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聽到說話聲，公輸魚回神，看了看不知何時已飄然至眼前的班九。她明白班九的意思是說，荷兒已經死了，他們不宜在此繼續逗留太久。

    公輸魚微微頷首，目光落於臂彎裏的那一抹僵冷，歎道“身份使命，讓她做不成良善之人，而良心未泯，又讓她成不了十足之惡，便也隻能如此糾結擰巴著活，竭盡全力終是無法自已命運。貓兄，你可覺得，荷兒與我們，還挺像的？”

    “不像。”班九答得冷冷淡淡。

    公輸魚眉角一揚，“不像？哪裏不像？你是覺得我們不如她善，還是覺得她不如我們惡……哎，不對，是她比我們善、我們比她惡……哎，也不對……”

    不等公輸魚捋清楚這拗口的神邏輯，班九便直接將荷兒抱起，轉身即走。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如何就走了？真是隻沒趣的死貓……”公輸魚翻了翻眼皮，一邊嘟囔抱怨著，一邊起身跟了上去。

    剛走幾步，肚子忽然“咕咕”叫了兩聲。

    ——呀，這大半日光是折騰著打官司了，好生虧待了五髒廟，還是一早時吃了幾個艾草團子呢……哎，對了，好像還有剩呢……

    公輸魚從袖中摸出一個荷葉包，打開來，果見還有早上吃剩的艾草團子。她隨手將艾草團子整個地塞進了嘴巴裏，留於掌中的，便隻有一張字條了，一張夾藏在艾草團子裏的字條，上寫著“陳屍誣陷，好戲一台；前襟撕開，真相可白。”

    正是因了這張字條的提示，公輸魚方能於二姨娘幾近天衣無縫的“誣陷局”中，釜底抽薪、反敗為勝！

    而給公輸魚這字條的人，便是大廚房裏的燒火婆子，吳婆子。

    二姨娘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風雲一時，最後竟是敗在了一個長期被自己踩於腳底、從未正眼瞧過的燒火婆子手裏。

    說起這吳婆子。她第一次出現於公輸魚的視野中，還是在拂雲閣缸中藏屍案被掀出的當晚，正是她突然站出來指認了梨兒的骸骨。她說話有條有理、頭腦清楚、膽謀並濟，之所以會指認梨兒，明顯是要將火頭引向二姨娘，卻又能夠恰到好處地掌握分寸、進退有度，並不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

    當時公輸魚便隱隱地感覺，這個婆子不簡單，且應是與二姨娘有著非一般的淵源，關鍵點就在拂雲閣大缸裏的那具無名男屍。麵對那男屍，二姨娘與吳婆子，麵上都有些極力遮掩卻又難以全部掩掉的異樣。二姨娘是怕隱秘遭到暴露，而吳婆子，則更像是悲憤與仇恨。

    那晚過後，公輸魚馬上著手對吳婆子進行了詳細調查。

    可查得吳婆子的背景資料竟真真就是一個燒火婆子該有的生平經曆帝都近郊貧苦農家出身，八歲被嗜賭生父賣入奴市，後輾轉被賣入幾家富戶為婢，亦曾與人為妾，因無所生養又被賣出，這才進了鳳府做粗使婆子，素日勤儉善忍、任勞任怨，未曾與人有過任何齟齬。

    這份履曆，每個時段皆有憑有證，無可挑剔；可越是無可挑剔，公輸魚越是認定有假；不過，能如此完美地偽造一個人的身份和全部過往，這般能力，斷是不容小覷，由此可見，吳婆子來頭不小。

    因為手中沒有證據，知曉的多半都是推演猜測所得，故，公輸魚也未敢擅自表露什麽。直到今日，鳳拂一早便跑來尋公輸魚去大廚房吃艾草團子，還說是吳婆子特意為公輸魚做的。公輸魚心下微疑，趕緊便應下了。

    在大廚房裏，公輸魚一邊吃著艾草團子一邊與吳婆子閑聊了幾句，來言去語也無甚奇的，隻是在離開時，吳婆子又塞給了公輸魚兩個艾草團子，這便是極為明顯的暗示了。

    果然，公輸魚在艾草團子裏發現了一張字條，緊接著，便全程無空當地發生了後來的一係列事情，直到此刻，方才有時間停下來想一想。

    就目前的結果來看，吳婆子定是了解二姨娘一夥人的全部過往，同時也清楚她們現在的一切動向，方才知曉如何讓胡婆子背叛二姨娘、並甘願赴死，再拉上二姨娘陪葬。

    可是，吳婆子為何要幫公輸魚？她又為何這般不計代價地一定要二姨娘死？還有，她與那缸中的無名男屍是何關係？她又是否知曉殺死荷兒的那股暗中勢力？

    ——看來，今日之事，遺留下來的諸多疑問，還是要回去請吳媽媽給出一個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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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公輸魚與班九返回到鳳府，遠遠地就瞧見大公子鳳孝與三姑娘鳳拂，帶著一眾仆婢們，正於府門前焦急地候著呢。

    一看到公輸魚，鳳拂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如脫韁之駒一般，直衝了過去“魚哥哥！”

    嚇得公輸魚一個閃身，直接便躲到了班九身後。

    “魚哥哥？你藏起來做什麽？他們可有打你？你可有受傷？快除下外衫讓拂兒瞧瞧……”鳳拂不依不饒，繞著班九追公輸魚。

    一個躲，一個攆，二人竟是真把班九當成木樁子用了。

    就在班九忍著不出手的最後極限，鳳孝邁著四方步、帶著眾人走到了，一拂袖，便擋下了鳳拂，“拂兒莫鬧，待為兄與魚賢弟敘話。”接著，他又一把抓住了公輸魚，把臂打量道，“魚賢弟無恙吧？為兄一得到消息便馬上帶了隨從前往京兆府與你相援，不想尚未走到，便聽聞案子已然具結，且說何，二姨娘竟被當堂揭出，是、是諜者？！這端的是匪夷所思，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呀……”

    公輸魚忙疊手施了一禮，“有勞大表兄與眾位惦念了，魚無恙。隻是京兆府此一行，一波三折，也是大大出乎魚之所料。不瞞大表兄說，魚現在亦是心驚肉跳。個中細節，當街不便明言，還請大表兄容魚稍作休整，再行慢慢稟告。”

    “哎呀，是為兄著急了。魚賢弟無妄蒙冤，雖有驚無險，亦是經受一難，理當先行壓驚解晦。拂兒，你且先行一步，快去吩咐酒菜，與魚賢弟壓驚解晦……”

    “是！拂兒這便去！”聽聞是為魚哥哥做事，鳳拂自是應得爽快。

    如此，鳳拂帶著幾名侍婢，一馬當先地奔在前麵，鳳孝與公輸魚把臂共行，班九跟在後麵，眾人前後有序地入了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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