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食其時,百骸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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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大多離開,直到最後,隻有當初認識的幾人好似有話要說,又或者可以留在最後,與少忘塵認真見上一麵。
少忘塵看著眼前這三三兩兩巨龍過來的人,微微頷首。
歲無痕與歲靈犀率先走過少忘塵的麵前,歲無痕無言,歲靈犀則看了少忘塵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我等南行公子出來,一道走。”
少忘塵知道,這是歲靈犀刻意說給自己聽的,就仿佛在此刻劃清界限一般。
果不其然,少南行隨後便出來,目不斜視,仿佛眼中再無從前那個喜歡粘著他的小弟,隻是與歲靈犀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看著少南行和聊城的人一道離開,少忘塵心裏頗為酸楚,到底是,自己心底,曾經最溫暖的地方,如今形同陌路。若說誤會,他們之間什麽也沒有,若說仇恨,更是無從說起,怎麽會就今日這般冷漠了嗎?還是說,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白活和李厚德隨後就到,隻是與少忘塵說了些客套的話,左不過是幾時邀請少忘塵去白城和儒城坐坐,又或者飲酒作樂共商大事。
他們各自都明白,隻怕今後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他們既然選擇了這個立場,就沒有在三心二意的資格,他們是聰明人,知道自己最該做什麽。也正因如此,他們兩個表現得都格外的活躍。
少忘塵自然不會將這兩人拒之門外,他對這兩人尚算了解,比起用別的人要好用的多。尤其是白活,靈活聰明,可也安於現狀,是一個最好的幫手。
拱手告別了白活和李厚德,少忘塵才親自登上冥月城的道台。
少挽歌見了少忘塵,便皺了眉:“一身的酒氣,他們還真是不客氣呢!”
少忘塵笑了笑,轉頭對冥禦行了一禮:“晚輩拜見冥禦前輩!”
先去是他的典禮,自然是以他為主,如今典禮已經落寞,自然該行晚輩的禮。
冥禦正與少挽歌嬉笑,見了少忘塵進來,便樂嗬嗬地將少挽歌從自己的大腿上抱下,和藹地看著少忘塵:“塵公子果然是少年俊才啊!”
俊才不敢當,隻是想方設法地想活下去,也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證明自己,所以想得回避同齡的人多些。”少忘塵還是忍不住歎息一聲。
少挽歌仰著腦袋,說:“其實公子啊,是性格就是如此,挽歌與公子在一起也算許久了,可總也沒見公子能夠會心地玩笑一會兒,古板得很呐!”
挽歌,不許胡言亂語!”少忘塵溺愛地看了一眼少挽歌。
本來就是嘛!”少挽歌吐了吐舌頭。
而冥禦則笑著將這道台撤去,三人落在一朵雲上,行在半空。
這封山據說風景格外雅致,不如請塵公子為我引路,觀賞觀賞?”冥禦笑著道。
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封山晚輩也不曾仔細遊玩過,此番帶路,怕也隻是興致所起,興致所歸。”
如此不正好?”
於是,三人下了雲頭,閑庭信步,走在封山獨有的風景當中。
封山的確有著獨有的精致,尤其是方才木之櫳的潰散和無數道台的靈氣釋放,使得此地越發的山清水秀。
不自意的,三人來到了一處瀑布之前。
這座瀑布足有百丈高,也許是因為本身封山就不低,於是看起來這瀑布就好似從雲端飛瀉下來一般,恰有“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韻味。瀑布水清,泛起層層白沫,又在陽光下如夢幻泡影一般的美麗。
呀,公子,你看那兒!”
少挽歌驚呼了一聲。
他們聞聲望去,隻見一尾紅鯉正從水潭逆流而上,正在攀援這居高臨下的瀑布。
冥禦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笑著:“這紅鯉正是得了你木之櫳的些許靈性,才有了這鯉魚躍龍門的跡象。這瀑布雖非龍門,可若是能從此地逆流而上,怕也可修煉成妖了。”
是啊,鯉魚且有向上之心,我等便更不可隨意荒廢了。”
少忘塵說道。
荒廢?這是哪裏來的話?一個人即便什麽事情也不做,隻要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任何方麵的情緒,就算不得是荒廢。”冥禦很是認真地看了一眼少忘塵:“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平常人,是在荒廢嗎?他們人生不過短短六十載,在我等眼中不過彈指,他們無法求得更高的壽命,求得更高的地位,求得更高的報酬,那麽他們活在這個世上便是在荒廢嗎?”
