺下挖回家,天天給你澆水曬日頭,你才長成了今天的挺拔大樹。今日這事,對我來說,無非就是讓我知道你最初是從另一個地方冒出的芽兒,是被人移栽到靈山寺下的,可那有什麽關係,你已經在娘身邊長大了,娘辛苦了十八年,到了該在你的樹蔭下納涼的年紀,為了娘,你也得破了這層烏雲,見到日頭,越長越茁壯,對不對?”

    輕輕柔柔的話語,再通俗不過的用詞,孟昭眼中漸漸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當初父親給母親講的道理很對,今晚母親講給他的道理,也對。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父親、母親的經曆比他曲折多了,都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堂堂七品京官,暴個出身又算什麽?

    “娘,兒子想通了,您與父親放心,兒子知道該怎麽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