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走了？”

    正在享用早茶的安德烈子爵問道。

    “是。”李奧把玩著安德烈桌子上的一隻杯子說道：“我們的目的地是冰晶深海，再多玩幾天就來不及在冬天以前趕到了。”

    “好吧。”安德烈喊過了旁邊的侍從，讓他拿來了印章和文書用紙。

    “本來烈風城這段時間是嚴進嚴出的…”安德烈唰唰的在印有精美花紋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了印章。“但是為了娜娜小姐，我就勉為其難的允許你們通行一次。”

    “真的不是因為你父親的那塊令牌？”李奧接過了文書揶揄地說道。

    “當然…好吧，確實是因為那塊令牌，我現在雖然名義上是這座城市的主人，但是為了應對這次戰爭，父親將所有關鍵職位的人都暫時替換成了他的人。”安德烈有些無奈的讓侍從收走了紙筆和印章。

    “換成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烈風城是南下的門戶，守好這裏就有戰略優勢，小心些也是應該的。”李奧看了看文書上的字樣：“茲特許巨龍遠征團六人出城一次，安德烈子爵。”

    “字寫得不錯，有練過啊。”李奧誇獎道。

    “如果你天天無事可做，也能把這些學得很好。”

    在烈風城這些天，李奧看出來安德烈手裏並無太多實權，也就是能稍稍減免居民的賦稅，所以才有了這些天烈風城中狂歡的景象和隔三岔五的貴族晚宴。

    “還不是因為你的能力不夠出色。”李奧挑了挑眉。

    “你還敢說？”安德烈登時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要不是你那次打亂了我的曆練，我再怎麽也不至於來管理區區一座城市。”

    李奧頓時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趕緊轉身離開。

    將文書交給守衛後，冒險團順利的離開了烈風城。

    城內城外好像兩個世界，城外安靜的連鳥的叫聲都罕見，這才是戰爭中該有的氣氛。

    冒險團一路上經過了不少村莊，但是沒有一個村莊裏是有人的，村莊旁的田地裏雜草橫生，車轅和雜七雜八的東西隨意丟在了田地邊。

    偶爾還能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跡，但是屍體卻不知所蹤，估計是被什麽野獸叼走了。

    小保羅的心裏很不好受，他的家鄉就是遭受了戰爭災才變成了一片廢墟，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象讓他感觸良多。

    馬車裏小保羅不停的散發出一陣低氣壓，李奧隻好打開了地圖，試圖轉移小保羅的注意力。

    “這裏是烈風城，到冰晶深海大概要走兩個多月，那時候就快到冬天了，路可能會很難走。而且冰晶深海附近的惡劣氣候導致了方圓幾百公裏以內沒有一個城市。”

    “那這是什麽。”恩特指著冰晶深海附近一座城市的圖標。”

    “那是矮人的城市，你不會喜歡的。”李奧搖搖頭。

    “矮人？”恩特訝然道：“矮人，精靈這些不都被趕到西邊的未探索地域去了嗎？”

    “這是唯一特殊的一支，它們…嗯？”

    李奧突然警覺的看向了馬車外的一個方向。

    在伊森納斯的建議下，李奧無時無刻都保持在透視感知的狀態中，這樣能極大提高他對這一能力的熟練和熟悉程度。

    在李奧的感知範圍中，偏離了大路幾公裏的地方，有幾個人影在活動，可惜那裏已經靠近他的感知邊界了，所以李奧隻能得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像。

    李奧指了指感應到的方向，說：“那邊有幾個人，我去看看。”

