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錄 第十一章 失去一些,得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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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奧深吸一口氣,強行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在危機關頭,最無用的情緒就是焦躁,它會占用大量思考的時間,並且把思維引向偏僻的小路。
思慮了一會目前的處境,李奧漸漸有了思路,他首先向歐莫尼發問了。
“我們還有多少食物?”
“大概三天,省著點吃能吃五天。”
“好,那我們先在這裏建個營地,我出去尋找食物和能作為參考的地標,老莫你盡力研究一下我們怎麽出去。你們誰會看病嗎?”
恩特舉起了手。
“我懂一些,教會人員都要學習一些治病的知識。”
李奧舒了一口氣。
“那娜娜和小保羅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我不會讓她們有生命危險的。”恩特承諾道。
李奧又看向了伊森納斯,鄭重地說道:“伊森納斯,我的朋友,如果說依靠誰能擺脫現在的困境,我隻會相信你。如果在知識的層麵我們無法破解當前的局麵,那麽隻有尋求智慧上的捷徑來繼續我們的冒險。而在我熟識的人中,沒有人的思慮比你更周全,也沒有人的思維比你更敏捷。”
這種被托付重擔的感覺讓伊森納斯感到熟悉和懷念。
心裏雖然感到異樣,但是伊森納斯表麵上卻不漏分毫。
伊森納斯瞥了一眼李奧,不耐煩的頂了回去:“如果你有點眼力,就應該看出來我從剛剛就在思考怎麽出去。你現在應該乖乖地出去探路。”
一腔熱血,在危機關頭對同伴的信任,絕地自救的悲壯。
起碼李奧是這麽理解他們的處境和心境的。
可惜激蕩起來的氣勢被伊森納斯迎頭澆滅。
李奧垂頭喪氣的往外麵走去。
剛走了兩三步,卻又被伊森納斯喊住了。
“你要是在外麵又迷路了,你該怎麽回來?”
這是個大問題。而且可能性相當之高。
“老莫,拿一卷繩子出來,我記得我們有買了一卷航海繩。”搖了搖頭,伊森納斯對歐莫尼說道道。
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有一個法師隨行,攜帶的物資是普通行程的數倍以上,而且種類豐富多樣。
在升起的星光下,李奧背著一卷和他兩個大小的航海繩向著遠處走去。
走了一段路,李奧忽然自語道:“我總覺得有比這麽大一卷繩子更輕鬆的方法能確定我的方位的,比如…讓老莫放一個示蹤法術?”
毫無疑問,他被伊森納斯小小的作弄了一下。
雖然李奧自認為智力超群,冒險的經曆也不算少,見識也是廣博,但是在伊森納斯麵前總是被他牽著走,無聲無息的戲弄一把。
“這也是好事”李奧咧嘴笑了笑。“這麽智慧的同伴別人想要還沒有呢。而且伊森納斯怎麽會害我們呢?”
李奧回頭望了望筆直的在遠處的營地,沉思了一下。
“如果說走直路就是轉圈,那麽如果我走彎路呢?”
李奧嚐試著讓自己路程的角度傾斜一些。如此又放了兩三百米的繩子,等到李奧回頭的時候,營地仍然隱約可見正正在自己的後方。
聖域強者,對自身的把握皆是精準無比,前進的道路是正是偏都能清楚的感覺到,在排除了自身出現了問題以外,隻可能是這片空間有問題。
李奧歎息一聲,放棄了耍小聰明的打算,老老實實的向遠處走去,看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在營地裏,守在兩位發燒人員旁邊的恩特好奇的看著伊森納斯在營地稍遠的地方拿著繩子走來走去,不時的測量計算著什麽東西。
歐莫尼向伊森納斯問了起來。
“你現在在做什麽?”
“測量實際數據與肉眼觀測誤差。”伊森納斯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啥,啥?
