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誰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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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公輸魚一直在思量著關於鷯哥和山鴉的失蹤之事,幾番打聽,除了諸多的蜚語流言,也未得到什麽實質性的消息。
她隱隱地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事兒看上去像是一層微微蕩漾的淺波,實則底層暗流洶湧。
且,這暗湧是衝她來的。
她曾跟雨隹商議過整頓整合帝都耳目網的事,還沒有騰出手來正式開始,看來,這是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搶先對她下手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罷。正愁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呢,幹脆,就以此為開端,助了這波暗湧,徹底翻了天吧……
傍晚,天空似一塊烏青色的瓦,低沉沉地扣在頭頂;湖麵紋絲不動,凝結成了一麵銅鏡,與烏瓦天空對照;悶濕壓抑之氣被囚於此間,直教人透不過氣來。
公輸魚將竹榻置於園中,躺在上麵,以臂為枕,兀禿禿地看著那一大塊鍋蓋似的天空。嗯?似乎少了點兒什麽。嗯,申記茶肆後園裏的那一架葡萄若是能挪過來就好了,能吃能看能遮涼,就快到七月七了,還能躲在下麵聽一聽牛郎織女說悄悄話跂彼織女,終日七襄。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她現在又覺得人家的葡萄好了,卻是全然忘記了人家那一架好葡萄竟是遭了誰的毒手,慘被毀於一旦。
胡思亂想間,
“嚓!”一道藍光極速掠來,好似這陰沉夜空裏一顆遲到的星,泛著蔑視塵俗的幽幽冷芒。
公輸魚隻顧著看,險些忘記了伸手去接,直到那冷芒即將到達她眉間的刹那,方才以二指迅剪,將其夾住了。
她將手拽離眼眉到一個目力可以聚焦看清東西的位置,就見指間所夾之物,依然還是一枚熟悉的小竹片。
這枚用來傳遞消息的小竹片,明明是用手工削出來的,可每一次的大小厚薄甚至是上麵的刀痕位置,以及捏在指間的觸感,幾乎都是一模一樣,就像是以同一個模具壓製出來的一般,由此足可見製作人的木技功力之深厚,而內裏暗含的每次皆不相同的機關之精妙就更不用說了,有好幾次都將公輸魚困住了片刻。可謂是,方寸之間,萬種乾坤。
基於此,公輸魚特別想見一見這位行家高手,奈何,人家就是不肯見她。
公輸魚從竹榻上坐起身來,手裏研究著這次的小竹片開啟之道,眼睛則是瞟向朝她丟完小竹片正在往廂房裏走的班九,嘴巴更是欠欠地不閑著“貓兄!你又去見那神秘人了?怎也不招呼一聲,我好與你一同去呀!他到底長什麽樣兒?多大年紀?是男是女?說哪裏口音?喝酒就不就蒜呀……”
班九停了一下腳步,照舊是冷顏如雪,淡淡道“不知。”
嘁!公輸魚翻了個白眼兒她就知道貓兄會這樣答,不過就是故意逗逗貓兄罷了,因為神秘人傳遞消息隻與班九一人聯絡,這是離開落鳳洲時,母親一早就安排好的。貓兄可是聽母親的話呢……
“哎等等!”當公輸魚看到班九手裏還提著兩個大大的布口袋時,猛地從竹榻上躍起,跑了過去,“你拿的什麽好東西?也是神秘人給的嗎?”
不等班九回答,她自己就上手了,猴急地扯開口袋來看,驚見竟是滿滿兩大口袋的香炒花生。
“哇!貓兄,就算是喜歡吃,你也不必一次買這麽多吧?能吃得完嗎?你是打算多儲備些能量過冬嗎?這還是大夏天呢,距離冬天還早,再說了,你也沒時間冬眠呀,活兒多著呢,你打算全都丟給我一個人幹呀?門兒都沒有!哦對了,貓不冬眠啊,烏龜才冬眠呢……”
公輸魚一邊扯東扯西地胡侃著,一邊單手拈起一顆炒花生,一擠,一丟,那香噴噴的花生仁兒就進了嘴巴,吧唧吧唧地嚼著,那叫一個香……卻是突然,哢!
她毫無征兆地僵住了,整個人如同被誰點了穴一般,不動不言。
班九以為她真是被誰點了穴,或是吃花生中了毒,伸手正要與她急救。
不料,她突然又毫無征兆地“活”了過來,火急火燎地吼問道“貓兄,這些花生可是雨隹兄給你的?!”
班九的手還伸在半空中,感覺沒了著落,寞寞地又放下了。他完全理解不了公輸魚這一驚一乍的是在做什麽,隻是機械地答道“是。”
“糟了!這個傻瓜!”公輸魚將手裏的花生一丟,轉身就往外跑。
班九呆呆地看著消失在門外的那風一樣的瘋子,竟還頗為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公輸魚最後說的“傻瓜”是在指誰?她剛剛一共提了三個人,神秘人,班九,雨隹。這裏麵有一個是傻瓜?會是誰呢……
公輸魚一路狼奔豕突,直接來到了木記金玉鋪子門前。
果不其然,木記金玉鋪子的門是關著的。現在未及酉時,還不到宵禁的時辰,周圍的店鋪都還開著,明顯,這是有事發生了。
公輸魚直挺挺地站在當街,正對著店鋪的黑漆木板門,回憶著那日跟雨隹見麵時的情形。他手裏在研究的是滕王之血,他嘴裏在說的是木甲蟲的改良之術,然,他那如夜一般濃黑的眼眸深處,思量著的,卻是另外的事。從頭到尾,他隻字未提。
——原來,雨隹兄之所以隱瞞我那件事,竟是因為他做了這樣的打算……
夜色慢慢籠了下來,各家鋪子門前的紗燈次第掛了出來,照出一串串相連接的影,跳躍著、閃動著。在那亂影中,長街戚戚焉,走馬收市,盡現嘈雜,襯著公輸魚此刻的心境,亦是雜而亂。
“啪”的一聲,似有何物斷得幹脆。
她低頭看,竟是一直盤於指間的那枚小竹片打開了。她忙取出內裏的紙條,掃了一眼,繼而唇角一翹原來如此!
指尖交錯,指刀如閃,頃刻間,那小紙條便成了碎屑。
公輸魚未再多作停留,而是借著朦朧夜色為遮掩,飛射出袖中墨鬥線,攀上屋脊,一路飛簷走壁,朝向夜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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