    說完，李奧便拉開了馬車門，從行駛的馬車上跳了下去。

    “這裏有人？是士兵嗎？”小保羅問道。

    “八成是吧，普通的村民該應該早就逃兵災去了。”恩特想起了一路上見到的麵黃肌瘦的流民和荒涼的村莊，不由得搖了搖頭。

    （小孩？在這種地方？）

    李奧默默地躲在了一顆大樹後，看著兩個小孩專心致誌的在草叢裏扒拉著什麽。

    觀察了良久， 李奧確定這確實隻是兩個普通的小孩，缺乏警惕心，缺乏采集知識，缺乏偵察意識。

    情況越是正常，李奧越是感到奇怪，這兩個小孩究竟是哪來的？

    思考了一下，李奧沒有輕舉妄動，反而先回到了馬車上。

    “兩個小孩？”冒險團異口同聲的問道。

    “對。”李奧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我想，我們是不是要過去看看，畢竟這麽反常的事情，視若無睹有點讓我放不下心。”

    “那就走吧，我也想去看看。”恩特立馬說道。

    伊森納斯也點頭同意：“無論這兩個小孩是從奴隸營逃出來的還是和家人走丟了，我們上去幫一下都不過分，更何況我們還可能從他們身上了解附近的軍力部署。”

    “那就這樣說定了。”

    冒險團將馬車藏好，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和李奧再次找到了兩個小孩。

    他們默默地跟在兩個小孩身後，看著他們找到了幾株草藥，興高采烈的離開了這片草地。

    又跟著走了六七公裏，兩個小孩閃身溜進了一片石壁的縫隙裏消失不見。

    李奧的感知一絲不差的捕捉到了這條裂縫通往的地方。

    “這裏麵有一個村莊。”李奧向大家說道。

    “村莊？”眾人興奮莫名，這樣一處隱蔽的村莊，頗有傳說故事的味道，在各個地區流傳的童話裏，常常有這麽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莊，裏麵不是有花精靈仙子這樣的神秘生物，就是有隱居的世外高人，現在發現了這麽一個地方，眾人當然要進去一探究竟。

    走在裂縫裏，大家隱隱約約能聽到一個中年婦女的訓斥聲。

    “馬修！本！這是你們第幾次溜出去了？”

    冒險團繼續靠近，中年婦女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不要以為一次沒被發現就永遠不會被發現，那隻是你們運氣好！如果你們引來了軍隊，我們這幾十人全都要被送去見他們的天空之神！”

    冒險團終於親眼看到了裂縫後的景象。

    這是一片不大的山穀，緊湊的蓋了間木屋，中心有一口泉水，一個水槽，幾片農田，除此之外也隻有一些植被。

    那兩個小孩正耷拉著腦袋被一個中年婦女訓斥。

    左邊一個瘦一點的小孩忍不住抬頭說道：“但是安蒂生病需要的草藥隻有外麵有。”

    “那也不是你們去找，馬修。”中年婦女再次訓斥了一句，捏住了兩個小孩的耳朵，狠狠的說道：“這次你們倆禁閉是呆定了，沒有五天我絕對不會放你們出來，老迭戈來也沒用！”

    李奧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這位女士刺耳的聲音。

    “你好，女士。”

    “誰？”中年婦女驚呼一聲，轉頭看向了聲音的來源，隨即尖叫了起來，分貝之高，音色之尖銳，讓歐莫尼都有一種釋放防護法術的衝動。

    “快！馬修，本，往村子裏跑，我來攔住他們！”婦女推了兩個小孩一把，轉身麵對了冒險團眾人。

    “不管你們是天空之神的走狗還是侯爵手下的蠢豬，既然你們發現了這裏，那就別想離開了！要不就是我們死，要不就是你們死！”

    中年婦女氣勢洶洶，活像一隻守衛領地的沙皮犬。

    村子裏的人也聽到了動靜，紛紛拿著東西趕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李奧苦笑了起來，這個村莊裏的人猶如驚弓之鳥，稍微一點動靜就讓他們反應過度，看他們的反應和話語，這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避難的村莊罷了。

    就在氣氛劍拔弩張的時候，一個年邁的老頭發聲了。

    “你們在幹什麽？馬格洛？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對麵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這怎麽可能是軍隊？說不定他們也是和我們一樣逃荒的人。”

