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是非休說,黑白難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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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忘塵的心頭好似壓著千斤的石頭,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每一次與人的相處,他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原本以為的是非,如今卻好似有了推翻了論據,變得模棱兩可,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他看向冥禦,卻隻看見冥禦站在那兒,不偏不倚,卻仿佛有著強大的攻擊,要將自己打垮,冥禦的笑容,正在摧毀自己的認知。
所以那個時候……所以……”少忘塵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
所以,夙沙卿才是最疼你的人!他明知你是休遺派來的人,為了將你拉扯出這一場大人的險惡的陰謀,他才假意對你並不關心,不教授你修為,也不關心你的生活。但是在聊城與魔族大戰,甚至還沒有完全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要你不受傷害,所以與東來閣交易,要東來先生保護你。也正因如此,東來閣才有了義務為你擺平煩惱,那些覬覦太液丹的人,至始至終都不見幾個,僅有的幾個也是你獨立可以應對的人,不是強悍如東來閣為你鎮壓,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冥禦一字一句,絲毫不客氣。
是,我一隻都知道,是東來閣幫我擋住了這些災厄……”
但你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夙沙卿為你得來的機會。誠如你所知,東來閣是一個純粹交易的組織,那麽憑什麽在你沒有給東來閣建造任何利益的當下,東來閣要如此維護你,甚至宣布你成為東來閣的少主呢?不錯,這其中固然有可能是因為你巫師的身份被東來先生看穿,但最伊始的交情,便是夙沙卿為你保下的性命!”冥禦冷冷地說:“傳聞,夙沙卿散布出來的話是說,要東來閣幫聊城抵擋三招?可是東來先生不是隻出手了一次麽?而且那一次出手還是為了救你。除此之外,東來閣對聊城可沒有半點的施恩!”
所以,師尊當時真正的交易,是為了我?那麽這樣說來,先生當初說的,欠師尊一個人情,也不過是假意說與我聽的假話?”少忘塵腳下一個踉蹌,怔怔地問。
不錯,以生意人自居的東來先生,素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買賣,從沒有人情。”
當師尊當時交易的……是什麽?”少忘塵忍不住問。
這與他所知的一切都不一樣,就好似顛覆了他的認知,原來是黑的,如今居然是白的,且是如此的有理有據,讓他無從反駁。
夙沙卿交易的是,我的性命。”冥禦冷冷一笑,說。
什麽?!”少忘塵一驚,不解,又似懂非懂地看向冥禦。
他不過是個孩子,你與他說這些,是在彰顯你自己的智慧嗎?”
這時,熟悉的聲音從少忘塵的背後傳來。
少忘塵驚詫回頭,便看見夙沙卿從空間裏走出,抱著胸,神情自若。
喏,正主來了!”冥禦勾起了笑意來,看著夙沙卿:“你又要來殺我嗎?唔,可就算是你加上這幾個小家夥,你還是殺不了我。”
你也說了是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買賣,總要不辜負東來閣的信任才好。畢竟他們肯放我一段時日,已經是破天荒頭一遭。”夙沙卿走到少忘塵的身邊,本想要說些什麽,可是話到嘴邊,卻也隻成了一聲歎息:“你呀,遠離是非不好嗎?太聰明的人,從來都容易夭折。”
師尊……”
隻這一言,少忘塵頓時控製不住自己,眼淚決堤而出。
他淚眼朦朧看向夙沙卿,喉頭近乎哽咽:“這才是事實,所以師尊之前的一切所為,都是要讓我遠離這場陰謀?”
此時知曉,為時尚早,你速速離開吧。”夙沙卿憐愛地看著少忘塵,卻驀地輕咳了一聲,宛若壓抑下來的沉悶之音。
少忘塵頓時感覺到夙沙卿此時的氣息不必從前,身上的氣血也十分紊亂:“師尊你受傷了?”
與歲無痕交戰,哪裏是這般容易的?”夙沙卿溫和一笑。
這一笑,與從前的冰冷,判若兩人。
少忘塵從未見過夙沙卿如此的笑意,那樣的溫暖慈祥,就好像是自己的長輩看著自己,那就像是一種久違了的情感。
親情?還是什麽……
我為師尊療傷吧!”少忘塵走向夙沙卿,伸手要扶住夙沙卿的手腕。
不必了,敵人眼中,哪裏有養傷的契機,你離開吧,這海底之物,你莫要再管了。”夙沙卿伸出手,拍了拍少忘塵的肩膀。
不行!師尊既然是因為我要對上冥禦,我如何能逃離?”少忘塵頓時強硬道:“何況我與師尊,好似從未並肩作戰過,今日一戰,便當做是重新建立的師徒之情。”
胡鬧!咳咳!”夙沙卿冷喝一聲,卻未料牽動了傷勢,連聲咳了數聲,麵上頓時一片潮紅:“讓你離開是師命,重新建立師徒之情,這就是你所謂的建立嗎?”
