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章 一擲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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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眾人矚目下,掌櫃又看了看成玦手中的那支荊釵,抿嘴蹇眉,一副極為不忍的樣子,像是真割了自己的心頭肉來賣,奈何民不與官辯、商不與客爭,也隻得一線歎息作罷,大聲開價道“一口價,五萬金!”

    “嘶……”話音未落地,周遭便起了一陣倒吸涼氣之聲。

    五萬金!尋常人家夠活十輩子的了。這掌櫃,饕餮開口,比獅子還大,端的是貪得很呀。

    掌櫃掃了一眼眾人的唏噓神情,嗯不錯,是他想要的效果,遂淺翹嘴角,朝著成玦施了一禮“小人也覺得這個價格委實過高,亦是不願欺了公子。奈何此荊釵乃是罕見珍品,可遇不可求,價若定得低,便是委屈辜負了它。不如,買賣便罷了,以後,小人仍將此荊釵置於店中,公子閑暇,時常過來把玩便是。另外,小人店內金玉珠寶,任由公子另選一樣,小人送與公子,當是交個朋友……”

    掌櫃這一番話,說得知禮識趣。一則是坦誠了他在開天價,成玦若還堅持買,便是心甘情願,而非他故意蒙騙;二則是給了成玦一個台階,既是天價,暗示其買不起也不丟人,不買也就罷了。不管成玦怎麽選,左右兩邊都算是留足了麵子,不傷和氣、不得罪人。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成玦身上——哪個正常人會用五萬金去買一支荊釵?還是就著掌櫃給的台階下吧。不然可真就成為一個價值五萬金的天大笑話了。

    公輸魚湊到成玦耳旁,小聲道“殿下,就算這荊釵再如何稀有,也斷是不值五萬金。依我看,這掌櫃奸滑得很,剛剛見你我爭搶著都想要,便故意假裝不賣,實則是要吊起來賣,明顯是在設局宰你,可千萬別上當啊……”

    長睫微抬,成玦掃了一眼周圍——掌櫃想直鉤釣魚,圍觀者想看笑話,公輸魚勸我別上當,嗬,有意思。你們如此有心,本王又豈能讓你們失望呢……

    他捏著手裏的荊釵,眸中流光映著四麵珠寶,粲然而笑“掌櫃說得有理。此物稀世,可遇而不可求,價若低了,便是委屈辜負了它。故而,本公子覺得,五萬金,這個價格,非常合理。”

    此話一出,

    掌櫃呆了;圍觀者呆了;公輸魚也呆了。

    這擺明了就是掌櫃設的一個宰客局,所有的旁觀者都看出來了,公輸魚也提醒過他了,沒想到,他竟還要堅持往坑裏跳!莫不是,這人心智真的是有問題?!

    公輸魚暗暗地扯了一下成玦的袖子,再次著急地提醒“殿下,不值呀……”

    成玦看了公輸魚一眼,依舊是笑得粲然“茫茫寰宇,遇合難期,今日這荊釵落至我手,便是有緣,能讓我覺得中意,更是難得。既是遂了機緣,區區五萬金,有何不值的?本公子覺得,很值。”他又朝向掌櫃,接著說,“這支荊釵,五萬金,本公子買下了。另外,本公子再多出一萬金。因為,本公子剛剛答應了這位朋友,要予其一份謝禮。”他再朝向公輸魚,“這鋪子裏之物,除此荊釵,任由你選,當作謝禮。哦,對了,你也可以轉送給你的,表妹。”

    說最後“表妹”兩個字的時候,成玦緊盯著公輸魚的眼睛,頗有深意。

    公輸魚無辜且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送給我表妹?嘿!該不會是因為我剛剛說想要這支荊釵送給表妹,這人就為了跟我作對、為了搶贏我,便不惜砸下六萬金吧?看來,那日他在宮中落入水渠,灌進腦子裏的水還沒倒幹淨呀……