    這個老人看起來頗具威信，一番話後，人們便順從地放下了武器。

    喝退了眾人，老人轉過了身子，對冒險團說道：“不知各位能否自我介紹一番？如果各位也是逃荒而來，我們還有一點地方，能建一座小木屋。”

    聞言，李奧站了出來說道：“我們是巨龍遠征冒險團，無意間發現此地，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諒解。”

    “冒險團？”老人臉色警惕了起來。“非常抱歉，我們隻歡迎流民，請各位離開吧。”

    說完，老人又板起臉，叫過了兩名小孩。

    “馬修，本，你們又偷偷跑出去了是吧？這次我不得不關你們三天禁閉，不能參加合唱隊。擅自外出帶來的後果你也看到了，這次就是馬格洛女士來求情也不管用。”

    馬修和本低頭交換了個眼神，看這老人和馬格洛的意思，這次禁閉是吃定了，在老人這少吃兩天禁閉反而時他們賺了。

    本扭扭捏捏的從兜裏掏出一把草藥，說：“這是我們給安蒂采的草藥，我們這就去關禁閉。”

    老頭敲了一下本的頭，說道：“安蒂不會希望你們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的。”

    遠遠的看了看這幾株草藥，李奧舉起了手，說道：“打擾一下，如果你們說的是那間屋子裏的小女孩，那麽我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們，這些草藥一點用也沒有。”

    老頭驚訝的看著李奧準確地指出了安蒂所在地木屋，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位先生似乎對醫術有所了解？”

    “能看看病罷了，治病還得恩特來。”說罷，李奧把恩特推到了前麵。

    “可敢勞煩這位先生為小女孩看一看？一些金錢我們還是有的。”

    “當然沒問題。”恩特雖然不清楚李奧的用意，但還是順從的接下了這份差事，身為一位侍奉聖光的騎士，幫助他人同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為了這個脆弱的村莊的警惕心考慮，大家隻讓恩特獨自進去了，而李奧等人在外等候。

    村民們被老頭趕回農田裏，而老頭卻和李奧他們一起坐在了村口。

    “閣下可是到了聖域了？”老頭開口問起了李奧。

    李奧掃了一眼老頭，說道：“是我剛剛點出那個小女孩的位置了吧？沒想到你還有幾分見識，我確實已經是聖域了，剛剛進去的恩特騎士和我旁邊的伊森納斯同樣也是聖域。”

    老頭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說道：“那可真是少見。”

    略略思考了一下，老頭又說道：“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迭戈·漢格斯，以前是光明教會的一名主教。”

    老頭的話同樣讓李奧側目：“怪不得你能認出來聖域，一個主教！你不好好的享受生活，跑到這等窮鄉僻野來幹什麽。”

    “因為信念不同罷了。”老迭戈搖了搖頭，避開了這個話題。

    “不知外麵的戰事現在如何了？”老迭戈又問道。

    “很糟糕，烈風城嚴進嚴出，子爵領裏到處都是流民，這場長恐怕要打到冬天了，而且天空之神的手下越來越不擇手段，我們不久前才殺了一隊天空之刺的潛入部隊。”

    “那確實有夠糟糕的。”迭戈身為前任主教，同樣知道天空之刺的惡名，不由得心情糟糕了起來。

    “不知貴團要前往何處？”迭戈又問道。

    “結晶深海。”李奧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簡單的回答了一下。

    迭戈的眼中閃過了驚訝，隨即點點頭，說：“既然貴團無意於幫助戰爭中的某一方，那希望貴團不要向其他人透露這片小村莊的存在。”

    “沒問題，我們也沒有這麽無聊。”

    “包括流民。”

    “好。”

