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章 莫名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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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長日沉冥,一卷薄雨如露如霜,翻出了藏於山間整整一年的秋涼。風在濕答答的空氣裏來回蕩著,古槐樹在風中淒淒幽幽哀鳴著。陰涼涼,鬼森森。
這般光景,倒是與中元節般配。
國安廟裏,鍾磬長鳴,黃香綿延,誦經聲自寅時四刻便開始嚶嚶而起,早已灌滿了整個寺院。
大殿裏。
黑檀為墩,紅木為柱,配以環形浮雕蓮刻,擎著數丈高的黃梁青簷。棕色梵文飾旌旗、銘匾、寶牒,於藻井上次第垂掛,微微輕搖。
碩大的地藏菩薩與目連尊者塑像,身為中元節的主角,自是披金掛紅,垂目頷首,眼角嗪憫善,唇邊含慈悲,神色安閑,靜待萬千朝拜。
長案上,黃幔錦圍,擺滿了供奉。燭百盞,香百架,米百樣,果百盤。案前三尊船爐銅鼎,墜著冥黃絲絛、萬福瓔珞,一字排開。
眾僧圍坐早祝,木魚禪歌,回聲沉浮,於高闊的殿中滌蕩盤旋。
水磨石地板一塵不染、反照如鏡,全新的蒲團輕置於其上,恭敬地等候著即將到來的尊貴客人。
僧人們天不亮便起身誦經是早已習慣了的,但此時尚早,後麵廂房裏的“香客”們還都在各自的夢鄉之中。
為能夠在迎接聖駕時萬無一失,還需早早準備,故而,值守僧擊築吆喝起來,打破了後麵廂房裏“香客”們的甜美夢境。
在其中的一間廂房裏。
剛剛起身的虞薑,先是看了看搖籃裏的言兒。
言兒還在香香地睡著,呼吸聲深而勻,忽地,不知是夢到了自己曾尿了滕王一身,還是夢到了公輸魚又給他做了新玩具,竟是兀自咧嘴笑了起來。
咯咯咯。
幼童的夢中之笑,天真而純粹,說來便來,不遮掩、不克製,無目的、無功利,正是從未被塵世紛雜和人心繁複沾染過的一片淨土。
因為幹淨,便更具感染力,更想讓人拚盡一切予以守護。
虞薑溫軟一笑,娟秀的麵上漾起了無限的憐愛,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言兒的臉蛋兒,柔柔道“言兒,答應娘親,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娘親真想看看,我們言兒長大後,會不會也像個小太陽,能讓娘親覺得,心裏暖……如他一般……”
此刻,笑容擎在虞薑的嘴角邊,可她的眼睛裏,卻是暗藏著無限的哀思,如霧中攏火,明滅著太多無法言說的輕愁,感覺那麽近,又那麽遠。
微微歎息。
她給言兒掖了掖被角,接著便轉身坐到了幾案前,抬手伸至妝奩,正欲取木梳盤發,驚見妝奩內竟是多出了一物!
心中一詫,她趕忙轉頭查看四周,一眼掃過,門窗、木櫃、竹榻、衣架,諸物皆是她睡前擺放的樣子,並無任何異常,遂,她轉回頭來,輕輕將妝奩內多出來的那物件兒拿起,細細看了看。
是一支玉簪。
纖細玲瓏,通體淨白,無艧染、無拚接,乃頂頂上乘的美玉。更為值得稱道的是,此簪做工尤為精良,鬼斧神造一般,儼然就是一朵剛從湖裏采來的盛綻白蓮,集合了世間菡萏之優,更是留住了即將消逝於秋的夏日之馨。
純,靜,美。
任誰拿在手裏,都將愛不釋手,尤其是悅蓮之人。
虞薑還在為手中美玉疑慮驚歎,
突然,“稀裏嘩啦”的一陣響聲,從門與窗兩處同時發出!
那是鐵鏈子與銅鎖扣合的聲響,還有匆忙而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從外麵將此間廂房的門窗全都給鎖住了!
動作之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虞薑又是一驚,隨即站起身來,卻也並未像尋常女子那般跑過去搖晃門窗呼救。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了看莫名被封住的門窗,又看了看手中那朵玉質的“白蓮花”,微微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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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六刻。
濛濛秋雨微歇,天依舊是陰沉得很。涼風陣陣如歌盤於山中,薄枝啞啞若泣舞於廟前。
公輸魚站在“香客”隊伍裏,已經足足恭候兩個時辰了,不由地心中嘀咕這法事祭奠又無需妃嬪女眷們參與,怎還會這般慢吞吞的?莫不是說,皇帝也要好生梳妝打扮一番不成?
其實此時皇帝的儀仗隊伍已經快到了,而且皇帝那麽重視這次的法事祭奠,禦駕親臨,又怎會疏慢?定下的時間是巳時,尚未到,不過是廟裏管事的人太過殷勤,半夜就開始準備接駕,被逼著早起恭候的公輸魚這些“普通香客”們自然會覺得要等的“最尊貴的皇家香客”們慢吞吞了。
再說皇帝的儀仗,可謂浩浩蕩蕩、前呼後擁。
最前麵是戎裝重甲、持戟開道的侍衛;接著是搬抬祭品供奉的宮人;再是執羽擎蓋的隨侍;中間的金絲幔八寶頂八騬馬車內,端坐的自然是皇帝與他的貼身掖人姚丘;後麵跟著數輛級別規製各不相同的馬車,分別是皇子皇親文臣們;再後麵又是宮人和侍衛;還有前後八騎、兩側又八騎的武官,策馬護持。如此,整個隊伍延綿數裏,蔚為壯觀。
從皇宮到國安廟的路線是常侍軍軍首湛清親自規劃的,本就選了相對偏僻幽靜的街巷,複又密令京兆府提前戒嚴,再調出大量的侍衛於沿途淨街鋪道,從而避免了百姓們聚集圍觀,一路上的行程還算順利。
終於到了消業山腳下。
早有僧人作迎,一邊誦經一邊執優檀水為眾人淨灑除塵,是謂淨身。
為表誠心,皇帝諭令將儀仗留在山腳下,所有人沿著石階步行登山,入山上的國安廟。負責引路的僧人恭引著皇帝前行,姚丘與湛清,一左一右,隨侍護衛。
走完了那段長長的階梯,階上另有僧人接引,再行誦經淨灑除塵,是謂淨心。
完成了這些,便也算是正式進入了國安廟。
湛清做了一個手勢。常侍軍立即變換隊形,環形列陣,外鬆內緊,不讓皇帝感覺“礙眼”的同時,又能將皇帝圍在最安全的正中央。
那些“剛巧”前來祭拜的“香客”們,得見龍顏,雖然隻是隔著常侍軍遠遠地看,但仍是個個“受寵若驚”,紛紛跪拜,舉手投足,有板有眼,齊齊山呼萬歲。
看到自己的子民們竟都是如此“虔誠信佛、循規守禮”,一個“粗鄙唐突”的都沒有,“親民場麵”甚為融洽,皇帝直樂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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