    眾人更是麵麵相覷,慨歎不已——雖然他們也都是個個非富即貴,見慣了在金玉珠寶行當裏的揮金如土,卻還是無可避免地被眼前這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砸錢方式”給驚著了。

    一些腦筋轉得快之人不由地開始思量放眼整個帝都,有實力能這樣花錢的,無外乎王孫貴胄,然,皇帝陛下素來不喜子嗣臣屬們過於奢靡,故,但凡是對仕途有所展望的臣子和對大位有所期盼的皇嗣們,皆不敢如此揮霍,以落口實令皇帝不悅。那麽,有實力能這樣花錢,又無顧忌敢這樣花錢的,整個帝都也就隻有一人了——因心智不全而不理前途、不屑大位,逍遙不羈於世,隻要自己高興就好的,滕王成玦。

    聰明人心中明了卻不敢妄言,不明所以者繼續嘁嘁焉。

    成玦抬了一下手指。

    身後的隨從便叫了掌櫃,去一旁使章付賬。

    掌櫃顫顫巍巍拿起那張單據,看著滕王府的大印,不禁失口道“滕、滕、滕王……滕王殿下?!”隨即踉踉蹌蹌上前,大禮參拜,“哎呀呀,不知竟是滕王殿下駕到,適才小人失禮唐突,衝撞了,還請殿下莫罪!莫罪呀!”

    掌櫃這一嚷嚷,方才就參透了玄機的聰明人們大呼“果然如此”,不明所以者們驚呼“原來如此”。所有人齊齊一怔,緊接著,便全都跟著參拜起來。一時間,屋內人群如被斧鋸砍斷的樹木一般,呼呼啦啦跪倒一片。

    公輸魚忙也隨眾人一起俯身下拜,以此與成玦劃清界限,表明自己與眾人一樣,並不知曉這個“被宰的冤大頭”就是滕王,以免待會兒被人糾纏追問,以為她認識滕王就麻煩了。

    見她這般反應,清雅孓立的成玦唇角一勾,微歎無聲。

    片刻過後,跪拜的眾人一直也沒有聽到滕王的回應之聲。有膽大的試探著抬頭偷看,才發現,鋪子裏早沒了滕王。

    “滕王殿下不見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眾人紛紛起身,四下巡視,果然不見了滕王。

    滕王!那可是滕王!帝都美王。第一風流王爺。雖有紗帽遮顏,仍是俊美逼人不敢直視,且行事作風如此地不與常人同……久聞盛名,閨夢中臆想過多次,不料今日竟能得見真人,剛剛距離那麽近,怎就能錯失了良機……

    正值眾人扼腕間,又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滕王殿下在外麵,快追呀!”

    遂,一眾貴婦、姑娘們,如夢初醒般地一個緊跟一個,叫喊著追了出去滕王!滕王!我要給你生猴子……

    人頭攢動的店鋪,瞬間便被清空了,隻留下午後的陽光還盤亙於那些黯然璀璨的展架間。光亮處,飛揚的微塵起舞翻騰,證明著一段注定了將會被人津津樂道的坊間奇聞異事剛剛於這裏發生過。

    其實,適才簽章時,那滕王府的隨從已經提醒掌櫃不要聲張了,可掌櫃還是裝作激動得不能自持的樣子,不管不顧地大呼小叫著聲張開了。

    掌櫃這麽做,自然不是因為真的太激動而失控。他是有目的的滕王風流無雙,素來是帝都風潮的一塊指路標牌,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可成為眾人追隨的旗幟。尤其是在“女人圈”裏,更是一呼百應。今日滕王於他的鋪子裏豪擲五萬金買一支荊釵,還不立馬傳遍全城。估計從明日起,所有女人們便都要跑來這裏買朱釵,順便看看能否有幸與滕王“偶遇”了。對他的鋪子來說,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好的“活招牌”?便坐等著日進鬥金吧。

    何為生意人?如此也。

    掌櫃站起身來,淡然拂了拂弄皺的衣衫,側目與公輸魚相視一笑,那微漾的眸色,如夜一般,特別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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