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二大爺的

字數:3956   加入書籤

A+A-




    為何世間英才多半都會有一個不幸的童年呢?

    鄧壽不由地又聯想到了自己。

    雖生長在富戶,未曾在物質上受過苛待,但終是自幼亦無人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周圍那些所謂的“正常”人,不明白他為何對做生意賺錢全無興趣,整天抱著古書研究那些毫無用處的古人思想、古法玩意兒,全都拿他當廢物、當異類。成長過程中,白眼、排擠,也是沒少挨。

    一股莫名的溫暖親切、惺惺相惜,在鄧壽的心裏慢慢地升騰著。

    也不知為何,與公輸魚相識僅僅一日,鄧壽竟是無端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躁動他突然覺得,往日的一切,皆無意義,忍受多年的煎熬,便隻是為了在這一刻,與公輸魚相遇。

    公輸魚可沒有鄧壽那般善感多情,她此刻的心思全在那純金軟甲上,“臭美”完了,便暫別了鄧壽,跳出地穴,朝著桃林,繼續前行……

    另一邊。

    楣夫人雖是心中賭著氣,終還是放心不下。

    她從後室廂房裏出來,回到三堂裏,正欲穿堂往前麵走,去看看園中的情況,餘光不經意掠過旁邊的寶格展架,

    驀地就停下了。

    她轉身行至寶閣展架前,眉頭不禁擰了起來原本放置《禦木術》下半冊的位置上,竟是赫然放著與之大小分量幾乎相同的半卷衣襟!

    剛才明明是眼看著公輸魚將那書放回的,竟是何時被調換了?這個孩子,真真是像水蛇一般油滑,抓在手裏,也不知道其能瞞著你做出些什麽。

    楣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緊跟著,眉間突然一凜。

    ——這孩子將書拿走了?也就是說,其知道自己不可能破解所有機關走出倚月廬,以獲得獎賞的方式得此書;同時,其也不打算聽我勸誡、回頭是岸、放棄謀其“大事”,以獲得安慰的方式得此書。莫非,這孩子是要以命相搏?!

    不好!

    楣夫人慌忙提起輕功,腳不沾塵,飛身而出。

    日光裏,就見薄紗漫卷,一道浮光成影,一絲凝香如線,急急地劃過略顯沉重的空氣,帶起一股不安的氣流……

    此刻。

    在園中闖關的公輸魚,正站在一道月亮門前麵。

    那門以白石砌成,青瓦罩頂,祥雲為飾,形若滿月,以開放之姿,敞懷迎客。

    門後連著兩條小路,深入林中,不見全貌。

    這一關,是生門與死門的選擇。

    ——這兩條小路,該選哪一條呢?以姑母的心思,會於哪一條路上留下生機,又會在哪一條路上設下死局?

    想著想著,公輸魚突然笑了

    生門,死門,又如何?

    姑母設了這滿園的機關,也並非是想取我性命;我這般拚命闖關,也不是為了要破她這倚月廬。

    那麽,姑母是為了什麽?我又是為了什麽?

    這兩個問題,本就是同一個問題。

    想明白了這些,麵前這兩條路,也便隻是同一條路了。無所謂選擇,因為結果早已知曉……無非就是看誰先妥協而已。

    思畢,公輸魚微微閉目

    既如此,不妨就跟那人學上一招。

    那個“心智不全”的人,那個三次於我麵前血濺當場、被抬著離開的人,那個令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人,那個如夜間偽裝潛行的蛇一般、一步步悄悄靠近目標的人……滕王成玦。

    公輸魚睜開眼睛,主意已定!

    隨即,她點地縱身,展臂而起,直上高高的月亮門頂端。如一隻振翅的飛蛾,耐過了冬藏、承受了破繭,帶著幾分悲壯、擎著幾許期待,以此生最美之姿,撲向那宿命一般的燭火。

    就在公輸魚的腳尖剛剛觸到月亮門頂端的刹那,

    正對麵,隱於蔥鬱樹冠中的古棫粗木,早已勢若滿弓,怦然而發!

    這便是生死門陣,對不做選擇、恣意亂闖之人,最重的懲罰。

    “嘭”的一聲悶響,仿佛密雲中撞翻了滾雷,漫天霞光盡磔,爆出無邊的慘白,頃刻便遮了人世間所有的顏色。

    那合抱之木,摜了滿弓之力,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公輸魚纖細的腰腹間!!

    “噗——”一口鮮血噴出,於豔陽裏,似那逆光之雨。墜於花上,花落;灑於土中,土凝。飛蛾撲火。這份超越了生死的堅執決心,世間無物可承其重。

    公輸魚單薄的身體,仿佛是在半空中停了停,讓那份疼痛得以慢慢洇暈,方才後仰,像隻折翅之蛾,緩緩墜落。

    那瞬間的重創,仿佛震碎了全身的骨肉,疼痛一寸一寸蔓延,痛得淋漓盡致。心底的血,一滴一滴被抽幹;靈中的魂,一絲一絲被剝離。整個身體飄起來,倒像是傾了那滿心的沉重,變得空空蕩蕩;沒有了過往的噩夢連連,沒有了家族的萬鈞重擔,沒有了母親的恩威敕令,沒有了腳下的詭譎陷阱,沒有了時時處處的謹小慎微,沒有了日夜警覺的提心吊膽。

    臨界於生死之間。乍死,還生。

    原來,那個人,一而再、再而三,所經曆過的,竟是這般感覺……

    ——好、好、好……痛!成玦,你皇二大爺的!真不該學你……

    就在公輸魚的身體綿軟飄落之時,一道薄紗漫卷的身影,穿花越樹,禦雲而至,接下了她。

    紗裙翻飛,穩穩地落於林中。

    “收!”楣夫人一聲令下。

    周圈那些緊隨古棫木之後,躍躍欲試的機關陣法,立時便悄無聲息地全都閉合隱退了。整個園子頃刻間褪去了崢嶸,恢複了平寧。

    數道青色身影從暗處閃出,默默地圍了上來。

    在她們中間,是楣夫人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公輸魚。

    “魚兒?魚兒!”

    叫其不應。楣夫人慌忙於其胸腹間點了幾下,封其大穴,免得這重傷損了其心脈。

    公輸魚微微睜眼

    恍惚間,隻見細碎的陽光透過樹枝,落在眼前麵容靜好的婦人發髻上,閃耀著說不盡的溫柔。婦人臉上盡是身為人母的焦急與關切,身上散發的也是獨屬於母親的清香,抱著她的臂彎裏更是母親才能給予的溫暖。

    正是她夢裏輾轉千回,卻從未敢奢望過的情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