怎樣都好,我不會離開!”少忘塵忽然心平氣和下來,隻是心裏有一股從未有過的堅決,堅決地那麽想要去做好一件事,那麽想要去守護一個人。就好像去年的冬至,他是那麽想要留住自己的母親。
他手一翻,頓時水之瀧與木之櫳交相而出,在海中翻滾起陣陣破濤澎湃。
少挽歌先前還算聽得迷迷瞪瞪,可她看見少忘塵的決心,便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公子不離開,挽歌怎麽可以離開呢?公子,挽歌來幫你!”少挽歌小臉一橫,身後雙頭鱗蛇頓時現身,眉心飛出朱鹮,饒在雙頭鱗蛇四周,竟然有一種水火相容的難得的和諧,一朵金色的蓮花在她腳下生長,紮根在廣袤的海底,似要將照亮一個世界一樣。
而她的紅發好似又長了許多,身體也越發修長豐腴了些,雙目的重瞳有著難以言喻的鎮定和威懾,竟是寶相莊嚴。
你……”夙沙卿欲怒少忘塵,可見到少忘塵眼神黑白分明,那般的堅定,他忽然便失去了底氣,隻得長歎一聲。
冥禦看著少忘塵這邊的如臨大敵,眼神從夙沙卿開始一一掃過這些人、虛相和妖,嘴角的笑意從也沒有拉下些許:“果然是很強悍的陣營啊,這般陣仗,除了原來的聊城和我的冥月城,約莫都可以橫掃其他的任何一座城池了。隻是可惜啊,可惜,你們麵對的是我。你們難道還不明白嗎,為什麽北隅三十六城之中,就連聊城歲無端也隻有二十三品的修為,怎麽偏生就我一人突破到了二十六品壺天倒懸的如意境界呢?”
不過是因為你本身,也在學巫術罷了。”夙沙卿淡淡道。
什麽?!”這一言,少忘塵又是狠狠一驚,難道冥禦也是巫師?
但是這不可能,巫師之間是有感應的,所謂小巫見大巫,小巫不施術,也就是說兩個巫師走在一起,是能夠知道彼此之間的巫術修為的,高低立刻就見分曉。但他與冥禦相處數次,卻從未感覺冥禦也學過巫術,這不應該啊?
他狐疑地看向夙沙卿。
夙沙卿低頭看了一眼少忘塵,淡淡說道:“其實方才你們所有的推論和論據,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你啊,成了大巫界被毀滅三萬年之後,最後也是唯一的傳承者。若非如此,你無法脫離休遺的掌控,也無法讓先生如此護你,更命你為東來閣的少主。而你也更加不可能攪動這北隅的風雲,讓陰謀者浮出水麵。這是他們、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根本無法預料的一件事。所以你的存在,真正是陰謀之外,是唯一的解局者。”
師尊要我如何做?”
我隻要你活著,隻要你活著,便是挑明了這陰謀,將這數十年的陰暗終於大白於天下。”夙沙卿道。
是,不隻是我,我們都會活著,真正該死之人,是他!”少忘塵眼露殺機,看著冥禦。
嗯,說得不錯,可惜啊,巫師,不能殺人,哈哈哈,這不也是意料之外的好處嗎?”冥禦伸了伸懶腰,手中的孤拐終於露出了真實麵目,竟是一把子母劍,劍鋒冷冽銳利,剛毅出鞘,便是寒光四射,仿佛要將海水劈成兩半。
夙沙卿一步踏上前,隱約護在少忘塵的身前,雙手捏成法決,便是以指為劍,鋒芒畢露,竟也不輸冥禦多少。
你知道嗎,其實我與你父親,乃是至交。”夙沙卿笑著說,言語才落,腳下便動,先發製人,欲要拿下冥禦。
師尊!”
少忘塵先是一愣,隨即便知,這不過是夙沙卿要他落後半步,不成為冥禦主要爭鋒的人。可等他反應過來,夙沙卿早已經與冥禦戰在一起,劍鋒掃射之間,隻好似要將這海域都要切碎成無數細碎的水滴,重新匯聚成海才好。
他心下一急,左右手同出,木之櫳和水之瀧當即龍吟嘯海,朝著冥禦飛衝擊而去。
而少挽歌,則也瞧準了時機,背後雙頭鱗蛇和朱鹮相互合璧,組成相生相克的水火之陣直衝冥禦。而她自己,則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步踏出,步步生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