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章 夜遇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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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輸魚見這名副手一副惶恐而悻悻的樣子,料想必是被楣夫人狠狠訓斥過了,便不再與他為難,而是命人給了他一碗茶,還叫他坐下歇一歇。
副手受寵若驚,見公輸魚這般親和,便開始倒起了苦水。
原來,他們作為副手,一方麵協助不離完成整理消息的工作,一方麵則是照管護佑不離的安全。平日裏,不離足不出戶也沒什麽外事活動,今日一早卻突然說要出門半日,且說無需他們跟著。
楣夫人早有交代,要他們時刻跟隨護佑不離,故,即便不離不讓他們跟著,他們還是在暗中跟上了。看不離的樣子也不像是發現了他們,隻是在走進一家茶館後,一會子都不見其出來,他們慌忙進去查看,才發現,不離已經不見了。
“那茶館就隻有一處正門,我等不錯眼珠地盯著,也沒見先生離開,可人就是不見了。我等本想立即向楣夫人稟報的,可想到先生明確交代了是要出門半日、夜食前就歸,又怕是自己小題大做,便沒有立時上報,隻待半日之後,到了夜食的時辰,還不見先生歸來,方知不妙,便稟報了楣夫人,然後……”
然後,就被狠狠訓斥處罰了唄。公輸魚暗暗翹了翹唇角以不離兄對帝都各處的了解程度,想要甩掉你們還不容易,想必那茶館裏定是有暗門的,隻是你們不知曉罷了,他可是清楚得很呢。而他特意明確交代夜食前就回,也是將你們的心思算了進去,知你們怕自己小題大做不敢擅報,待半日後,他早就跑遠了。
既然不離有心隱瞞,想這副手也不會知曉更多了,而至於那間茶館,楣夫人必是早已派人翻過幾遍了,即便是發現了暗門,知曉不離是怎樣逃走的,也說明不了什麽其他的問題。
於是,公輸魚安慰了那副手幾句,叫他無需太過憂心,不離定不會有事,然後又讓他將最近幾日不離看過的所有消息記錄,不分類別,全都拿過來。
得了幾句暖話,副手很是受用,故而對於公輸魚的吩咐便是極為殷勤上心,很快就將成堆成堆的消息記錄具無遺漏地全都搬到了公輸魚麵前。
公輸魚之所以要這些消息記錄,是因為她在國安廟裏發現了不離私下安排的眼線,由此推演出,不離定是在做一件秘密之事,且不願讓楣夫人知曉。既是不願讓楣夫人知曉,身邊這些事無巨細都會如實向楣夫人稟告的副手們必也不會知曉。至於楣夫人已經撒出去四處尋不離的那些人,不離對他們的做事手法了如指掌,避開何難,料也是不會有何結果的。
故,想知道不離到底在秘密地做什麽,秘密地查到了什麽,又秘密地去了哪裏,唯一的辦法,便隻能是從他接觸過的這些消息記錄裏去尋找。
不過,這可絕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呀——這些消息記錄,從東西南北四處雲集而來,覆蓋了整個帝都,五花八門,包羅萬象,摞起來都能將公輸魚給淹沒了。
公輸魚坐在那堆消息記錄中間,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其間的任何一處隻言片語,甚至是一字一標,都有可能隱藏著不離的行蹤。
剛剛在鳳府,雖然公輸魚覺得楣夫人有點大驚小怪,不過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是不安的,畢竟不離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且性情執拗孤僻,不善與人交際,數年來從未獨自外出過,今日如此突然地莫名失蹤,又如何能讓人不擔心。
而且,昨晚她在國安廟裏發現不離的眼線時,已經察覺到了有異樣,本想著先完成與斷流大師的“偶遇”就來找不離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沒想到,斷流大師帶她走了一遭“地獄”,致使精力體力損耗太多,便沒能於昨夜及時出廟。心裏還想著今晚過來看看的,結果,沒等到她來,不離便失蹤了。
如果她昨晚就過來弄明白了不離在做什麽,今日不離是不是就不會失蹤了呢?
這樣思量下來,不離的失蹤,倒像是因為她的疏慢而造成的了。
若她不能找回不離,別說姑母那裏沒法交代,她跟自己都沒法交代。
眼下,早一刻從這些消息記錄裏發現線索,便能早一點尋回不離,時不等人,於是,公輸魚定了定神、沉了沉氣,一個猛子便紮進了那消息的海洋裏。
街上的更鼓,一輪接一輪地響過,夜,越來越靜了。
廂房裏的空氣沉凝著。蓮花鼎裏的香,被拉成了一道幽幽的白線。燭盞紋絲不動,像一位忠誠的伴侶,奉出無限的愛意,默默守護著每一個無眠的漫漫長夜。
人在極度聚精會神的狀態下,通常是感覺不到疲累的,故,已經持續伏案兩個時辰的公輸魚,還在逐條瀏覽著那些細碎的消息,並未感覺疲累。
忽地,窗邊傳來了一個細微之聲,一下子就將支撐著公輸魚的那股聚精會神之氣給打散了,肩酸臂麻之感隨即襲來。
公輸魚不得不停下來,捏揉著肩頸,循著那細微之聲抬目看去——
那是一扇雙開的鏤刻軒窗,雕著蓮花紋飾。清冽的月光漫下來,自窗口瀉入,若雲似霧,更像是一汪碧水悠悠。
窗下,依舊是那盆被不離視作珍寶的白蓮。
剛剛就是它在發聲。
它在說什麽?
細看,竟是那原本半展的花苞,正在慢慢地伸展。
原來,即便是獨自綻於深夜,它也想叫人來欣賞。
輕不過羽飄,慢不過蓮展。
這一刻,公輸魚屏息欣賞,不忍打擾。
這一刻,時間是凝滯的,凝滯在那極度的白、極度的潔、極度的靜。
那葉完全舒展了,那莖完全挺直了,那花完全綻開了。
濯清漣,皎靜直,香遠溢。有碧水一般的月光襯著,浟湙輕搖,真真就像是將那夏日裏的荷塘,剪了下來,嵌進了這微涼的秋夜中。
——不離兄,難怪你那麽喜歡熬夜伏案,竟是因了有這般仙子相陪呀。蘸墨舔筆間,三兩顧盼,美兮雅兮。
公輸魚眯著眼睛,看著那株白蓮,恍惚間,就覺得那白蓮正在一點一點徐徐幻化。
白氣縈繞、銀絲翻纏,竟是慢慢成了一剪人形!
那人形纖弱,曳曳生姿,如嬌荷承風,幽幽近前,蓮步生香,自帶瑤池禪韻。那麽純,那麽靜,那麽美。
影影綽綽間,那人形越來越近了,看得也越來越清晰了,竟是——虞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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