兩個人一臉懵逼。
“實際空間距離是恒定存在的,物質的大小也不會隨意改變。既然我們眼睛看不準,那麽就用東西量一量。放在地上的繩子長度不會變,我的身高也不會變,根據這些數值可以計算出我的眼睛到目標位置的實際距離。有了這些數據就可以進行…”
恩特和騎士兩人相視苦笑。
你話多,所以你說得對。
“你在幹什麽呢。”恩特又問了問歐莫尼。
“我魔力耗盡了。”歐莫尼的樣子有些疲憊。
“耗盡?”恩特有些驚訝。“我沒看到你釋放什麽法術啊。”
“釋放法術不是消耗魔力的唯一方法。如果將魔力浸入物質深處,消耗魔力是可以探查物質結構以解析物質的。當然,這樣的方法不是很高效。剛剛我就在消耗魔力探查這片空間的結構。”
“結果怎麽樣?”
“沒啥進展。”
月亮無聲無息的滑過了中天,李奧這才順著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來了。
剛一踏入營地,伊森納斯立馬問道:“怎麽樣,周圍能找到食物嗎?”
“除了花還是花,一顆果子也沒有。”
“那就糟糕了。”伊森納斯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
“這片空間的空間規則不是被扭曲了,而是重構了。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摸索出這片空間的行動規則,如果沒有充足的食物的話我們結局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找到正確的道路之前餓死在這裏。”
“扭曲和重構有什麽區別?”李奧聽出來了,導致他們在這裏繞圈的罪魁禍首就在“重構”這個詞上。
“扭曲隻是空間距離變長,向左走會變成向右走,一米的距離需要走兩米,但是仍然不會脫離前後上下左右這些方位概念。”
“但是重構的意思就是說,我們過往對於空間的認知都被抹除了,行動的規則不再是‘向前一步’即可得到‘到達前方一步’的結果,可能哪怕我們原地踏出了一步,我們的落腳點也在無法預料的地步。太陽距離我們太遙遠了,所以這個參考係本來就是錯誤的,也難怪你之前一直在原地轉圈了。我開始懷疑了,這樣一片空間,真的是生命能達成的盛景嗎?”
這可真是一個糟糕的回答。
“這隻是從知識的層麵來說吧?有沒有別的方法能夠繞過這個知識限製的?”李奧不甘心的問道。
“如果你能讓這片花海說話就行。”
意思就是毫無辦法。
“如果解析出基本的行動規則的話,你需要多少時間?”來回踱步以後,李奧再次問道。
“起碼需要十天。”
“好”李奧做出了決斷。“除了娜娜和小保羅,我們三個的食物減半,盡量把食物都留給伊森納斯。”
伊森納斯搖搖頭。
“那你們呢?十天隻是我能找出行動規則的時間,我們還不知道距離這片花海的邊際有多遠,食物都留給我了,你們到時候可不一定有力氣走出去。”
“能走出去一個是一個。”
伊森納斯默然。轉頭又去和那些繩子做鬥爭了。
李奧壓倒了一片花叢,躺在地上仰望著無垠的星空,被無窮無盡的鮮花所包圍。
一枝花。
一片花。
一望無際的花。
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冰冷,絕望,不接受其他生命的花。
事實證明,絕對單一的事物,隻會毀滅除了它以外的所有事物。
在思考中,李奧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時間在沉默和令人作嘔的花香中緩緩流過。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娜娜和小保羅在第二天傍晚醒了過來。恩特的醫術效果很好,歐莫尼空間袋裏少少的幾樣草藥都被他利用上了,調成的草湯雖然刺鼻,但是效果拔群。
醒來以後,娜娜和小保羅都了解了當前的處境。
小保羅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不是因為某隻極其可怕的魔獸或者巨龍要把他撕成碎片,而是在美麗又靜謐的花海中變成養料。
在小保羅有些絕望的時候,娜娜開口了。
“你們的意思是,我們缺少一根繩子一樣的東西讓我們可以把它作為參照物,對嗎?”
