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魚一震！若是貿然出手相救，有可能會令自己暴露，若是不相救，老六到不了皇帝身邊，自己又得重新再尋一個救駕的機會。

    救與不救是需要時間去權衡利弊比重多少的，可鋼鐧即將觸到老六的脊背，此刻公輸魚根本就沒時間作任何思量，所作出的反應完全就是不經大腦的應激行為——她出手了！

    “嗖！”一根細針如遊蛇之影，極速穿過陰沉而緊繃的空氣，直接刺入了老六的膝窩。

    快速奔跑中的老六膝下當即一軟，來不及收住慣性，身子猛然一傾，便朝前摔趴而去。那劈空而來的鋼鐧便於此刻緊擦著他俯下去的脊背而過！

    高速飛旋著的鋼鐧纏著一層火與氣。老六背後的衣衫頓時被衝開了一道口子，而內裏的脊背也是生生地被灼去了一道皮肉。鮮血當即飛濺而出！

    老六大驚，還顧不上反應發生了何事，就聽身前“噗”的一聲！定睛看去，竟是那鋼鐧擦過了他的脊背之後，直接插進了前麵兩名兄弟的身子！

    沒錯，是兩名。鋼鐧本無利刃，卻是在強大的功力駕馭之下，直接穿透了兩個人的身體！若是老六沒有摔那一下，估計此刻被穿在鋼鐧上的人就是三個了。

    老六大驚，看著自己兄弟於眼前被一根鋼鐧穿在一起的屍體，直接呆住了。

    見此情形，公輸魚也是大驚

    她驚於湛清這般令人難以想象的威猛之力。剛剛她出手相救時，沒有選擇用不宜暴露自己的普通石子，也沒有選擇用不宜令老六受傷的木珠鈍器，而是選擇了極有可能暴露自己也必會刺傷老六的銀針，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銀針夠輕夠利，到達的速度最快，可即便如此，湛清的鋼鐧還是對老六的脊背造成了那麽恐怖的傷害，這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她更是驚於自己竟沒有做利弊權衡便直接出手救下了老六。雖說她常常在行事時臨時改變計劃，但一定都會在作出反應之前給自己留出思考的時間，哪怕隻是閃瞬，但這回沒有，這回是完全不假思索地直接就做了，絲毫沒考慮這般冒險行為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後果。現在回想一下，感覺剛剛做決定出手的人不是自己一般。難道說，她的潛意識裏並不想要老六死，可是……

    公輸魚隱到樹後，蹙目惶惶，冷汗連連。

    再看老六。

    他趴在那裏，被透穿的兩名兄弟的血順著台階全流在了他的身上。率直彪悍的他，頭頂著義氣二字，最見不得自己兄弟死，此般慘狀，如何能受？一股怒火衝頂，他即刻跳將而起，轉回身盯著遠處的湛清，雙眼中燃著烈烈的血！

    這一刻，還帶著銀針的膝窩，血肉模糊的脊背，與他心頭的激怒相比，全都不值一提，他緊了緊手中握著的大刀，似乎忘卻了一切，隻想要一刀將湛清劈死，故，他沒再繼續往高階上衝，而是折返了回來，再次加入戰局中，手中大刀揮舞起來，勢如盤古劈山，毫不惜命地撲向湛清。

    湛清隨手拔下一柄插在死屍上的刀，與紅著眼的老六對戰。刀光如虹，星光四濺。在武功上，湛清雖是更勝一籌，但是在氣勢上，此刻老六的悲憤與怒氣最盛，若一隻受傷的老虎，勇猛無敵。故，二人廝殺，一時難分高下。

    公輸魚眼看著老六放棄了往高階上衝去刺駕，這於她的計劃不利，並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但她並沒有設計阻止，因為她似乎是能夠理解老六此刻的心情。

    這份理解與剛剛那個不假思索就出手相救的決定一樣，都令公輸魚不解、震驚，感覺不可思議，卻又是真實存在的。

    然，不管怎樣，現在都不是細細琢磨這些的時候。遂，公輸魚趕緊將這些緊緊纏繞卻又看之不清的莫名東西從眼前全部擦去，集中心思，調整計劃。

    她站在樹後，細觀階下戰局老六全力對付湛清，招招地動山搖，拚的是力量，令人看得熱血沸騰；老三於後麵隨機布兵、順勢設局，與常侍軍周旋，拚的是陣法，同樣讓人大呼精彩。

    公輸魚本是思量著如何能夠再行計策襄助柳葉門將湛清給拖住，令柳葉門的人再得機會分身至階上去刺駕，從而成就她自己的“禦前表現”，不料，計策還沒想出，眼前的戰局卻是令她再生奇怪之念老三使用的這些布兵陣法，頗為詭異隨性，初看好似沒有規律，細查則是自有章法。隻是，如何會感覺這麽熟悉？還有那些手勢暗語，如何她竟是都能看懂？！

    一縷思緒，如電穿弦，掠雲驚鴻，直射記憶之門。

    幽閉之門訇然打開，勢如九天瀉虹，溢過天壑，漫平忘川，瞬間翻滾而至——

    冰冷，嶙峋，是一道石牆。牆裏，便是公輸家令人聞風喪膽的思過院。那石牆隔開了公輸魚和班九。九歲的公輸魚。九歲的班九。公輸魚在牆裏。班九在牆外。

    母親對公輸魚說破了所有機關，你便可以出來。

    母親對班九說練好了武功，你便可以救她出來。

    遂，公輸魚被囚禁在了機關裏；班九被囚禁在了武功裏。

    暗無天日的五年時間，公輸魚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度過的。流過多少血，死過多少次，早已數不清。

    每次遇到躲不過的機關、解不了的陣法，或是吃到毒食、喝到毒酒、中了毒箭、落入毒計，她都會死。每次死的時候，她都覺得她是真的死了，卻不知為何，又醒了過來，還要繼續麵對那些殘酷到極致的“訓練”。

    後來，她甚至希望自己死後就不要再醒來，可一次次的，還是會再醒來，還要繼續呆在那地獄裏承受一次新過一次、一次勝過一次的試煉與折磨。

    那些記憶，是公輸魚塵封於心底不願再挖出的夢魘。可是此刻，她必須再將它們挖出，做一次殘忍卻是至關重要的信息比對……

    找到了，

    是那些陣法，思過院裏，母親設下的陣法。

    母親說，那是她曾在夜羽軍中時使用過的獨門陣法。

    與剛剛老三所用的陣法，如出一轍！

    所以，

    眼前的柳葉門，亦是曾經的……夜羽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