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吞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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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輸魚微揚了揚眉角同道中人?許是寺裏負責修理燈翕的木匠。

    她輕輕抬腳,後撤,打算原路返回,免得驚擾到那男子。

    不想,就在這時,那男子突然轉過了身來。

    這一轉身,公輸魚便像是被人點了穴,直接定在了那裏——

    此時新月皎皎,已經升至了東天,但斜陽依舊亙於西天,尚未落下,一時日月同輝,天地間像是漫上了一襲碧紗沉煙,萬物嵌於其中,皆生出些些朦朧。

    熏風初起,撩起園中一架薔薇顫顫,斑斕怒綻,甸甸欲墜,姹紫搖疏影,嫣紅曳舞袖。四周輕竹正翠,借著日月之輝,如擎萬點碎銀,迢蕩出一抹繁星閃爍的銀河,閃醉了夏夜微涼,浮香一去千裏。

    初夏的黃昏,萬般醉美,卻都在那男子轉身的瞬間,謙卑地迤邐低伏,甘願淪為背景。

    那男子眼底墨玉掠出的光影,如蝶翼飛羽般輕盈得經不起一絲牽絆,好似初夏新雨滴落窯中青瓷,又似須臾長風吹散滿簾琉璃,剛好可以勾出閨樓夢中最迷人的一撇輕笑。

    清豔絕華之氣襲來,直逼得公輸魚頸間無意識地做出了一個沒出息的吞咽口水的動作,並帶出了一聲輕微的“咕咚”。

    還是被門外的男子發現了。

    “何人躲在那裏?出來。”

    公輸魚知道,此刻再逃已是來不及了,若被當作刺客,引發整個國子寺大混亂,倒還不如直接走出去,周旋一場,更容易脫身,也未可知。

    “哎呀呀,小人公輸魚拜見滕王殿下!小人不知殿下在此,無意衝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則個。”公輸魚快步走出門來,以禮參拜。

    看到她,成玦倒是笑了“小木匠?哈哈。起來吧。你如何會在這裏呀?”

    公輸魚起身,回道“回稟殿下,小人正在隔壁灑掃,出於好奇,便四處走走看看。不知,殿下又如何會在這裏呀?”

    “這禮賢齋,是本王在國子寺讀書時住的園子。本王在這裏,有何好奇怪的?”

    哦,原來是禮賢齋。公輸魚思量,自己剛剛從後牆翻入,未曾看到園門匾額,不想竟是闖入了滕王的禮賢齋。

    她當然不會主動說這些,同時還得防著滕王責其翻牆而入,一時間,便有些慌不擇問“即便這是殿下曾經住過的園子,可如今殿下並不在國子寺讀書,為何此刻會突然來國子寺呢?”

    “哦,那是因為承建司前來給國子寺重建效賢堂,本王監管工部,循例,也是要跟過來看一看的。”成玦頗有深意地瞥了公輸魚一眼,“不過,今日本王能有機會故地重遊,倒是承了你的情了。”

    “我?”公輸魚不解。

    “嗯。你進國子寺第一日就拆了效賢堂,還順道打了世子,氣得那博士祭酒向辰子皺紋都長出來了。走到哪兒都如此‘天崩地裂’,還真是你的風格呀。”成玦唇角邊噙著一抹玩味的笑。

    公輸魚剛剛情急間發問,本隻為扯開話題,卻不料被滕王順手調侃,便也隻能汗顏,訕訕地陪著笑,施禮道“小人也是迫於無奈,殿下莫要再取笑了。”

    “不取笑你也行,那你幫本王一個忙,可好?”

    聞此言,公輸魚抬頭看著成玦,就見他那深潭一般的眸子裏,漾著漣漪,如一層一層翻卷的牡丹,攬盡鉛華,綻出萬種雍容,美得像是一個陷阱,令人有一種想要不顧一切縱身躍入其中的莫名衝動。

    ——這條潛行於黑暗中的美男蛇,昨夜從藏賢閣裏憑空消失,竟是又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這裏。此刻一副閑散而恬淡的嘴臉,像是昨夜對我百般刁難之人不是他一般。這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知殿下何事需要小人效力呀?”

    “你且來看。”成玦指著身旁的那座黃花梨木燈翕,說,“本王想控製這燈翕內燭火亮滅的時間和照射角度,嚐試了幾種改造之法,均不如意。公輸家可是精於此道。不知小木匠你,可願助本王解此難呀?”

    改造燈翕?公輸魚先是俯身細看了一下那座燈翕裏裏外外的結構,再斂袖回話。

    “想要控製此燈翕內燭火亮滅的時間和照射角度,就要先讓隔板做相應的閉合開啟,阻斷或吸入氣流,與火石相遇,還要讓燈芯在相應的時間內做幾次特定的位移。改造起來有些複雜,但也不是不可為。”

    聽公輸魚說此改造可為,成玦臉上露出了笑意,正欲將燈翕和工具交給公輸魚,令其即刻便開始改造。

    不料,公輸魚卻是並不打算即刻動手。

    “請殿下恕小人冒昧。不知殿下為何要改造這燈翕呀?”

    “哦,本王一直都對木工頗有鑽研呀。府裏不少的家具擺件兒,都是本王親手設計製作的。這燈翕也是一樣,本王就是想要將它改造得特別一些,置於府中,多有意思啊。”

    成玦這話倒是經得起推敲查驗眼睛小隊曾上報過關於“滕王在王府裏事木工事”的消息,公輸魚更是在攀桃雅苑見過滕王親做的樓船模型,故,滕王對木工素有鑽研是不假,

    隻是……

    “殿下喜好鑽研木工,想為王府裏添些情趣,小人理當傾力相助,將改造之法教授於您,隻是,這帝都各個王府裏使用的燈翕,皆是配以四爪金龍紋刻,唯有宮中燈翕,才能使用五爪金龍紋刻。”公輸魚眼睛瞥向成玦身邊的那座燈翕,“這座燈翕上雕刻的祥龍騰雲圖,分明是五爪金龍,殿下該不會是真的打算將此燈翕置於滕王府吧?”

    公輸魚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五爪金龍乃皇帝專用,你若還是堅持說這是王府裏的燈翕,那便是承認自己私藏反心、僭越大逆之罪;如若不然,那便是說,你想要控製的、你想要我改造的,根本就是宮中燈翕!你挑一個承認好了……

    成玦微微一怔。

    他似乎是忘卻了,麵前這笑意盈盈之人,可不僅隻是一個精於機關術的小木匠,同時更是一條跟他一樣機警油滑的靈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