“沒錯。”伊森納斯點點頭。
“我們可以以花香作為參考嗎?”
“花香?”伊森納斯愣住了。“能詳細說說嗎?”
“我可以分辨出來周圍花香濃鬱的程度,裏麵幾十種花香哪種更多一些,比如現在我能聞出來這裏有很多夜來香,這和我們進來時麗日紅的香味是完全不一樣的。或許我們可以憑借這個前進?”
伊森納斯開始瘋狂的思考,這是這麽多天來他唯一聽到的區分周圍環境的方法。
娜娜因為先天失去了視力,卻在嗅覺這方麵得到了彌補。
失去一部分,彌補一部分。
而伊森納斯得到了視力,卻在這方麵陷入了思維盲區。
思考了良久,伊森納斯確定這是唯一可以繞過這片空間規則的方法,而且娜娜的作用不可替代。終於重重的點了點頭。
“可以,我們跟著你走。”
“等一等。”李奧製止了娜娜想要帶路的舉動。
“你的意思是你需要靠聞來確定我們的行動路線嗎?”
“是的。”
“你忘記這片花海是有毒的了嗎?”李奧的神色嚴肅起來。“我不認為這樣犧牲一個人來挽救團隊的行為是正確的。你說對嗎?伊森納斯?”
李奧可以肯定伊森納斯絕對想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卻一點都未明說,哪怕一點危險的暗示都沒有。
“我們簽訂的契約還在歐莫尼的口袋裏呢,你忘了上麵怎麽寫的了嗎?同伴之間不得相互陷害,難道你想要言靈在你身上生效嗎!”
伊森納斯搖了搖頭。
“首先,這不是絕對的危險,娜娜這麽快被毒香攻陷的原因應該是她大量將花香扇入口鼻中。其次,如果你如果熟記契約的話,應該還記得其中有相信同伴的約定。怎麽,難道娜娜和我不是你的同伴嗎。”
李奧終於意識到了這份契約的漏洞之處。
第一條規則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在這不得陷害和互相信任這兩個條件下,很多行為都可以用其中的矛盾點掩蓋過去,使得言靈丟失明確的誓約目標,從而減少效力。現在,伊森納斯正是利用了其中的漏洞。
李奧深深的看了一眼伊森納斯。
“既然你選擇了玩弄語言規則,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奉勸你不要突破這份契約的底線。”
李奧對於伊森納斯的算計雖然有些惱怒,但是也知道他是為了團隊好,甚至不惜自己背上黑鍋,因此對他倒也不是多憤恨,更多的是對他不聲不響的布局的不滿。
心底歎了一口氣後,李奧嚴肅的對娜娜說道:“娜娜,對於要不要帶路這件事,我希望你慎重考慮。”
出乎預料的是,娜娜堅定的搖了搖頭。
“既然我也是冒險團的一員,那我就不能永遠活在你們的庇護之下。現在難得有了我發揮作用的地方,我怎麽可以臨陣退縮?難道對於你們就叫冒險,而對我就是一次旅遊嗎?我不能做一個好看而無用的吉祥物,我是冒險團的一員!”
李奧沉默的看著娜娜,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
“好,既然你選擇堅持,那麽我們就都聽從你的安排。”
既然有了決定,大家便都跟在娜娜的身後,並且由伊森納斯提議大家手拉著手,以免出現意外而丟失了什麽人。
李奧再次凝視了伊森納斯一眼,然後拉住了娜娜的手,將她和伊森納斯隔開。
伊森納斯倒是無所謂的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在娜娜帶路以後,花海的形態終於有了大幅度的變化,顏色開始由紅白交替變為由紫色主導,而後顏色又開始變換。
在這兩日中,李奧一直關注著娜娜的神色,盡管恩特一直給她喂一些草藥,但是娜娜的臉色依然抑製不住的變得通紅。
就在李奧忍不住想要叫停娜娜的動作的時候,他們終於看到了這片花海裏的第一隻活物。
一隻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