少忘塵不語。
有些事,不是急,就能夠急得來的。你看月下花好,你得一份安寧。你聽竹林鬆濤,你得一份愜意。這便是花上一夜,一天,都不可算是荒廢時間。哪怕隻是望著天空發呆,那一刻的獨處,也是你必將要學習的。荒廢是將有限的東西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而人活在天地,本就是人在先,天地在後,你若是樂意,花去半生看雪,半生看花。”
冥禦的話說得來回不通,就仿佛是隨便拿筆在白紙上胡亂的比劃了兩下。可是在少忘塵聽來,卻好似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認同,仿佛看懂了那隨便幾筆,畫的不是畫本身,而是拿起畫筆當下的那份隨性灑脫。
是自己太急了嗎?
是吧,一直都很急,急著與那些人周旋,急著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他也累啊……
他微微一笑,冥禦的這番話,讓他想起了那一夜在涼亭中,沈燕蓉與他說的那些話,人在先,而後人世。
是,前輩說地有理,荒廢乃無所得,可眼前這一番美景,便是不可辜負的所得。”少忘塵點點頭,說道。
少挽歌便挽著少忘塵的胳膊:“公子難得肯聽別人的話呢,冥禦爺爺,您真厲害!”
是嗎?哈哈哈,算是有緣吧!”冥禦伸手揉了揉少挽歌的腦袋。
少忘塵本想就此問冥禦留下來的意圖,可現在他發現,便是與冥禦走這一遭,無論是一炷香、半個時辰、半天、一天都好,也許今日看到的風景,是自己這半年來唯一入眼的悠閑了。
就這樣放縱自己一天吧?他想,反正,該來的,也是躲不掉的。
於是,他在前麵探路,有沿著瀑布從山緣而過,看著百花百態,百色百聲,鳥語陣陣,花香撲鼻,自己的整個心情,也仿佛靜了下來。
不多時,他們又來到了封山的那一邊,那是一片原野,在峭壁的那一旁,有瀑布映射過去的七彩霓虹,霓虹之下是一株參天的榕樹,那掛在枝條上的氣根就宛若是仙女的飄帶,隨風搖擺。樹冠上有白鷺在盤桓,在陽光下,那羽毛亮的就好似是掛滿了的珍珠貝殼,十分漂亮。
真好看呀!”
少挽歌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撒開少忘塵的手,撒丫子就衝了過去。
喳喳喳喳!”
那群白鷺頓時驚飛而起,好似蒲公英隨風散開,飛向了別的地方。
咯咯咯!”
少挽歌笑彎了兩彎月牙,看著榕樹頂上的鳥我直笑。
啊呀!”
忽而,有一隻白鷺掉了一坨鳥糞,直接掉在少挽歌的麵前,險些就掉在她的鞋麵上。前一刻還笑個不停,這眨眼就翻了臉去,少挽歌往眉心一拍,那隻朱鹮頓時飛天而起,一把無名火焚燒在枝頭。
可憐這一株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榕樹,眼看就要毀於一旦。
你看,這才是小孩子才該有的心性。也許不止是小孩子,應該是每個人都應該有的天真爛漫。人世百態,隻有嚐遍了,才知道什麽是最適合自己的,就如同一桌子的菜,隻有都吃過了,才知道什麽是自己最喜歡吃的,什麽是自己最不喜歡吃的。”冥禦說。
少忘塵隻聽著。
好似還未有人對他說起過這樣的話,不為修為,不為權勢,也不為什麽利益交接。
就好似是自己的娘親,在端上來好幾種餡兒的餃子的時候,會讓他一個個都嚐一遍,會對他說,他若是覺得哪個好吃,以後就包哪一種的餃子。
是在問他之所喜,而不是在教育他,他該做什麽。
他從小就沒有什麽喜歡的事情,因為他不配。他隻有他該做的事情,和試著去做的事情,就如讀書,就如在做一件事情之前,就要好好地想下一步,再下一步,少襲轅會喜歡他做嗎?少南行會支持他做嗎?少戎狄會因此而喜歡他嗎?
他喜歡什麽呢?
白菜餡兒的餃子嗎?那隻是買不起肉而已。
他忽然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好像是為自己關上了所有的門窗,任由別人將自己畫成什麽樣子,久而久之,他成了他應該成為的樣子,而門窗內的自己,漆黑一片,連自己的模樣也看不清。
他轉頭看向冥禦,隻看見他花白了胡子的側顏,就如同他幻象的爺爺的模樣。他小時候最羨慕的,便是傭人家裏的父母,爺爺奶奶,會慈愛地在街口等著自己的孫子。可惜他沒有。
冥禦似乎是察覺到了少忘塵的眼神,也轉過了頭來:“我長你許多歲,以你如今的年紀,便是在尋常人之間,也隻是一個貪玩兒的年紀。食其時,百骸埋,哪裏隻是講這春秋日子呢?”
少忘塵突然笑了,轉頭對冥禦說:“前輩今日不忙吧?若是不忙,等我一下可好?”
忙?老夫我可是最會忙裏偷閑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