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敢表現出來，隻能點頭道：“是！委座！”

    這樣說完，他就徑直轉過身去，直接打開房門，離開了委員長的辦公室，甚至沒有向委員長告辭。

    看著“啪” 一聲關閉的木門，委員長的目光盯著那道門，良久不言。

    “委座既然調停之事，已經很難成行，我看在四行倉庫駐守的士兵們，是不是可以撤出來了？”

    何贏欽低聲問道。

    委員長仿佛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久久不言，就在何贏欽張開要說話的時候，他卻突然道：“如何撤出？”

    何贏欽急忙道：“委座，英國人和美國人那邊表示，可以依據國際人道主義精神，讓倉庫內士兵們在繳械之後，進入租界。”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讓房間裏 的空氣幾乎凝滯。

    何贏欽也不敢說話了，甚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看等到明日再說吧！國聯會議若有轉機，他們留在四行倉庫，便是我國對上海主權的一種宣告。”

    委員長這樣說著，雖然他心中清楚，國聯調停會議的轉機，隻剩下了不到百分之一的希望。

    可是和那幾百名士兵的生命相比，這不到百分之一的希望，顯然是更重要的東西。

    聽起來，這話有些功利，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在這個時代，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

    即便是繁華如斯的上海灘，在這樣一個時代，每天清晨都能用手推車，清理出來一車一車流浪兒童的屍體。

    在更廣闊的農村地區，被地主和豪紳吸幹了鮮血，隻能充當佃戶的農民，幾十年如一日地掙紮在生死線上。

    在淞滬戰場之上，他們更是已經付出了數十萬人的生命。

    對於委員長來說，再犧牲幾百人的生命，倒也沒有什麽。

    那無關緊要的幾百人，此時還在緊咬著牙關，和日軍浴血。

    下午五點鍾，再擊退了日軍第五次大規模衝鋒之後，在四行倉庫內的士兵們，接收到了租界內傳遞來的電報。

    那電報是蘇娜發送過來的，內容主要是英美兩國大使館，都已經達成了一致。

    他們表示可以和日方協商，接受他們進入租界內，進行人道主義的避難。

    不過前提是，他們必須放下手中武器，以非武裝人員的身份進入租界。

    不止如此，他們還需要獲得國黨高層的同意，隻有他們同意了，他們才能夠進入租界，接受人道主義的庇護。

    可以說，他們的生死，此時或許已經不再由他們自己決定了。

    看到這電報的內容，秦時明抬起頭來，看向四周圍攏過來的士兵們。

    他知道，如果今天晚上，還不能從這裏撤出去，他們這些人，可能都要折損在四行倉庫之中。

    “營長，我們是是要等到上峰命令下達嗎？”

    張小刀出聲問道。

    秦時明緩緩站起身來，目光落到了謝金元的身上。

    理論上來說，謝金元才是這裏的最高長官，他掌控著這裏的話語權。

    雖說，謝金元已經放權給了秦時明，讓他全權指揮這支部隊。

    “今夜撤退！”

    說著，謝金元目光凝重無比。

    秦時明知道，對於謝金元來說，說出來這話，便意味著他心中曾經信念的崩塌。

    國黨高層已經將他們，完完全全當成棄子，隨手丟到一邊。

    士兵們聽到這話，臉上都露出激動的笑意，卻沒有人高聲歡呼和慶祝。

    在黑夜降臨之前，日軍還會發動一次進攻。

    這一次的攻擊，將會是夜幕降臨之前，日軍的最後一輪進攻。

    同樣的，這也會是日軍發動的最為凶悍的攻擊。他們隻有抵擋住這一次的攻擊，才有從這裏撤退的資格。

    “轟隆隆！！”

    日軍坦克和裝甲車引擎的轟鳴，從窗戶外麵傳來，像是伐木機的噪音，將倉庫內的平靜打破。

    秦時明轉過身去，看向窗戶外麵，日軍的大批步兵，在坦克車和裝甲車的掩護之下，再次向四行倉庫靠近。

    他轉過頭去，滿是血絲的眼睛看向眾人。

    整個四行倉庫內，士兵們大多立在他的麵前，衣衫破舊，滿身鮮血。

    他們奮戰了兩天，體力和精力，幾乎都已經到了極限。

    隻有那一雙雙黑色的瞳孔裏，依舊燃燒著火焰。

    眾人不言，隻等待著秦時明的命令。

    隻要一句話，他們便會慷慨赴死，他們便會義無反顧。

    秦時明向他們重重點頭，怒吼一聲道：“弟兄們！！擋住這次進攻，咱們就能活！！幹死小鬼子！！”

    說完，他便振臂高呼。

    所有的士兵們，也都將手中的步槍高舉起來，跟著他一起怒吼。

    一隻隻長臂高舉，在陣陣怒吼中，如同是跳動的火苗，不死不滅。

    “進入戰鬥位置！！注意日軍坦克！！”

    “機槍手！！兩翼壓製！！”

    “爆破手！！找機會幹了小鬼子的坦克車！！”

    四行倉庫中，一道道命令，如同戰馬奔走回蕩，傳到每一個士兵耳中，甚至短暫壓過了外麵日軍坦克的轟鳴聲。

    秦時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嘴角抿起，粗糙的雙手打開狙擊槍保險，校準瞄準鏡，檢查彈夾子彈數量

    他動作嫻熟無比，好像是操縱精密儀器的技術員。

    一切調試完畢，秦時明用手掌在狙擊槍的槍身上輕輕一拍，隨後便將槍身向前一探，槍口對準了下方推進的日軍。

    “砰！！”

    緊隨而來的槍響聲，便好似無數低沉雜音中，突然響起的尖利呼嘯。

    在黑色的槍口，紅色的火焰噴吐，子彈出膛，刺穿空氣，徑直飛向下方的一名日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