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 廊下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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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綁在一起攤於地板上的狼狽二人,向辰子也覺得是應該先解開他們再說,便起身離開書案,上前幫忙,同時,也理順了堵塞在嘴巴裏的那些話,終於不再結巴了“你二人,如何深更半夜的擅自闖入我寢室?可知此乃違規,要繳多少罰金……竟還毀壞了我心愛的屏風!可知要賠償多少……”
“啊?啊!啊……”這回,輪到公輸魚結巴了。
真沒想到,深夜驚見二人從地底冒出,麵對此般“離奇”情形,向辰子居然也不問問發生了何事,唯一在意的竟隻有“罰金”和“賠償金”。
公輸魚一臉的黑線,懶得去理會這隻貪財老狐狸的“斤斤計較”,隻顧著解開自己腰上的荊條,將背上那塊又冷又沉的“冰玉坨子”卸下來,往向辰子手上隨隨便便一丟。
終於解脫了!
她站起來,身心舒暢,指著成玦,盈盈笑道“祭酒,是他要闖您寢室,也是他撞壞了您的屏風,要賠償,找他便是!哦,對了,您開價別低了哈,他家裏可不缺金。實在不行,以他的姿色,幹脆賣了,也能換些銀錢。一切但憑祭酒處置!呃,時辰不早了,學生不敢再打擾祭酒休息,學生告退。”
“哎?哎!你就這麽走了……”
公輸魚才不理會背後的叫喊,轉身就往廂房門口大步走去,許是走得太急,不小心撞了一下書案,險些將燈燭打翻,忙俯身到案上,做了一個去扶的動作。
接著,她便停也不停地奪門而出,隻留下還沒“算清賬”的向辰子,坐在地板上,抱著仍在昏迷中的“冰玉坨子”成玦。
公輸魚從向辰子的園子裏出來,就見雨已經停了,被衝刷過的天地格外清明。落花印於地麵,似一塊精心暈染過的錦綢。樹木舒展、樓閣靜立,於狂歡後安享平寧。湖麵上的荷葉溫軟漂浮,擎著顆顆水珠,晶瑩閃亮、滾滾欲墜。好一派洗盡鉛華的雨後美景。
然,公輸魚全沒有駐足賞景的閑情雅致,唯念著趕緊回自己的廂房,休息休息休息。
回到學子園裏,她沒有走正門,而是抄了最近的道,直接從後窗進入了自己的廂房,不料,一進來就聽到了門口的吵鬧聲。
正是早中晚一天上演三次的“拉力賽”又上演了——
世子談傲帶著他的“秘製滋補湯”過來給公輸魚送夜食,可任其說得天花亂墜、軟硬兼施、用盡所有招數,“門神”班九始終冷著一張雪顏,橫叉在那裏擋著,遇妖殺妖、遇魔斬魔,任何“魑魅魍魎”都休想靠近。
談傲整整兩日沒見到公輸魚,這回,說什麽也不肯離開。他已經做好了被班九揍個鼻青臉腫的心理準備,即便是拚上滿嘴的牙,也定要闖進去瞧瞧不可。
就在膠著間,
“嘩啦”一聲,廂房門打開了。
剛剛從後窗潛回的公輸魚,脫去一身的偽裝,隻穿著中衣便從裏麵衝了出來,徑直走到談傲跟前,掀開食盒,端起湯碗,也不問是什麽,昂頭便喝,幾乎是一飲而盡,接著把碗一丟,轉身,一頭紮進班九懷裏,徹底虛脫地閉上了眼睛。
至於一直冷顏如雪的班九肯不肯接住她、抱起她、把她送去房中榻上安置好;至於瞠目結舌的談傲如何接住被她丟掉的那隻空碗,如何在後麵一臉問號地吵嚷喊叫追問;她都再沒力氣去管了。
方才背著成玦在雨中艱難前行的時候,她唯一想著盼著的就是喝一口談傲的滋補湯,再紮進班九的懷裏睡。
此刻,心願得償,她自然是可以放心地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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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久違的陽光再次回歸天際,昨夜肆虐的風雨以及那厚重的黑雲,半點存在過的痕跡也沒有了。地麵上,一鋪蒹葭微醉,輕撩漫漫煙、靜承疏疏露。池塘裏,荷影暗移,畫闌不語,正是最多心事。
玉人身影靜立廊下。
沒有束發,一襲烏黑宛若青綢瀉落腰間,有風拂過,又不忍用力,隻是輕輕撩起三兩細絲,更生散逸之情。
薄薄的唇微微抿著,唇紋淺淺,與素日裏的蒼白無色不同,此刻竟是覆著一層怪異的紫色。
眸光則依舊是墨玉色,無心地垂落著,被那些爭奇鬥妍的花草擎了去,卻也未生絲毫波瀾,有的,隻是淡淡的疏寞與猶疑——
昨日之事,雖艱險多變、步步驚心,但終算是目標達成,他成功地讓皇帝看到了那個幻象,為之後即將掀起的“大事”作下了必要的鋪墊。但是,有一個眼神,卻是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令他久久不能釋懷。
那便是,祭台之上,火祭之後,皇帝看鸝妃的眼神。
他從未在皇帝臉上看到過那樣的眼神,但不知為何,他卻覺得那眼神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剛好可以與他腦中某段無法看清的記憶重疊。
那段記憶,被一扇無法開啟的門牢牢鎖著,他想打開來看一看,又苦於尋不到鑰匙,隻是隱隱地知道,那是與他母親有關的……
踏踏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從後麵走了上來。
“嗬,殿下起得早啊!”
聽到這爽朗的說話聲,成玦微微垂了一下僵直許久的長睫,收回神思,轉身,疊手,朝著來人施了一禮“老師。”
正是向辰子,曾經的太子少保,現在的國子寺博士祭酒、湘王的首席謀士、皇帝的掮花客,這是別人知道的,而別人不知道的,他還是成玦的老師。
向辰子微笑著走近前來,與成玦並肩而立,一起欣賞眼前這一片尚未被嘈雜侵擾的晨間風景,深吸了一口氣,歎曰“晨間風景好,池水清,凱風咽,蒲柳漫長天。奈何,這賞景之人,心思太多,負了此景呀。”
成玦勾勾唇角,淺淺哂笑,回應向辰子對他“心事多、思慮重、煞風景”的挖苦。
繼而開始談論正事。
“昨夜,公輸魚帶著我,從老師房中的密道裏衝出來,直接將我丟於老師手裏,便是以此方式表明,其已然知曉了我與老師的關係,也知曉了從其進入國子寺的第一日起,我們便設了局拉其入甕,利用其助我們探查密道。老師可是在擔心,這顆棋子太過聰明,會難以掌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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