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情濃天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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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落,風聲定,塵埃平。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黃隼身上,猜測著他是會安然無事還是會被那滿身的毒針化成血水。
按說,雪鷹剛剛已經替黃隼承認了罪行,此刻黃隼再次親口認罪,也沒有否認推脫,便算是無不實之言,那麽,雨隹那些“所言不實才會自行斷開蝕骨化肉”的毒針,應該也就沒有用武之地了才對。
可是,回顧今晚所發生過的一樁樁一件件,眾人所以為的“按說”“應該”,哪一個沒有被意外地推翻呢?
按說,大家在這地下密室裏,秘密地逼問雨隹口供,公輸魚應該不會知曉、即便知曉了也破解不了入口,進入不了如此隱蔽的這處地廳,可結果公輸魚還是知曉了、還是進來了;
按說,死裏逃生的鷯哥山鴉信誓旦旦地指證公輸魚意圖奪位殺人,應該是不爭的事實了,可結果竟會是黃隼擄了鷯哥母親威脅鷯哥山鴉誣陷公輸魚,還是大家一起在這裏將被囚的鷯哥母親救出的。
因為有了這些不可能變可能的前例,所以,此刻即便是黃隼親口認了罪,也沒人敢再說一句“按說”他說的是實話“應該”不會中毒出事了……
眾人都不敢擅言,也不敢擅動。
唯有雨隹,在黃隼的“就是我”三個字出口的同時,凝神聚氣,以秘術禦針,急急收勢,喊了一聲“退!”
又是“唰”的一聲,齊若柴鐮割茅草,就見黃隼滿身滿臉的那些銀針仿佛是被一根根無形的細線扯著一般,在同一時間被拉拽而出,倏然飛回到了雨隹手中撐開的木匣子裏。
見狀,眾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口氣當然是替黃隼鬆的,畢竟是他逃過了一劫,險些被化作血水了呢——按說,雨隹都親自出手了,毒針也都已經被收回了,這回,黃隼應該是會平安無事了吧……
然,“按說”“應該”這兩個詞,終究還是如魔咒一般,又又又被推翻了——
就在大家鬆了的這口氣即將落地之時,雨隹忽地驚呼“不好!”
大家的心再次被提起,卻又不明所以,隻看見雨隹掠雲踩萍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向黃隼衝了過去。衣帶裹風,吹亂了燭影,吹慌了眾人。
再看黃隼,滿身滿臉的針是被抽走了,可他的精氣神兒似乎也跟著一起被抽走了。淩亂的眼神正在慢慢放空,恍若被拍在崖前的海浪,散了,碎了,再無方向,再無焦點。半張開的嘴巴似乎含著未及吐出的隻字片語,亦是被磔在了無聲的虛空中。伸向前方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中,而他想要伸手去夠的那個方向,正是雪鷹所在的方向,他的“綠洲”,他的念想,他此時唯一放不下的“妻與子”。
雨隹趕到了,卻也隻是接住了黃隼傾倒的僵硬軀體。
眾人不解,合力擰眉湊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黃隼並沒有否認罪行,且雨隹更是已經將毒針收回了,為何還是會出事?沒有道理呀……
眾目睽睽之下,雨隹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從黃隼心口處拔出了半根斷針,恍若蝮蛇斷掉的半顆毒牙,上麵赫然凝著金色的毒液!
“啊!”大家再次集體失聲。
公輸魚跳將過來,一臉詫異,蹇眉不解,替大夥兒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雨隹兄,這是怎麽回事?這般高絕暗器斷是不該有半分錯漏的,如何你明明收了針,結果還是會……”
雨隹手裏捏著那半根帶毒的斷針,惋惜之情溢於言表,沉凝了片刻方才幽幽說道“是我疏忽了,自以為隻要收術夠快便會沒事,卻忘了將意外估算在內。”
“意外?是何意外?”公輸魚追問。
雨隹輕輕掀開黃隼外氅的前襟,露出了裏麵的一排盤雲絛扣,雀眼形,以嵌金絲線繡得,相當精致,“黃掌事人不僅是在建築裝飾上講究,在衣著上也同樣細致,卻是不想,終被其所累。這根針在即將彈出的時候,剛好被黃掌事人衣襟上的絛扣卡絆了一下。便是這輕輕的一下卡絆,慢了須臾,以至於這根針在離開黃掌事人身體之前,自行斷開了。毒液即時滲出,直接蝕了心脈。黃掌事人,歿了……”
“歿了?!”公輸魚雙目緊蹙,有些不敢相信,忙伸手去探黃隼的頸側脈搏,一觸微詫,慌亂失口道,“黃掌事人,真的歿了!雨隹兄,可還有其他秘術,能將人救回來嗎?”
雨隹搖了搖頭“人已去,即便金仙在世,也是無力回天。”
這回,周遭眾人隻剩下了張大的嘴巴,倒吸的冷氣,全然無法再發出驚歎聲。今晚,讓人吃驚之事頻頻連發,可萬沒料到,竟真的會死人,而且,死了的人還是今日這場聚會的召集組織者,黃隼。
要說這黃隼出了事,雪鷹理應第一個撲上來才是,可她的反應卻是慢了幾拍,直到這時方才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來,伏跪於地,一把抓起了黃隼的手。
她沒有嚎啕,沒有流淚,沒有說話,甚至是連一個明顯能夠表達心緒的神情都沒有。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害怕,沒人知道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麽事。
畢竟,她剛剛在眾人麵前承認了自己與黃隼的特殊關係,更是宣布了喜懷麟兒的重磅消息,青梅在手,逗弄春心一片,實實大秀了一把恩愛,卻不料,她此身所付之人,她腹中孩兒的父親,忽地一下,竟說歿就歿了。端的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情過濃時遭天妒。這般滅頂之禍,叫她情何以堪?
眾人不約而同地退後了半步,準備著苦主雪鷹的“爆發”。今晚,大家所承受的驚嚇已經夠多了,實在無力承受更多。
盡管在座的都是耳目精英,多年來所經曆過的奇事險情不計其數,但也從未曾像今晚這般,如此多的驚與嚇集中爆發,真真是令人心力交瘁、應接不暇。
不過,大家並沒有等來雪鷹的“爆發”。有的僅僅是,一點擰眉,三分憫色,半身憔悴。
雪鷹將黃隼的手放下,緩緩起身,慢慢抬目,喘了口氣,娟秀的麵上,神色已然恢複了平靜,竟是連半滴眼淚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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