    李奧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一要求的原因。

    這片山穀能容納的人極少，如果再有流民前來，無論是安置還是驅趕他們都是一個麻煩，所以能保持現狀自然最好不過。

    老迭戈這才放下了心裏最後一塊石頭。

    “你說的合唱隊是什麽東西。”李奧想起了這個老頭對兩個小孩提到的合唱隊，開口問道。

    說起這個，迭戈的心情開朗了不少，笑嗬嗬的說道：“白天大人們都去農田裏忙活了，為了不讓一些年齡比較小的孩子無聊而亂跑，我就教他們一些教會裏的聖歌，孩子們唱得好極了，你們要聽聽嗎？”

    “當然。”

    迭戈站了起來，領著冒險團來到了一處空地上。

    老迭戈拍了拍手，對著房子裏喊道：“合唱隊的孩子們！出來！馬修和本，你們也先出來吧！”

    十來個孩子們從兩間小屋裏湧了出來，站在了老迭戈的身前。

    “這幾位先生。”老迭戈指了指冒險團的幾人，說道：“慷慨的為安蒂看病，我希望我們能為他們唱上一曲。”

    “安蒂的病能好了？”

    “沒問題，唱多少遍都可以。”

    “我能唱到天空之神的屁股被人狠狠的踢爆！”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回答道，同時自覺地站好了位置。

    老迭戈從地上撿起了一根小樹枝握在手裏，權當指揮棒了。

    他清了清嗓子，問道：“就我們最近練習的那首曲子怎麽樣？沒問題？好，那就準備吧。”

    “我數到三，一，二，三，起。”

    “遙望你的來路。”

    這是男孩子們先發聲了，純粹幹淨的童聲男高音給冒險團的眾人靈魂中灌下去一盆冷水。

    “孩子們迷失了方向。”

    “向他們伸出援手，給他們一些幫助，好度過以後的日子。”

    男孩子們的聲音由高轉低，由頌唱轉為低聲的祈求，並且再次重複。

    男孩子們聲音漸漸消失，眾人的雞皮疙瘩好不容易下去一點。

    老迭戈的“指揮棒”指向了女孩們。

    女孩們的入場聲音更加清亮高昂，有如森林中投下的一縷晨光。

    “黑暗之中的方向。”

    “希望之光。”

    “生命中的熱忱。”

    “榮耀之巷。”

    男孩女孩們交替頌唱起來。

    李奧隻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頂沿著他的皮膚一路向下，來到了他的腳後跟，又順著來路再次回到了他的頭頂。

    他陷入思索之中。

    什麽事黑暗中的光明？

    一個恍惚之間，孩子們的歌聲又唱回了開始的地方。

    “遙望你的來路，孩子們迷失了方向。”

    “向他們伸出援手，給他們一些幫助，好度過以後的日子。”

    就在老迭戈再次指向了女孩子們的時候，娜娜突然開口加入了女孩們。

    “黑暗之中的方向。”

    “希望之光。”

    沒有人比娜娜更能演繹這兩句了，她的一生就是在無邊的黑暗之中，而李奧就是她人生中的希望之光。

    在這樣的情緒下，沒有人比娜娜的演唱更能感染人心。

    老迭戈驚訝極了，他右手指揮棒一轉，把娜娜也圈進了合唱隊裏。

    合唱隊仿佛找到了一個主心骨，這首歌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好極了孩子們！再來一遍！”

    看著娜娜投入的演唱，李奧戳了戳伊森納斯。

    “怎麽了？”伊森納斯不耐煩的小聲回道，這才是天籟之音，貴族們傾心打造的《育空河》在孩子們的聲音麵前也顯得矯揉造作。李奧難道就不能安靜的聽完嗎？

    “怎麽樣才能快速結束一場戰爭？”李奧同樣小聲的問道。

    “武力，絕對強大的武力，這是最保險，最有效的方法。你怎麽問起這個？”

    “我隻是覺得這些孩子不應該在這樣窄小的地方度過青春，就像我不能坐視娜娜在黑暗中度過一生一樣。”

    “噢？”伊森納斯瞟了一眼李奧，問道：“那你打算幹什麽？”

    李奧握了握拳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要終結這場戰爭！”