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某魚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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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雎麵色酡霓,靠在公輸魚並不厚實的肩上,眼中清淚盤旋、盈而不落,口中絮絮斷斷、盡是不甘。看來,公輸魚的勸解,她終究還是沒能聽到。
——也罷,就當是勸自己了。情緣,這種東西太過虛無縹緲,終究是害人不淺的。你以為是上天的恩賜,說不定就是人生的劫難。癡癡執念,一旦陷進去,必將萬劫不複。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引以為戒吧。
公輸魚歎了口氣,一手扶著再雎,一手端起自己的那支酒杯,毫不浪費地喝幹了杯中殘酒,繼而又將點心盤子拉到麵前,揀了一塊賣相最佳的,咬了一大口,報仇似的狠狠咀嚼從半夜就出來了,東奔西跑一直折騰到現在,小爺連朝食都還沒吃上呢……
五髒廟早就空空如也,本該大快朵頤、狼吞虎咽的,可嚼著嚼著,她突然覺得有些嚼不動了,竟是難以下咽,感覺心口有什麽東西堵著。沒辦法,她隻得將酒壺整個地端起,傾壺而盡,將嘴巴裏的點心強行送下肚裏去,不料,點心和酒下到心口處便停住了,感覺堵得更厲害了。
她使勁捶了捶心口,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身體上的堵,還是心理上的堵莫不是因了再雎剛剛所講的自身經曆?是有些感觸,卻不至於為此食不下咽呀。那又是為何?再往前推,是因了卷耳告訴她成玦下了誅殺令要她死的事兒?
想到這裏,在覺得堵的同時,她又感到心中不自覺地一緊。
奇怪,這是什麽感覺?為何會有這種感覺?不是害怕,不是生氣,不是吃驚,不是委屈,不是憋悶,不是沮喪,不是疼痛,不是悲傷,不是遺憾,不是絕望……不是任何她所熟悉的感覺,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
像是突然病了一般,公輸魚感覺很不好。這般狀態實在不宜繼續執行任務。遂,她將再雎從自己肩上推開,讓其趴伏到石桌上,自己則是速速起身,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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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魚回到國子寺,直接進了學子廂房,往竹塌上一躺。就連雪立一旁等著她開口說話的貓兄,她都顧不上理會了。
記憶中,她是極少會生病的,就算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蒙上頭睡一覺也就好了。可此刻躺在榻上卻是怎麽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如烙餅一般。
幹脆跳將而起,朝著班九撒嬌道“貓兄,我病了……”
“了”字的尾音還未落地,班九已經將回春丹遞到了公輸魚眼前。在他的概念裏,沒有公輸家的回春丹治不了的病,若是有,那就,再來一顆。
公輸魚將回春丹推開,抓著班九的手,就勢一拉,將其緊緊地抱住。
班九微微挺著,任憑她抱。
抱著貓兄,感受著他那骨秀膚涼的獨特氣息,公輸魚感覺稍稍舒服了一些,但心裏那份堵卻是隱隱地還在。
班九被公輸魚勒得透不了氣,實在不解,究竟何事竟能讓公輸魚這般迫切地求抱抱、求安慰,便不得不開口詢問“發生了何事?”
“發生了很多事。”借著班九簡短的問話,公輸魚開啟了她的絮叨模式,企圖用這般無休止的碎碎念來驅散那份隱隱的心裏堵——
“貓兄你知道嗎?咱們一直在追查的‘吃花生酥’的神秘貴人,就是權貴妃的女兒成琬。我今日見到她了。她的病可是詭異,時而單純,時而陰狠,一根樹枝的異響,就能刺激得她換了性情,簡直就像是兩個人在共用一個身體。我看過那麽多醫書,竟是從未見過相關記載。今日乍一見,真真是把我嚇到了呢。想必,那毒痛症並非她的主症,僅僅隻是她長期服藥克製怪病所產生的副作用而已……
貓兄你知道嗎?天貺節的火祭之後,我本以為再雎郡主就是一個表麵假裝純善、實則心狠手辣,一心隻為依附權勢之人,現在才知,原來她把自己打磨成一把狠戾殺伐的劍,討好太後與皇帝,竟隻是為了換取地位,能配得上接近成琬。如此癡癡執念,著實令人動容。可她為何要找我喝酒,跟我說那些隱秘過往呢?隻是因為今日也是朔日,與當年她和成琬初見時一般,便勾起心中苦悶,又無處可訴,剛巧碰上我了嗎……
貓兄你知道嗎?母親許是早就知曉成琬的怪病。她讓我轉交給權貴妃的白蠟木盒子,很有可能就是用來要挾權貴妃為她做事的籌碼,可惜我曾試了多次,也打不開那個盒子,終不知裏麵裝的是什麽,亦不知母親要權貴妃做何事。母親為何不與我明說呢?我也好借此東風,乘機讓權貴妃幫咱們幾個小忙嘛……
貓兄你知道嗎?再雎說,一年前於宮外找藥,機緣巧合才與申記茶肆掌櫃相識。估計多半是滕王早就安排好了的。滕王早就盯上了成琬、盯上了再雎,並讓陌魚撫對成琬的怪病下藥,不然,再雎尋的明明隻是治療毒痛症的藥,為何會‘剛巧’對成琬的怪病也有效,能夠穩定其意識性情?說起來,滕王一夥人以‘花生酥’來利用再雎、拉攏權貴妃之所為,竟是如母親不謀而合了,都是在拿成琬的病做文章,目的則都是在權貴妃……
貓兄你知道嗎?卷耳身上那塊刻著‘蚩耳’名字的腰牌,可是不簡單呢,我稍稍一提,他便機警地將話題扯開,必是隱瞞了什麽要緊的秘密。想想密道入口處的地窖裏,憲騏的屍體上插著塗了血的黑雞骨木,明顯不是普通的報仇了。再者,卷耳將憲騏的屍體丟在那裏,就說明他是知道宮中密道入口的,但他並沒有稟告給滕王。他忠於滕王,寧死不叛;他把我當恩人,甚至願意替我去死,卻又守著那麽多的秘密,不能告訴滕王,也不能告訴我……
貓兄你知道嗎?滕王下了誅殺令,他想要我死……”
公輸魚絮叨至這裏,竟是如適才在宮裏咽不下去點心一般,又說不下去了,心口處那份堵的感覺剛剛有些淡化,忽地又明顯了起來,且心裏像被人猛地揪住一般,又是一緊。
她忙躺回到榻上,捂著心口,被蟲咬似的百般難受,“哎呀貓兄,我病了,我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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