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木盆給我拿開！”

    楣夫人一聲令下，便有婆子上前奪下了公輸魚舉在身前用來擋臉的木盆。

    可那木盆一被拿開，露出的竟是一張呲著白牙的黑臉，訕訕地笑著，兩顆大眼珠子更是骨碌碌地轉著，賊亮賊亮。

    “噗嗤！”人群裏忍不住便起了笑聲。

    如此一來，就連楣夫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盛怒瞬間消減了不少。

    隨即，楣夫人朝旁邊遞了一個眼色。

    清瘦婆子得令，擺擺手，將不相幹的人全都帶了出去。

    哎？怎麽，都走了？看著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壓迫感越來越重。公輸魚悔得腸子都青了剛才被貓兄丟去了外麵就該直接跑路，幹嘛要再回來自投羅網？

    她可憐巴巴地拿眼睛向班九求救貓兄，如剛才那般，再帶我飛走一次吧？

    班九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公輸魚的“黑臉”，昂首闊步走了出去不。

    哎？你……氣得公輸魚咬牙跺腳，直翻白眼兒。

    “咣當！”楣夫人衣袖一揮，把門關了。嚇得公輸魚渾身猛一激靈。

    一片落拓的家祠裏，便隻剩下了楣夫人與公輸魚。

    完了，完了，這一頓打是沒跑了……

    “撲騰”，公輸魚倒是活泛識相，立馬跪倒在地，疊手請罪，“姑母辱耳容稟！侄兒雖然頑劣，可此番，這個，侄兒委實不是故意……”

    話沒說完，公輸魚自行停住了，瞪著一雙在黑臉的襯托下更顯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楣夫人身後的牌位架。

    楣夫人微微一顰，不知這個上天入地、折騰不休的油滑兒，又要耍什麽幺蛾子。

    “姑母，您看，那是何物？”公輸魚伸出同樣黑黢黢的手，一指。

    楣夫人順著她指的方位，回頭一看，不禁，也瞪圓了眼睛——就在牌位架後麵的牆壁上，赫然顯現出一小塊方形的痕跡！

    原本，那個位置被幔帳遮著，現在幔帳都燒沒了，而擋在前麵的整齊的牌位也都摔得七零八落了，不過，若隻是燒了幔帳、打亂牌位，那塊痕跡也未必會顯現出來，因為那痕跡，並非是凹痕或者凸痕，而是浸過水之後，明顯重於周圍的一塊濕痕。這便說明，那一小塊地方與周圍牆壁的吸水能力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它後麵，是空的。

    原本還跪在地上的公輸魚一躍而起，“嗖”的一下飛了過去。這可是個不小的發現，來得正是時候，若真能尋到什麽有用之物，爭取個“戴罪立功”，火燒家祠的罪多少也能減一點啦。於是，她想也未想，伸手就要去觸那塊濕痕。

    “別動！”楣夫人一聲嗬斥，止了公輸魚的動作。

    公輸魚即刻縮回了手，回頭朝楣夫人道“怎麽了姑母？我已經細看過了，並沒有什麽機關消息啊？您放心，不會有毒箭突然射出來的……”

    “你隻知道驗看有沒有毒箭射出，卻是全然不知一個小輩該有的禮數與敬畏之心！但凡需要開啟宗祠墓葬處的密道暗格，必先聆聽先祖訓誡。這些規矩，明扶都沒有教過你嗎？也是，她自己本就是一個不尊禮數、不懂規矩、毫無敬畏之心的孤絕之人，又如何能教得好你？哼！”楣夫人幾近厭惡地瞥了公輸魚一眼，“往後站！”

    莫名聽罵的公輸魚一臉的黑線。她當然知道，此刻姑母臉上的厭惡之情並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她母親，明扶——今夜，她的一番折騰惹怒了姑母，姑母不舍得怪責她，便將怨氣全都怪責到她母親身上，示意她這般造次都是被她母親帶壞的。唉！這倒是不知，究竟是她連累了母親被罵，還是母親連累了她聽罵。不管怎麽說，姑母和母親真真是不睦得很呢。

    公輸魚哪還敢再多言，暗暗撇了撇嘴，趕緊後退了幾步，恭敬地立於一旁。

    楣夫人走上前來，站到整麵牆的正中間，細細查看了一下上方和兩側。

    “留乾位、巽位和艮位的壁燭，把其餘的燭盞全都熄掉。”

    “哦。”雖然不知道姑母這是要做什麽，但公輸魚的反應還是極快的，令行禁止，即刻就按照楣夫人的要求熄了家祠內的所有燭盞，隻留下了被指定位置的三盞壁燭。

    “嘩”的一下，楣夫人將牆壁上方被燒得僅剩下半截的幔帳扯落了。相應的，有一些類似於粉塵的白霜漫撒了下來。

    公輸魚以為是牆壁上脫落的泥灰，下意識地又往外躲了躲。卻是不料，就在那些白霜下落的過程中，令她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

    被留在乾位、巽位和艮位的那三盞壁燭與出現濕痕的那麵牆之間，似乎是建立起了某種光折連接，隻不過是隱形的，肉眼不得見，而當上麵那層白霜落下，拂過此“光折連接”時，便宛如細紗拂過隱形的石刻浮雕，字跡立現！

    瞬息掠電，變幻千般，頃刻間，在那麵牆前邊，就多出了一麵流動著的如雪影一般的水形字幕幔帳。

    公輸魚瞪大了眼睛趕緊去看那些隱隱流動著的字，因為隨著白霜的下落，那些字一現過後，正在自上而下地慢慢消失。

    “凡入我鳳氏門楣，以長房正室為尊。正室者手執命脈，以身家性命相護。誓死守非死不轉，忠孝者不負所托。代代相傳不可違，火熱水深見吾心……”

    白霜落盡，字跡消散，無影無蹤，好似原本就沒存在過。

    公輸魚側目看向楣夫人。很明顯，這是鳳氏先祖留給長房正室兒媳婦的訓誡。隻是，這需要“長房正室以性命相護”“代代相傳非死不轉”的東西是什麽？最後一句“火熱水深見吾心”又是所指何意？難道是……

    靈光一閃。公輸魚忽地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正欲開口，卻見楣夫人正是一臉的肅穆，整發髻正衣冠，對著剛剛消失的字幕牆大禮參拜。

    ——呃。要不要跟著跪拜呢？姑母是鳳家兒媳婦，理當領受先祖訓誡，我又不是鳳家的人，不用跟著拜吧？可是，剛剛被姑母訓斥過不尊禮數、不懂規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